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一凡：俄羅斯橄欖枝，歐洲怎麼接

歐洲能接好俄羅斯伸出的橄欖枝嗎？在上月底俄羅斯石油公司宣佈已將石油交易結算完全由美元轉換成歐元后，不少西方媒體都提出了這個問題。在歐洲對俄羅斯與西方對抗對立、互相傷害的狀態感到愈加厭煩、渴望打破“雙輸”困局之時，俄羅斯此舉被認為是對歐洲釋放的一個友好信號。

烏克蘭危機以來，美國與歐盟對俄羅斯採取包括限制俄金融機構和企業融資、停止供應能源技術和裝備等制裁措施，2017年“通俄門”事件發酵後，美國進一步加緊對俄製裁。隨着俄羅斯在經濟和政治上持續支持伊朗、委內瑞拉，並繼續推進與歐洲國家之間的“北溪-2”天然氣管道建設，美俄在地緣政治和能源領域對抗呈升温態勢。美元及其融資交易渠道不僅是美國貨幣霸權的標誌，同樣是美國發動經濟制裁的重要工具。近年來俄羅斯則不斷展現“去美元化”的姿態和努力。

俄羅斯對抗美元霸權並向歐元伸出橄欖枝，一定程度上正中歐盟下懷。近年來，歐盟亦飽受“美元霸凌”之苦，美國退出“伊核協議”並重啓對伊制裁後，歐洲大企業紛紛從伊朗撤資，背後最大原因就是對美國依託美元體系進行金融制裁及長臂管轄的恐懼。歐洲對於構建公平的國際貨幣體系，特別是擴大歐元的作用非常積極。2018年12月，歐盟委員會提出增強歐元國際地位的政策文件，其中就包括了增強歐元在能源、航空等重要產業中的結算比例。因此，俄羅斯的“去美元化”舉措也等於是給予了歐元國際化進程巨大支持。

俄羅斯此舉反映其敏鋭捕捉到西方陣營的嫌隙和在對俄政策上的分歧，試圖以“四兩撥千斤”的手法打開對西方關係的局面。這屆美國政府上台以來，美歐關係受到多領域分歧的衝擊。美國要求歐盟無條件支持其穩定霸權，但卻基本不給任何回報，歐盟對此愈發不滿，不願內外政策被美國的指揮棒和大棒左右，而是追求成為“獨立自主”的世界一極，“歐洲主權”和“戰略自主”成為歐洲戰略界熱議的話題。

在這種思路下，歐洲一方面要在政治、經濟、軍事等領域打造自己的強大實力，另一方面則要根據國際局勢變化以及歐盟自身利益偏好運籌大國關係。歐洲也逐漸意識到一味與俄羅斯加強和持續對抗是雙輸做法，充當美國遏制“制度性競爭對手”的急先鋒無益於其和平、繁榮和自主。法國總統馬克龍指出，“將俄排斥在歐洲之外會凝固它在孤立中的反歐立場”，有違歐洲利益，歐俄要“避免無益的對抗”。在外交行動中，歐洲國家一直在嘗試與俄羅斯互動，馬克龍積極推動烏克蘭問題“諾曼底模式”會晤，在今年七國集團峯會前高調會晤普京，並加強法俄“2+2”對話機制。歐俄之間已在形成一種共識，即雙方應設法結束美國所攪動的對抗和破壞，探索合作和相處的新模式。

然而，歐盟能在多大程度接招俄羅斯的示好卻不得而知。俄羅斯與歐洲之間在意識形態和價值觀上仍然嚴重缺乏互信，雙方也難以繞開地緣政治領域的結構性矛盾，這是阻止雙方關係顯著回暖的根本因素，歐盟內部“政治正確”的觀念也限制其採取部分緩和制裁等實質性示好舉動。另外，歐盟對於俄羅斯將油氣資源“武器化”的擔憂，謹防其順勢加強對歐洲能源市場的控制從而反客為主，並對歐俄能源和金融進一步合作可能招致美國的打壓報復也憂心忡忡，亦使其對俄羅斯的善意瞻前顧後。

無論如何，俄羅斯對於促進國際貨幣和能源結算體系向公平合理方向發展的努力值得肯定，也希望歐俄能為歐亞大陸東端的和平穩定做出更多貢獻。(作者是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歐洲研究所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