維歇爾地震儀畔的“守夜人”
南京基準地震台(以下簡稱“南京台”)有個87歲的“鎮台之寶”——高度頂到天花板,重約17噸,體積幾乎填滿半間屋子,它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一台還能運轉的大型維歇爾地震儀。
1935年出生的唐兆華曾是南京台測震組組長,本科畢業的他,曾經有兩次機會去其他地方工作,但他沒有去,“我走了這台儀器就沒人管了啊”。
南京台的人,無論年老年少,都把這台1930年購置、1932年投入觀測的元老級地震儀視作精神支柱。
這台地震儀記錄過1932年的甘肅昌馬7.5級地震、1976年的7.3級和7.4級雲南龍陵雙震,前不久,還記錄了印尼哈馬里拉羣島7.3級地震。除了抗日戰爭時期被迫中斷工作,維歇爾地震儀源源不斷地向外提供地震觀測數據。
南京台台長陳飛告訴中國青年報·中國青年網記者,從上世紀初以維歇爾地震儀為代表的煙燻記錄時代,到上世紀70年代進入筆繪記錄時代,再到21世紀前後進入數字記錄時代,我們分析處理地震波信號併產出地震參數的速度越來越快,從地震發生後的1.5個小時,縮短到半個小時,到如今只需要1分鐘。
“儘管技術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守夜人’的規矩卻沒變。”陳飛説。
地震是一門觀測科學,人類關於地震的科研進展,都基於各地地震台站的觀測數據。為有朝一日能夠準確預測地震,地震觀測數據的連續性和準確性至關重要,而負責及時收集和處理這些數據的地震人,就被稱為“守夜人”。
前不久,中國地震局“走基層”來到南京台,那裏的“守夜人”講述了一些鮮為人知的故事。
顧名思義,值夜班,是守夜人最普通也最具挑戰的工作之一。
“哪怕值班的時候有人搶劫,我們也不能離開這個房間。”1992年出生的周康雅説起自己的工作,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她現在是南京台測震觀測項目負責人。
他們所説的房間是一間裝有幾台電腦的小屋子,儀器探測到地震波時,這裏便會響起警報,值班的人就得趕緊處理數據、上報。
採訪當天,正好輪到周康雅的同事劉利值白班,正説着話,他突然從椅子上跳起來,一個箭步衝進旁邊的值班室裏。等記者反應過來跟過去時,電腦上已經出現了一段波形圖。
“剛才警鈴響了?”
“響了。”劉利盯着波形圖看了一會兒,鬆下一口氣,説:“沒事兒。”
地震發生的次數遠比普通人感受到的多。截至今年7月31日,南京台收到過1000多次地震波的信號。作為基準地震台,南京台不但負責本省地震波的收集和處理,還需要進行全國、全球的地震監測工作。許多時候,其他震動也會被靈敏的地震儀探測到,警報觸發後,這時候更需要人工分辨。
“地震台的人沒有不神經衰弱的。”周康雅和同事即使在不值班的時候也很難進入深睡眠。
“我們24個小時開機,只要一收到地震應急到崗的通知,所有人都從家裏往地震台趕。”陳飛説。
南京台素來“將地震監測數據質量視為生命”,在他們看來,與數據相關的任何事情都馬虎不得。“南京台的數據,絕對敢拿出去和別人比。”老台長周加新已經退休14年了,但他作為“南京台人”的榮譽感有增無減。
周康雅告訴記者:“要端地震人這碗飯,就得幹這份事。如果我漏報、誤報,那別人可能會説,整個地震系統都沒有存在的必要,我個人的錯誤就可能抹殺前輩近100年的地震監測成績。”
地震台裏還有一項代表性工作,無論是法定節假日還是暴風驟雨下大雪,都不能間斷:短水準測量——也就是監測斷層形變的長期變化。
劉利和同事丁燁是搞短水準測量的壯勞力。他們每天從位於南京中山陵的地震台出發,扛着儀器爬上紫金山,在固定點位測量斷層兩側高低變化。
夏天衣服能擰出水來,暴雪時還要先開路,最難的是要和中山陵景區裏絡繹不絕的遊客和車輛協商,請他們暫時避讓測量儀器。
“儀器比人重要。”丁燁和劉利説,就算是上、下山時摔倒,人也得墊在儀器下面:“儀器摔壞了要修很久,那數據就中斷了。”
“儘管現在準確預測地震還做不到,但我們有責任把最準確的資料留下去,讓後來人去研究。”陳飛説。
他們非常明白,自己肩上扛的不僅是精密儀器,還是對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和地震研究工作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