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億美元的香蕉產業正遭受疾病的嚴重衝擊 - 彭博社
Alan Crawford, Stephan Kueffner
工人在厄瓜多爾米拉格羅的種植園裏清洗收穫的香蕉上的乳膠,時間是5月13日,星期三。
攝影師:文森特·蓋博爾/彭博社
在厄瓜多爾熱帶低地的香蕉種植園裏,工人們被髮放了防護服,併為他們的工具提供了消毒劑。
在安第斯山脈和太平洋沿岸之間延伸的農場中實施的安全預防措施,不僅僅是為了防範冠狀病毒。這是為了保護這一價值250億美元的產業免受另一種疾病的威脅,這種疾病對其構成了生存威脅。
香蕉可以説是現代世界的第一個全球化產品,仍然是地球上出口最多的水果。然而,始於130多年前的貿易如今成為全球化脆弱性的有力象徵。它如何適應和應對,可能會為後疫情時代重建國際共識指明方向。
工人在厄瓜多爾米拉格羅的種植園裏收穫香蕉,以供全球出口。厄瓜多爾是世界上最大的香蕉出口國。攝影師:文森特·蓋博爾/彭博社這種富含纖維和維生素的水果是如此日常,以至於人們很容易忽視其來源所固有的環境、社會和政治問題,以及將其送到超市貨架所需的經濟現實。它們在南方種植,運往北方市場,19世紀建立的供應鏈中的許多部分至今仍在使用。
正如冠狀病毒在沒有疫苗的情況下肆虐全球,香蕉病黃萎病也在無情地席捲全球,留下了一片焦灼的種植園。一個被稱為熱帶4型(TR4)的菌株在大約二十年前首次在台灣被發現,隨後傳播到亞洲、中東和非洲,直到去年底它抵達拉丁美洲的香蕉主產區,當時在哥倫比亞被檢測到。
根據聯合國糧食及農業組織(FAO)的説法,它被認為是所有植物疾病中最具破壞性的之一。“生物安全措施”包括“農場隔離”被建議用來減緩其傳播,但與Covid-19一樣,沒有治療方法。一旦土壤被污染,就沒有消除的希望;唯一的選擇是放棄土地,遷往其他地方。
國際香蕉貿易
2019年,全球出口了約2000萬噸香蕉
來源:國際貿易中心
該行業正開始適應黃萎病的威脅,旨在保護其免受影響的生物安全措施也被用於應對冠狀病毒,厄瓜多爾香蕉集羣協調員胡安·何塞·龐斯表示,該集羣包括行業的公會和協會。
他説,厄瓜多爾的8000名香蕉生產者都需要“變得更具生產力,更高效,擁有更好的生物安全控制,以確保未來的可持續性。”
實際上,在TR4抵達拉丁美洲之前,香蕉貿易正處於十字路口,而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的香蕉出口佔全球香蕉出口的四分之三以上。
加入新冠疫情後,“這個行業真的處於一個轉折點,”羅馬聯合國糧農組織的高級經濟學家帕斯卡爾·劉説道,他也是世界香蕉論壇的協調員,這是一個涵蓋從種植者到零售商、非政府組織和研究機構的利益相關者團體。
氣候變化、環境惡化、超市主導價格的權力以及改善工人境遇的日益壓力,使得香蕉產業在多個方面受到攻擊,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作為全球最大的香蕉出口國,厄瓜多爾正處於這一中心。這個位於拉丁美洲太平洋沿岸的國家,去年全球運輸的2000萬噸香蕉中約佔三分之一。由於原油價格崩潰,這種水果對厄瓜多爾的價值超過了石油產業——去年約32億美元,相當於經濟的3%。
它也是拉丁美洲最嚴重的新冠病毒疫情爆發地之一,曾經在厄瓜多爾最大城市瓜亞基爾的街道上有屍體躺着。
一個纜索系統在米拉格羅種植園的加工廠運輸沉重的香蕉串。攝影師:文森特·蓋博爾/彭博社
收穫的香蕉放在大型浴缸中,以洗去新切割的香蕉串上所附的乳膠。攝影師:Vicente Gaibor/Bloomberg疫情導致港口出現物流困難,員工短缺和缺乏温控集裝箱導致運輸暫時中斷。然而,種植園的工作幾乎沒有受到干擾。
事實上,香蕉似乎是危機中的贏家之一,其作為健康零食的聲譽在封鎖期間幫助提升了全球需求。據説,歐盟的銷售額有所上升,歐盟是全球最大的進口國。
但這並沒有轉化為香蕉種植者或進口商的好處,他們的成本因 物流中斷和安全措施的實施而上升。季節性因素也起到了作用,使得40磅(18公斤)箱裝香蕉的現貨價格降至僅2美元或3美元。
“那些可能有30%生產者因必須出售而以非常低的價格出售的情況確實施加了壓力,”香蕉生產商Orodelti的總裁Kléber Sigüenza説,該公司在兩個多的厄瓜多爾種植園中擁有近3,000名工人,主要位於瓜亞斯省,其省會是瓜亞基爾。
Sigüenza向包括跨國公司在內的出口商出售香蕉,合同是固定的。但僱傭約40,000名工人的小型生產者沒有這樣的保障。雖然直接影響可能有限,但他並不認為短期內會有顯著反彈。這對行業處理其更深層次問題的能力產生了影響。
較低的價格限制了生產者對使用有毒農藥的環境問題的回應能力,這些農藥污染地下水。它們還減少了適應氣候變化的可能性,而氣候變化的影響在加勒比地區已經顯現。風向羣島遭受了反覆的颶風損害,影響了生產,而牙買加則完全停止了香蕉出口。
“如果你同時減少他們的利潤,就不能要求生產者增加可持續生產系統或使用更可持續的生產技術,”劉在糧農組織(FAO)説。“而他們的利潤幾乎為零。”
香蕉貿易傳統上是有利可圖的。水果與金錢之間的關係從前香蕉碼頭在曼哈頓的位置可以清楚看出,正好位於華爾街下方。在倫敦,來自牙買加的香蕉在皇家碼頭卸貨,現在那裏是城市機場的所在地。
它也有着黑暗的歷史。在20世紀初,“香蕉戰爭”為了確保美國在中美洲和南美洲的種植園土地上的利益而展開。
曼哈頓的香蕉碼頭,紐約,約1906年。來源:國會圖書館這一貿易與美國企業的強大密切相關,往往以生產國工人和政府的利益為代價,這些國家被稱為“香蕉共和國”。1928年,軍隊對罷工的聯合水果公司工人的所謂香蕉大屠殺被加布裏埃爾·加西亞·馬爾克斯改編為他的小説《百年孤獨》。
世界上最受歡迎的水果也在流行文化中佔有一席之地。1967年,地下絲絨樂隊的首張專輯封面由安迪·沃霍爾設計了一個香蕉圖案。在共產主義的東歐,香蕉是富裕的象徵,波蘭黨官的特權家庭被稱為香蕉青年。即使在現在,2019年美國嬰兒最受歡迎的萬聖節服裝也是香蕉,谷歌趨勢報告顯示。
隨着世界的全球化,老交易商的影響力早已消退。聯合水果公司已併入奇基塔品牌國際公司,現在由巴西農業企業Grupo Cutrale控股。Fyffes Plc,世界上最古老的水果品牌,於2016年被日本的住友公司收購。
與許多農產品一樣,真正的權力現在掌握在超市連鎖手中,它們將香蕉作為價格戰中的武器,以虧損的方式出售以吸引顧客。零售商在消費者和生產者之間掌握着貿易的槓桿,使他們能夠設定價格,並常常壓低利潤率。
Fyffes的董事長大衞·麥肯(David McCann)表示,“大型零售”的到來是近年來貿易中最重要的發展之一。他支持提高香蕉價格,以便“每個人都能獲得更多的份額。”
“做零售商並不容易,因此他們自然會推動以儘可能好的價格獲得優質產品,”他説。但他“當然希望看到零售價格稍微高一些,讓鏈條上的每個人都能從中獲得更多。”
在比利時安特衞普市,世界上最大的香蕉港,一個典型的船隻在早晨會卸下超過200萬根裝在50個集裝箱中的香蕉。從那裏,它們通過鐵路、公路或駁船運往歐洲,根據口味進行成熟。(比利時人和德國人喜歡吃更青的香蕉;斯堪的納維亞人則更喜歡大的香蕉。)
由於冠狀病毒引入的新安全措施意味着終端和冷庫保持全面運營,香蕉的供應量“相當穩定”,一位港口發言人表示。
包裝區每週處理約6000到7000箱,每個集裝箱最多可運輸1100箱。攝影師:Vicente Gaibor/Bloomberg這反映了香蕉在食品鏈中的重要性。在一個食品安全被提上日程的世界裏,香蕉及其親屬大蕉在約80個國家中作為主食的地位超過了玉米。愛爾蘭首相利奧·瓦拉德卡選擇了都柏林的一家Fyffes熟成設施,以向公眾保證新鮮食品將會順利到達。
對於香蕉鏈接的國際協調員阿利斯泰爾·史密斯來説,一個為小型生產者和工人發聲的運動組織,疫情促使貿易界重新審視其運作方式。
尤其是在疾病氾濫的時代,出口貿易對單一品種卡文迪許的依賴引發了對其未來可行性的令人不安的問題。
史密斯説:“行業非常擔心自身在經濟、環境或社會等各個方面的可持續性。”他説:“我們需要以不同於以往的方式看待香蕉世界,而不是將其視為滿足北方市場需求的出口商品,保持其廉價和充足。”
儘管面臨諸多問題,但這個行業曾經經歷過類似的困境。在1950年代之前,一種名為“Gros Michel”或“Big Mike”的香蕉是主要的出口品種。之前一種形式的黃萎病使其滅絕,但行業重新振作並向消費者推出了卡文迪許香蕉。
Fyffes的麥肯在近距離觀察未來的一個版本:在二月份訪問哥倫比亞的香蕉農場時,他不得不穿上防護服,這不是為了抵禦Covid-19,而是為了防範黃萎病。他堅信“有充分的理由保持信心”。
“我總覺得我們會遇到麻煩、困擾和成本,最終會有一種稍微不同的品種來解決這個問題,”他説。“我們正在慢慢接近。”
有一些令人鼓舞的跡象。主要參與者開始集中他們的研發資源,以開發一種抗病品種。在二月份,法國零售巨頭家樂福推出了兩種新香蕉品種,分別是有機的Pointe d’Or和一種採用“農業生態”方法生產的無殺蟲劑香蕉。
安特衞普提到有機香蕉的需求激增,這對生產者來説是一個溢價,而德國發展部長格爾德·穆勒呼籲可持續性標準成為歐盟簽署的每一項貿易協議的一部分。他表示,普通香蕉的銷售價格中只有13%歸生產者所有,而公平貿易香蕉則為43%,他主張設定最低價格以防止生產國出現“奴隸工資”。
一名工人將塑料薄膜包裹在植物周圍,以保護香蕉花芽。攝影師:Vicente Gaibor/Bloomberg
果實的串被手工用洗滌劑清洗,以去除任何昆蟲和殘留污染。攝影師:Vicente Gaibor/Bloomberg即使是那些在壓低利潤方面最為激進的零售商,也提高了他們的定價,儘管幅度不大,Banana Link的史密斯表示。他提到大公司在“未來生產將會是什麼樣子”方面的“意識海洋變化”。
然而,根據瓜亞基爾ASTAC香蕉工人聯合會的領導者霍爾赫·阿科斯塔的説法,在厄瓜多爾,變化仍然難以捉摸。大型農場或莊園“運作得或多或少正常”,但小生產者並沒有獲得官方價格,這幾乎是政府無法執行的。
對阿科斯塔來説,現在是“拉丁美洲公司團結起來,要求為該地區的香蕉支付更公平價格的正確時機”。ASTAC提議種植園和公司減少生產,進口商和超市零售商通過支付更高的價格來補償。他仍在等待回應。“工人們總是最終為香蕉危機買單,”阿科斯塔説。
這場危機可能會有所不同。正如Covid-19將導致新的生產和消費方式一樣,它也可能促使香蕉產業發生變化,聯合國糧農組織的劉表示。“這場疫情對世界來説是場災難,”他説。“但也許好的一面是,人類可以考慮以更可持續的方式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