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2060年氣候承諾：習近平結束排放的秘密計劃 - 彭博社

謝振華，中國前氣候變化事務特別代表

攝影師：蒂凡尼·哈格勒-吉爾德/彭博社作為全球温室氣體排放量最大的國家，中國成功地讓幾乎整個世界感到意外。在聯合國的一次演講中，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宣佈將在2060年前使中國的全球變暖貢獻結束。沒有其他國家能夠比中國做更多來確保全球變暖控制在《巴黎協定》規定的1.5攝氏度的閾值以下。然而，外交官、氣候活動家，甚至中國內部的政策專家大多沒有預料到這一重大轉變。

事實上，在習近平出席聯合國之前的幾天，包括歐洲委員會主席烏蘇拉·馮·德·萊恩和德國總理安格拉·默克爾在內的歐洲領導人直接向他施壓，要求他效仿歐盟設定氣候中立目標的做法。彭博社評閲的通話記錄顯示，習近平並沒有透露他即將放棄中國長期以來反對將氣候限制納入經濟增長的政策。

與此同時，在中國國內，專門研究排放政策複雜性的專家們對習近平的講話感到震驚。“這個目標能實現嗎？”北京一位退休氣候談判代表在微信上困惑地發帖問道。根據對中國十幾個行業團體、環保人士和政府研究人員的採訪，大多數參與過以前氣候決策的利益相關者都被排除在外。但這一決定徹底改變了一個以煤炭為主導的龐大經濟體系，耗資數萬億美元，並非毫無來由。

中國2060年目標的秘密推動力在清華大學內部形成，氣候科學家們在那裏靜靜地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對達到淨零排放的不同途徑進行建模。謝振華，一位前環保官員和資深外交官，作為學院氣候變化與可持續發展研究所所長，在他破舊的辦公室裏監督着這項工作。在中國嚴格的等級制度內，很少有人能與謝振華在政府官僚體系和氣候科學方面的精通相匹敵，這使他在執政精英中成為一個有影響力的聲音。

謝振華對自己的角色很謙虛。“我們向相關領導和部門提出了政策建議，”他在十月底的清華校園接受採訪時説，身着一身典型的共產黨幹部裝，穿着一套深色西裝和熨燙整潔的白襯衫。“看起來我們的建議產生了一些影響。”

中國和其他發展中國家長期以來一直認為，從早期工業化中受益的富裕國家，無視燃燒化石燃料帶來的危險，應該承擔大部分防止災難性變暖的經濟負擔。謝振華在中國擔任了十多年的氣候外交官，早年曾激烈捍衞新興經濟體有權進行不受控制的碳排放的原則。畢竟，按人口調整後，大量二氧化碳從美國和歐洲的煙囱和尾氣排放到大氣中。

謝振華在2011年12月11日南非德班聯合國氣候大會全體會議上發言。攝影師：新華社/祖瑪新聞社在2011年的國際氣候談判中，謝發表了一場激昂的演講，揭露了發達國家的虛偽行為；新聞畫面讓他在中國名聲大噪。如今在他事業的黃昏，他在習近平的領導圈之外做的比任何人都多，將中國定位為全球氣候領袖，提出了一個領先於美國的碳中和計劃。

“當你剛開始時，這只是一份工作，”謝説道。“但隨着時間的推移，當你看到你可以為國家、人民和世界帶來的影響時，這不再只是一份工作。它已經成為一項事業，一種更高的呼喚。”

71歲的謝本應在塑造中國氣候和環境保護方針三十多年後愉快地退休。中國共產黨的慣例要求謝這個級別的黨員在70歲時放棄官方職務。一個罕見的例外讓他在今年獲得了環境部特別顧問的任命。

作為特別顧問，謝提交了基於他的研究所與十幾家與政府有關的智庫協作完成的2060年建議。這一提議很可能通過副總理韓正送到習近平的辦公桌上，韓正是政治局常委，負責監督環境部。

中國的每一項重大決策都是由政治局常委會的七名成員共同作出的。最終的功勞無疑歸於習近平，他是自毛澤東以來中國最有權勢的領導人。環境保護已成為習近平的核心議題之一，他試圖遏制主導中國飛速工業化的不惜一切代價的增長思維。

在聯合國演講之前，習近平從未公開談論過碳中和。這個提議被認為是如此遙遠，以至於幾乎沒有被官方媒體提及。“中國不願談論淨零排放或碳中和等概念，”中國知名環保人士李碩説道，他花了多年時間遊説謝國明採取更積極的政策。“謝國明在彌合這一鴻溝中發揮了作用。”

要將全球氣候要求轉化為中國政府政策，你需要精通兩種極端專業的語言：一方面是黨的口號化言論，另一方面是國際氣候談判的技術詞彙。這就是謝國明成功地提倡其他國家希望中國做出更大承諾的策略，而不讓這些承諾看起來像是讓步的原因。

謝國明的這種不同尋常的能力在他的採訪中顯而易見：他説，2060年的目標將有助於中國成為一個“偉大的現代社會主義強國”，建立“人類命運共同體”，這是習近平用來指導長期政策制定的口號。然後，他毫不費力地轉換語境，解釋説中國在“減緩、適應、融資和技術”方面的立場仍需要在明年的第26屆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COP26）上討論，屆時各國將就《巴黎協定》的細節進行磋商。

一個人如何幫助改變中國的氣候政策

謝國明的職業生涯追溯到中國經濟的迅猛崛起以及留下的破壞性後果。他擔任中國環境保護部門負責人的任期在2005年因吉林省一個靠近朝鮮和俄羅斯邊境的化工廠發生致命爆炸而突然結束。這起事故影響了數千萬人。

這樣的事件本來會讓一個典型的公務員事業岌岌可危，但謝維 bounced back 並最終進入了共產黨中央委員會。他在2007年接任中國主要的國際氣候談判代表，他的做法並不總是訴諸於譴責發達國家。一位前同事開玩笑地形容他為“像熊貓一樣，非常可愛。”

“當你來到談判桌前，你需要誠實坦率。人們尊重你為了捍衞自己國家的利益而努力，”謝維回顧道。“但你也在這裏解決問題，應對氣候變化。”

中國實現碳中和的漫長道路

消耗化石燃料排放的二氧化碳百萬公噸

來源：國際能源署；能源、環境與經濟研究所

他曾公開與託德·斯特恩（Todd Stern）發生衝突，後者是2009年至2016年美國特別氣候特使，但在2014年達成雙邊協議，使中國在兩年後加入《巴黎協定》。泄露的郵件顯示，這兩位談判代表像老朋友一樣回憶往事，討論未來的訪問和孫輩。“他是我永遠可以信任的人，也是我可以做生意的人，”斯特恩在華盛頓的電話採訪中説道。

“這是一項非常有意義的任務，”謝維説。“一個氣候談判代表只有對手和朋友，但他沒有敵人。”

習近平發表演講幾天後，清華科學家們準備展示他們的 2060年路線圖。該計劃呼籲在未來十五年逐步進行能源轉型，隨後快速加速，需要太陽能產量幾乎增加七倍，核能產量幾乎增加五倍。一些分析人士擔心這種兩速的方法。漸進的開始將最困難的決定推遲到2035年，留給下一代。

這種逐步走向淨零可能有助於謝的計劃面對來自兩位曾與他合作的綠色活動人士稱，高層官員的反對較少。（由於中國的活動人士經常因批評官方政策而受到政府的打擊，他們要求不透露姓名。）活動人士表示，採取更雄心勃勃的短期舉措，比如加快中國2030年達到排放峯值的目標，很可能會引發強烈反對。

習近平在聯合國大會上發表講話，2020年9月22日，顯示在筆記本電腦上。攝影師：蒂凡尼·哈格勒-吉爾德/彭博社中國還給自己留了10年的緩衝時間，因為大多數其他主要經濟體正朝着2050年實現淨零排放的目標努力。這一組織包括歐盟以及緊隨習近平聯合國宣佈的日本和韓國，它們隨後也承諾了自己的目標。美國可能會是下一個，當選總統喬·拜登呼籲設定2050年的目標。

中國多給自己10年的時間，可能會增加政策制定者推遲痛苦變革的誘惑。2060年的宏偉願景將不得不通過數百份官方文件進行過濾，從政府將於3月發佈的下一個五年計劃開始。不同的部委、地方政府和國有企業將把政策融入到自己的藍圖中，其中可能會出現削弱或推遲的情況。

謝認為2060年的目標將迫使進行短期變革。“如果我們依賴傳統技術並保持傳統的生產方式、生活方式和消費方式，這個目標將很難甚至不可能實現，”他説。“這發出了一個明確的信號：我們必須快速轉型，大膽創新。”

抵制的動力並非氣候懷疑主義。中國學童從小就學習全球變暖的科學知識，公民們渴望政府清理受污染的空氣和水。主要問題在於煤炭行業。中國開採並燃燒了全球一半的煤炭供應，這個行業仍然支持數千萬個工作崗位。

在習近平支持《巴黎協定》之後，中國煤炭行業發起了一場全國性的運動，旨在將發電廠改造為據稱是低排放技術。這一努力得到了有影響力的學者的公開支持，而這種支持反過來為煤炭行業提供了建設新工廠的掩護。就在習近平發表聯合國講話的當天，《人民日報》（共產黨喉舌）發表評論，主張煤炭的未來：“只要煤炭以清潔高效的方式利用，就應該被稱為清潔能源。”

謝認為這一次會有所不同。“超低排放[煤炭]技術可能已經解決了空氣污染和能源效率的問題，但無法解決二氧化碳排放問題，”他説。“現在習主席已經公開提出目標，我相信人們將開始看到那裏的投資風險。”

隨着下一輪全球氣候談判即將在格拉斯哥舉行，各國面臨增加承諾的壓力，中國有望通過早期做出大膽宣言而獲得很多好感。將這一承諾轉化為國內優先事項將是一個挑戰，因為政府面臨着保持疫情後經濟復甦勢頭的壓力。

但問題不在於選擇氣候行動還是增長。2020年，中國遭受了創紀錄的洪水，影響了超過7000萬人口，造成了約2140億元人民幣（330億美元）的經濟損失。謝國明表示：“氣候變化造成的破壞不是在未來，而是就在眼前。”—Lucille Liu 和 Jing Li，與 Nikos Chrysoloras、Kathy Chen、Sarah Chen 和 Karoline Kan 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