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新春：俄羅斯重返中東步步為營

在土耳其與庫爾德武裝停火協議即將到期之時，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22日突然訪問俄羅斯，與俄總統普京迅速達成協議。據媒體透露，協議允許土耳其與俄羅斯軍警部隊將在敍利亞北部邊境地區共同巡邏，土方不再展開軍事行動，並確保敍利亞領土完整。此舉正可謂各取所需。

而另一邊，美國軍隊匆忙撤出敍利亞北部，華盛頓被各方批得灰頭土臉。兩相對照，似乎俄羅斯如日中天，美國日薄西山。但事實上，俄羅斯目前在中東的存在和影響都是有限的、局部的和戰術性的，同美國的差距仍然較大。美俄在中東遠遠沒有達到“易位”的程度。但步步為營，讓俄羅斯的中東策略顯得有章法。

首先，敍利亞戰爭給了俄羅斯重返中東的立足點。冷戰時期，美蘇在中東平分秋色，蘇聯影響力甚至一度超過美國。冷戰結束後，俄羅斯逐漸淡出中東。2015年俄羅斯出兵敍利亞改變了戰場格局，保住了阿薩德政權，使自己成為敍利亞局勢最大的玩家。以敍利亞為支點，俄羅斯調動了同伊朗、敍利亞、土耳其、以色列、伊拉克等中東大國的關係，再度回到中東戰略舞台的中心。

其次，美國在中東的戰略收縮，給俄羅斯提供了重返中東的天賜良機，也讓其有了足夠的空間。尤其近幾個月來，美國無人機被伊朗擊落、沙特石油設施遭襲擊，美國均無有效反制措施，讓美國的盟友們後背發涼，美國的可靠性成為一個緊迫問題。於是，以色列、沙特、阿聯酋、埃及這些美國的傳統盟友紛紛把目光轉向俄羅斯，尋找美國之外的合作伙伴。

第三，俄羅斯的策略比較對路。俄羅斯同中東所有國家都建立了合作關係，而且在絕大多數問題上不選邊站;高調介入中東幾乎每一場衝突，而且主要勸和促談，不實質性干預。現在，中東問題每張談判桌上都有俄羅斯的身影，每個國家都能看見俄羅斯的代表團。

正因為俄羅斯在中東的戰略目標腳踏實地，所以迄今為止運作態勢良好。“伊斯蘭國”被剷除立足地之後，俄羅斯把伊斯蘭極端勢力擋在了國門之外。敍利亞阿薩德政府復活後，俄羅斯保住了在中東的唯一軍事基地。同中東主要國家建立良好合作關係後，俄羅斯部分突破了美國的經濟圍堵，同土耳其、沙特、埃及等國家簽署一系列經濟、軍售合同，獲取了經濟利益。唯一沒有收成的是，俄羅斯想通過敍利亞問題調動同歐洲、美國關係的目標沒有實現。

當前，美國搞戰略收縮，俄羅斯目標有限，因此中東並沒有出現所謂的美俄戰略大博弈。相反，俄羅斯介入敍利亞戰爭四年來，俄美兩軍沒發生一起擦槍走火事件，説明雙方之間有着非常順暢的協調機制。

事實上，制約俄羅斯的不是美國，而是俄羅斯自己的實力，更是中東問題深不可測的黑洞。在綜合國力上，俄羅斯2018年GDP約1.65萬億美元，全球排第12位，不可能支撐一個全球性大國的戰略。美國每年在中東的軍事支出就在500億美元以上，俄羅斯一年的軍費開支只有600多億美元。在中東，俄羅斯與中東市場互補性弱、競爭性強。2017年俄羅斯同整個中東地區貿易額只有455億美元，其中土耳其一個國家就達215億美元。可見，經濟上俄羅斯在中東沒有大的利益。

更重要的是，中東的每一場危機和衝突都是深不見底的黑洞，誰進去都會墜入深淵。在敍利亞問題上，儘管俄羅斯目前風頭很勁，但是敍利亞國內目前仍然存在阿薩德政府、反對派、庫爾德人武裝三方力量。而且，伊朗、土耳其、以色列都深度捲入，真正解決這些問題遠比戰爭困難。

俄羅斯重返中東是真實的，但是目標非常剋制，行動比較謹慎。俄羅斯在中東跟誰都交朋友，跟誰都不捆死，遊走於各方之間。當前也是俄羅斯在中東積蓄力量的階段，因此不太可能塑造中東地區長遠安全結構。(作者是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中東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