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偉文：中美經貿的“穩定器”在草根

近一個時期以來，中美關係的起起伏伏一直是中美兩國國內乃至世界其他國家關注的焦點。畢竟，美國和中國是當今世界排名第一和第二的經濟體，中美關係的好壞影響的不只是兩個國家本身。而在觀察美國對華關係時，我們需注意的是美國並非鐵板一塊。這意味着，我們還有大量艱鉅的工作要做。其中一項緊迫工作，是加大力度，加快速度，進一步發展與美國州地政府和商界的合作。

基層對華合作是主流

自美國聯邦政府發動對華貿易戰以來，許多州市縣政府不僅沒有跟風，反而一如既往，繼續發展對華經貿合作。中美省州之間貿易投資聯合工作組涵蓋中國25個省市區和美國7個州，這兩年十分活躍。2018年7月6日美國貿易代表署宣佈對華340億美元產品加徵25%關税後第三天，芝加哥市長伊曼紐爾即率領50位企業家來華尋求合作。一年後的2019年7月25日，芝加哥招商局代表團再次訪華，尋求中國企業投資。

今年6月，中國加州經貿論壇在洛杉磯舉行，雙方對接了清潔能源、先進製造、跨境電商和創新發展等許多項目。加州是美國通向亞洲的門户，與中國聯繫極為密切。2017年，加州對華貿易額1756億美元，佔中美貿易總額的27.6%。而且2018年8月30日，加州眾議院以80：0票通過第44號決議，呼籲聯邦政府支持加強中美關係。

經常為華盛頓提供政策建議的美國知名智庫當然也注意到，在對華關係上，美國地方政府與聯邦政府有着“温差”。聯邦政府的政策立場並不能代表所有美國州市縣的觀點，也不能代表所有機構的態度。今年5月11日布魯金斯學會舉行了“從市州角度看美中關係”研討會，參會的眾多州市政府負責人一邊倒地主張對華合作。俄勒岡州、密蘇里州、肯塔基州、愛達荷州等地方官員在研討會上都闡述了該州為什麼堅持對華友好合作，以及與中國保持良好關係給美國帶來的利益。

此外，今年6月18日，紐約州參議院通過設立“中國日”議案。差不多同時，加州、內華達、田納西、艾奧瓦、猶他和伊利諾伊等6個州議會也通過議案，設立“中國日”。

“請到真正的華盛頓來”

上世紀90年代後期到本世紀初，筆者先後在駐舊金山和紐約總領館擔任經濟商務參贊，具體負責同領區各州經貿合作，主要同州市縣政府、商會、企業和大學等打交道。以筆者的親身感受而言，從來沒有遇到對華經貿合作冷淡的州長和機構。剛到任不久，走訪俄勒岡、華盛頓和阿拉斯加州，3個州不約而同地都希望同中國開通直航。在俄勒岡首府波特蘭，女市長凱特很誠懇地説，他們非常感謝錦州石化在這裏開設的一家編織尼龍袋廠，因為解決了11個人就業。在阿拉斯加，州政府經濟廳和阿爾科、維科兩大石油工程公司主動提出，阿拉斯加州北坡普魯德霍灣發現巨大天然氣儲藏，希望中國企業參與投資，開發的天然氣部分供應中國。20年後，2017年11月特朗普總統訪華時，阿州政府和中石化就此達成初步協議。

在駐紐約總領館工作期間，我們還專程去考察過海爾公司在南卡州建立的冰箱廠，發現州政府對中國海爾的歡迎程度超乎想象。不僅多方面獎勵，並專門命名工廠前的道路為“海爾大道”。

筆者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1999年4月19日，中遠在西雅圖舉行慶祝“柳林”號貨輪首航西雅圖20週年大會，會場氣氛十分熱烈。休息時我給在華盛頓的駐美使館同事打電話聊近況。她説在那裏沒什麼事幹，氣氛很冷淡。我隨後告訴主持人華盛頓州中國交流理事會理事長柏瑞琪，柏大笑。過了一會復會，柏瑞琪在講台對着時任駐美大使李肇星説：“親愛的李大使，如果你在那個華盛頓(指首都)不舒服，請到真正的華盛頓(華盛頓州)來。”

華盛頓州是美國50個州中對華貿易比重最高的。這裏有波音、微軟、惠好等大公司，又有眾多中小企業。20年後的今天，華州與中國的關係更加密切了。2017年，華州對華出口為180億美元，佔該州對全球出口的23.6%;進口為146億美元，佔從全球進口的49.0%。中國企業累計在華州投資了54個項目，累計投資額160億美元。副州長哈比卜·塞勒斯説：“同中國的關係是華盛頓州在經濟上獲得成功的最重要秘訣，哪個州能夠促進同中國的商業往來並擴大人文交流，這個州就會越來越好。”

美國不是朝野一致反華

最近一段時間有一種頗具普遍性的觀點認為，經過幾年的辯論，美國上下在對華政策上形成了一個共識，即把中國作為對手、壓制中國。而以上事實説明，這個判斷是片面的、錯誤的。

因為這種觀點只看到華盛頓的精英，沒有看到整個美國;只看到聯邦政府和少數知識分子，沒有看到廣大地方政府;只看到上層建築，沒有看到地方政府保持對華合作的經濟基礎，即中美兩國經濟在全球產業鏈中的密切分工和有機聯繫，以及因此帶來的共同利益。

眾所周知，在美國的聯邦制下，各州與聯邦實行分權制。各州有自己的立法機構，州長由本州選民選舉，而非華盛頓任命。在這種結構之下，國防、外交以及全國性對外經濟關係歸聯邦政府負責;各州經濟社會發展和對外交往則由自己負責，即對本州利益負責。這也決定了美國對華關係友好和良性的空間是存在的。

儘管出口和對外投資政策法規屬聯邦層面，美國聯邦政府相關制裁令和限制令，無疑給硅谷高科技企業帶來重大困難。但是，硅谷高科技公司出於自身需要，往往持續而強有力地遊説聯邦政府，迫使後者做出局部調整，也時有發生。美國商務部一再推遲對華為禁令，證明了這一點。

一方面，我們眼睛要盯着華盛頓，但另一方面也不能只盯住華盛頓。還要眼睛向下，看到美國廣大的州市和廣大企業。中美經貿壓艙石在草根。要根據各州不同的具體需要，大力鞏固和發展經貿、科技和人文合作。草根工作越紮實，規模越大，維護中美經貿平穩發展的能力便越強。(作者是前駐舊金山、紐約總領館經濟商務參贊，人大重陽高級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