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類加工廠如何成為冠狀病毒熱點 - 彭博社

攝影師：丹尼爾·戈登為彭博商業週刊拍攝斯蒂芬妮·莫拉萊斯正在權衡她的冠狀病毒症狀與一塊8磅重的高級牛排。在四月的那個星期六，她在德克薩斯州卡克圖斯的JBS肉類加工廠的老闆們向3000名員工承諾，任何在那天工作的人都將獲得半塊安格斯肋眼牛排。以典型的每磅9美元或更多計算，這個獎金至少相當於她和許多其他工人在該廠的半天工資，而該廠的工資起薪為每小時16.20美元。她決定不能錯過這個機會。25歲的莫拉萊斯上個週末發過燒，那天星期四她在工廠休息時嘔吐了。但當她去看護士時，護士給她測量了生命體徵，表示她沒事，並讓她回去工作。莫拉萊斯打算忍耐下去。

“我不打算去檢測，因為星期六他們要發半塊肋眼，我真的很想要，”她説。“我想，我星期一再去檢測。”莫拉萊斯説她的丈夫最終説服她在那天星期五去篩查。她的新冠病毒檢測呈陽性，沒能領取到心儀的肉，儘管她完全康復了。兩個月後，該廠有六例新冠病毒死亡病例與該廠相關，還有超過900例感染。（公司對這些數字提出異議，但沒有提供自己的數據。）在此期間，多個JBS工廠的管理人員向沒有無故缺勤的工人承諾600美元的獎金。

在這個春季，整個行業的牛排和現金獎金在新冠病毒肆虐美國肉類加工廠時對留住工人起到了重要作用。這些獎金迫使經濟底層的人們在家庭和自身健康之間權衡自己的錢包。然而，當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告訴JBS和其他肉類加工商停止提供基於出勤的獎勵，以免員工帶病上班時，這些公司並沒有聽從。為什麼要聽從呢？CDC對該行業沒有法律權威，因此即使在疫情期間，遵循其指令也完全是自願的。“CDC被要求進行初步檢查並提供建議，”CDC發言人傑森·麥克唐納在電子郵件回覆中寫道。他寫道，任何後續檢查都必須由其他機構進行。關於CDC的報告，JBS表示獎金資格與病假無關。“在整個疫情期間，我們將團隊成員的健康和安全置於一切之上，”一位發言人在電子郵件回覆中寫道。

有權監管肉類加工廠條件的聯邦機構是職業安全與健康管理局，隸屬於勞動部。但由於特朗普政府削減了其人員，並大幅縮減了檢查活動，該機構尚未發佈任何可強制執行的命令，要求肉類加工廠採取措施防止工人感染新冠病毒。像往常一樣，肉類加工公司獨自應對，未受到他們努力保持距離的監管機構的干擾。

一名焊工在四月對Greeley的JBS加工站進行修改。攝影師：安迪·克羅斯/媒體新聞集團/丹佛郵報/蓋蒂圖片社一起，JBS SA和其他三家大型美國生產商，泰森食品、嘉吉和國家牛肉，控制着超過80%的美國牛肉市場。長期以來，關於價格操縱的指控層出不窮，導致超市成本上升。在過去十年中，肉類包裝商和加工商每年在遊説上的支出接近500萬美元，而1999年僅為542,000美元。根據響應政治中心的競選財務數據分析，該行業在2018年選舉中花費了130萬美元，其中三分之二用於共和黨候選人。在泰森公司在報紙上刊登整版廣告並在其網站上發佈聲明，警告如果肉類和家禽工廠被迫關閉將導致食品短缺後，特朗普總統簽署了一項行政命令以保持它們開放。

為了避免像莫拉萊斯這樣的案例，CDC在4月20日警告JBS停止提供誘因讓工人來上班，但JBS最終沒有遵循該機構的建議。對於OSHA而言，它在四月命令其工作人員在疫情期間僅對醫院和其他前線設施進行現場檢查——而不是肉類工廠——因為醫療保健員工和急救人員被認為是唯一有足夠風險感染病毒的工人，值得立即調查。所有其他OSHA調查都應通過電話和傳真進行。即使在正常情況下，OSHA及其州合作伙伴也只有2100名檢查員，負責130萬美國工人在超過800萬個工作場所的福祉。這意味着每59000名工人就有一名合規官。

美國人一直在需求肉類，人均每年消費約224磅，價格非常低廉。根據食品與環境報道網絡（一個非營利新聞組織）的數據，儘管已有98名肉類行業工人因新冠病毒去世，約27,000人（幾乎1/20）生病，但疫情並沒有減弱這種需求。在疫情期間，銷售額激增，截止到5月3日的一週，按美元計算增長了51%，按數量計算增長了37%。

通過廣泛的立法和監管改革，可以打造一個更安全、致死率更低的肉類行業。消費者也可以通過大規模抵制來迫使改變——或者如果他們願意花更多的錢購買更少的肉類。但在缺乏壓力的情況下，行業沒有改變的動力。新冠病毒已成為美國最致命行業之一的又一個工作場所危險。

職業安全健康管理局（OSHA）沒有發佈任何關於肉類包裝工人或其他人應如何保護工人的現場要求

2009年，當奧巴馬總統上任時，H1N1豬流感疫情正在全球蔓延。OSHA命令所有僱主和工作場所遵循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CDC）的指導方針，這些指導方針主要包括社交距離和佩戴口罩及其他防護裝備。這是一個成功的變通方案，解決了一個重大問題：OSHA沒有規則，而制定一個規則是一個耗時且政治敏感的過程。次年，OSHA啓動了制定自身應對傳染病的工作場所標準的漫長官僚過程。這些規則在2017年幾乎完成，當時特朗普上任。

在芝加哥的Swift & Co.包裝廠，約1906年，工人們切割和標記牛肉、豬肉和羊肉。版權所有：國會圖書館他的政府顯著削減了OSHA的健康和安全調查。對最常見的與工作相關的疾病的工效學調查減少了三分之一。該機構幾乎停止發佈羞辱公司違規者的新聞稿，削弱了其最有效的執法工具之一。OSHA還因裁員而受到限制：今天的健康和安全檢查員比40年前少，儘管美國勞動力幾乎翻了一番，而且它進行的檢查比十年前少了約25%。該機構拒絕發表評論。

OSHA沒有發佈任何關於肉類加工廠如何保護工人的現場要求。非營利勞動倡導者Debbie Berkowitz表示，OSHA未能強制公司遵循CDC指南或採取任何其他疫情措施，使肉類工人特別暴露。她稱OSHA的疫情響應為“完全放棄職責”。

當該機構在5月中旬出現在堪薩斯州道奇城的National Beef屠宰場時，三名工人已經死亡。在她工作站兩側的同事生病後，56歲的古巴移民Aleja Perez詢問人力資源部門是否可以進行Covid-19檢測。她被告知如果沒有症狀就必須繼續工作，她的兒子Yunier Santana説。他勸她停止工作，但她堅持要完成這一週。“獎金是唯一的理由，”作為卡車司機的Santana説。

肉類加工中的職業危害

*美國職業安全健康管理局（OSHA）覆蓋28個州的私營部門。

數據：美國職業安全健康管理局，國家就業法律項目

3月16日，位於密蘇里州堪薩斯城的巴西Marfrig Global Foods SA旗下的國家牛肉加工公司宣佈臨時提高每小時2美元的危險津貼，並從4月27日起，向任何沒有請假的工人提供每週500美元的獎金——因完美出勤而獲得的疫情加薪，幾乎達到了80%。桑坦納於5月4日將佩雷斯送往醫院，但被禁止進入，再也沒有見到他的母親。她於5月6日去世。現在他揹負着醫療賬單，而國家牛肉公司沒有人接聽他的電話。

病毒在這家2700名工人的工廠中蔓延，使道奇城及周邊的福特縣成為堪薩斯州的冠狀病毒中心。4月24日，當三位來自CDC的職業健康專家參觀工廠以提供建議時，他們發現大約190名工人因Covid-19缺勤，另外400人因與感染者“密切接觸”而在家隔離，還有250人未到崗。CDC根據其參觀情況發佈了一份建議報告，建議國家牛肉停止根據出勤情況向工人提供獎金，但該公司拒絕了這一建議。國家牛肉沒有回應電子郵件中的提問。

工人在5月19日走出位於堪薩斯州道奇城的國家牛肉加工廠時佩戴口罩。攝影師：查理·裏德爾/AP在5月13日，當公司在道奇城的死亡人數達到三人時，OSHA威奇塔地區主任瑞安·霍奇驅車150英里西行檢查工廠。超過250名工廠工人已經感染了新冠病毒。霍奇在設施內進出不到90分鐘，陪同OSHA官員進入工廠的聯合食品和商業工人協會代表阿方索·菲格羅亞説。勞工部發言人證實，OSHA正在調查道奇城工廠的死亡事件，但拒絕對正在進行的調查發表評論。

在受傷、死亡或其他嚴重事件發生後，OSHA檢查員可以調查與調查相關的任何內容。但霍奇只要求查看三名死者工作的崗位。他對洗手間、更衣室、休息區、餐廳或工廠生產線上的任何瓶頸點沒有表現出興趣，菲格羅亞説，工人在這些地方几乎是肩並肩工作。“考慮到有三個人已經死亡，這似乎只是一次隨意的訪問，”工會代表説。“他對所見的感到滿意，然後就離開了。”

霍奇在屠宰區停下來問了幾個問題，那裏的牛屍體仍然温熱，被切成兩半。佩雷斯曾在這裏工作，負責從動物的舌頭上移除標籤。霍奇注意到她的工作站距離另一名工人的工作站只有大約4英尺。工廠經理承諾在兩個崗位之間安裝一個隔離屏障，但兩週後仍未完成，菲格羅亞説。

當OSHA終於發佈 肉類加工廠的指導意見時，已經是四月底。該文件與CDC共同制定，建議重新配置工作空間，以便在“可行的情況下”保持6英尺的距離，但沒有設定硬性規定。國家牛肉公司在工作站之間安裝了不鏽鋼和 亞克力屏障，CDC表示這不應替代6英尺的工人間距。多家工廠的工人表示，厚重的塑料實際上使呼吸更加困難，尤其是當組裝線的有毒氣體更容易被困住時。

即使工人減少，工廠仍拒絕工會要求放慢生產線以適應較少的人力——它仍然以每小時處理390頭牛的速度運作，較正常運行速度僅下降了7%。與此同時，國家牛肉公司已將獎金支付延長至6月，拒絕了工會要求遵循CDC指導並將額外獎金與出勤情況脱鈎的請求。“在我們的工人安全之前，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UFCW地方2的主席馬丁·羅薩斯説。“我們知道OSHA並不認真對待幫助他們。除非有人開始對這些僱主施加壓力，否則他們永遠不會改變。”

歷史上，政治家和監管機構給予該行業自主權和寬鬆的監管。隨着勞動力供應的減少，國家牛肉公司向堪薩斯州農業部長邁克·比姆請求施壓工會。“我們的請求是希望他們能聽到州長辦公室關於食品生產工人重要性和特殊責任的聲音，並要求工會鼓勵其成員繼續上班，”國家牛肉公司的首席財務官西蒙·麥基在一封電子郵件中寫道。

在內布拉斯加州，州長皮特·裏基茨指示各部門不要發佈肉類加工廠的Covid-19病例統計數據，理由是隱私和數據質量的擔憂。牛肉生產是該州的主導產業，牛的數量是人類的4倍，車牌自豪地宣稱這是“牛肉州”。支持裏基茨職業生涯的捐贈者包括泰森食品公司、史密斯菲爾德食品公司和內布拉斯加州牛肉生產者協會。

在全國範圍內，政治家們面臨着類似的決定，因為疾病和死亡人數不斷增加。在科羅拉多州，位於格里利的韋爾德縣公共衞生主任在四月初通知JBS，該工廠64%的新冠病毒檢測呈陽性的工人在有症狀和傳染性時仍在工作。JBS的員工告訴醫療人員，該工廠有一種“生病時工作”的文化，包括經理和主管，縣公共衞生主任馬克·華萊士寫道。華萊士在這個職位上工作了20年，在警告韋爾德縣委員會放慢重新開放業務的速度後，於五月突然退休。

在遊説州政府保持格里利工廠開放後，JBS最終關閉了該設施進行為期兩週的清潔。“我們選擇了這個激進的選項，以隔離整個勞動力並停止任何潛在的感染鏈，”一位JBS發言人説。

肉類行業工人的人口構成可能解釋了為什麼一些政治家支持公司而不是他們的員工。UFCW7主席金·科爾多瓦表示，肉類加工廠專注於“僱傭他們可以控制的脆弱工人”，包括年長工人、難民、女性以及其他急需工作的人員，但由於語言障礙、移民或社會地位而不願為自己發聲。這使得“生病時工作”的文化得以滋生。為了保持工廠運轉，JBS格里利甚至從社區的中途之家抽調工人，科爾多瓦説。對於她的指控，JBS表示並不“知道”有任何從中途之家僱傭的工人。

政治家們並不急於支持肉類行業員工的事業，部分原因是這對他們在選票上沒有幫助。處理動物屍體的實際工作被隱藏在小鎮和農村地區。工人往往是少數族裔和移民，缺乏重要的政治代表。關於行業中有多少無證或非公民工人的確切統計數據並不存在，但非營利組織食品賦權項目發現，38%的肉類加工工人出生在國外。

與此同時，行業充滿醜聞。司法部最近對全國四大肉類加工商發出了傳票，進行 反壟斷調查：過去一個月，牛肉價格幾乎翻了一番，引起了總統的關注。

目前，改變這些做法的最大槓桿可能在於消費者。根據尼爾森公司的數據，在過去一個世紀中，肉類消費穩步增加，在過去52周內銷售額達到759億美元。在同一時期，植物基肉類替代品的銷售額僅為9.22億美元。2019年巴克萊公司的一份報告預測，肉類替代品需要十年才能超過全球肉類市場的10%。大多數美國人選擇無肉飲食的可能性，尤其是在緊急情況下，是很低的。

工廠化養殖的肉類便宜。根據勞工統計局的數據，農場攤位的碎牛肉售價為每磅8美元，是全國零售平均價格的兩倍。然而，小農場的價格比植物基替代品便宜：16盎司的Beyond Meat碎“牛肉”售價為10美元。家庭農場的肋眼牛排價格可高達每磅27美元，幾乎是雜貨店平均價格的三倍。根據對消費者支出調查的BLS數據分析，這塊牛排的價格將佔到普通家庭每週雜貨賬單的18%。對於沒有農場攤位的美國人來説，工廠化養殖的肉類是唯一的選擇，而這將來自四大巨型供應商之一。科羅拉多州立大學的農業經濟學家斯蒂芬·庫恩茨表示，這種集中是美國低成本行業的關鍵。

小型企業正在努力建立追隨者以對抗四大巨頭，但成功有限。喬恩·麥康納基（Jon McConaughy），一位前瑞士信貸交易員，2011年在新澤西州霍普韋爾創辦了雙溪農場，旨在創造一種對抗工業農業問題的解藥。麥康納基稱他的農場為“垂直整合、閉環”——它種植的蔬菜、穀物和水果為其火雞、雞、鴨、牛、羊、豬和山羊提供養分。它們的廢物為作物生長的田地提供肥料。農場三分之二的食品在磚農場市場現場銷售，其餘則在磚農場酒吧和品味咖啡館提供給食客。

麥康納基在農場還有自己的屠宰場——在美國如今幾乎聞所未聞。這花費了五年的時間和45萬美元來建造，但每週有兩名屠夫殺死並切割雙溪農場的四足牲畜，每年總計約1200具美國農業部認證的屍體。（22000只鳥在其他地方屠宰。）麥康納基表示，擁有自己的屠宰場解決了許多問題。它避免了將牲畜和加工肉類運輸數千英里到大型集中屠宰場，而這些屠宰場遠離人口中心，那裏的人們可能會反對它們的排放和勞動條件。

雙溪的碎牛肉售價為每磅8美元，略高於附近的全食超市，這使得農場幾乎能夠收支平衡，麥康納基也能支付給工人公平的工資。他的一名屠夫年薪為52000美元，而另一名則每小時18.50美元。兩人每週工作不到40小時。肉類加工行業員工的典型工資為每小時15美元，加上加班費。許多人每週工作多達60小時。

疫情使得一小部分消費者轉向本地、道德養殖的肉類產品，但在頭條新聞停止後，這些購物模式是否會持續仍不清楚。麥康納希望新冠疫情讓人們意識到他們的肉類來源。道德生產“對運動鞋、牛仔褲和手機變得重要。也許對食品來説也會如此，”他説。

全國可能正在經歷第二波病毒爆發，德克薩斯州、亞利桑那州和其他肉類加工更為普遍的紅州的病例數量正在增加。6月5日，JBS的Cactus工廠向工人們發放了10磅裝的雞肉條。那天該州新增了1,693例新冠病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