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正在努力讓世界相信其新冠疫苗 - 彭博社
Iain Marlow, Faseeh Mangi, Kari Soo Lindberg
新冠病毒疫苗於11月19日抵達聖保羅瓜魯柳斯國際機場。在巴西，幾乎沒有哪個地方比疫苗問題更加政治化。
攝影師：Jonne Roriz/Bloomberg在所有測試中國新冠疫苗的發展中國家中，很少有比巴基斯坦更友好於北京的了。在疫情爆發前的幾年裏，中國在這個南亞國家投資了近700億美元用於修建公路、鐵路和發電站，如今巴基斯坦正在進行兩項中國臨牀試驗，甚至高級政府官員也在接種疫苗。
然而，採訪卡拉奇這個國家最大城市的人們——以及從印度尼西亞到巴西等其他發展中國家的人們，再加上調查和官方評論——顯示中國未能讓可能依賴其疫苗的數百萬人感到放心。
“我不會接種，”當地網約車應用Bykea的摩托車司機法爾曼·阿里·沙赫在8點病毒引發的宵禁前，當地商店提前關門。他説：“我不信任它。”
這種不信任，以及數十個貧窮國家依賴中國為其人口接種疫苗，可能為全球政治帶來重大麻煩，如果接種中國疫苗的公民覺得他們得到的是劣質產品。
新冠病毒疫苗Sinovac Biotech的CoronaVac疫苗。生產、分發和接種數十億劑疫苗的挑戰意味着許多發展中國家可能別無選擇，只能使用中國疫苗。攝影師：尼古拉斯·博克/彭博社中國的疫苗原本意在為北京贏得明顯的外交勝利，鞏固與數十個較貧窮國家的關係，以應對西方疫苗短缺的情況。但關於中國疫苗在最終階段臨牀試驗中的表現幾乎沒有任何信息，目前只有阿拉伯聯合酋長國和中國本國批准了這些疫苗的緊急使用。與此同時，一些美國和歐洲公司已經公佈了有關其疫苗安全性和有效性的數據，並開始部署疫苗。
這種不確定性給中國在亞洲、非洲和南美擴大政治影響力的努力帶來了另一個障礙。通過其七年前啓動的“一帶一路”倡議，北京在貸款和項目上投入了數十億美元，並培養了當地的精英階層以支撐其政治和經濟實力--這些努力往往因管理不善和高壓實施而適得其反。中國在疫情早期出口劣質檢測試劑和個人防護裝備加劇了這種不信任。
“中國有一個絕佳的機會進行疫苗外交併分發一種拯救生命的產品，”麥拉蒂聯合公司的高級董事豪爾赫·瓜哈爾多説，他曾擔任墨西哥駐中國大使六年。“根據我的經驗，每次他們進行外交時，他們都會搞砸--他們總是設法激怒那些接受援助的國家。”
失誤可能會削弱習近平主席聲稱中國執政的共產黨比西方民主國家更好地處理了病毒的説法。中國在一年前發現首例新冠肺炎病例後，利用其威權體制幾乎消滅了病毒，當病例出現時對數百萬人進行大規模檢測，關閉邊境並封鎖國內部分地區以撲滅感染。這種做法使中國經濟開始復甦，而美國和英國等國家則在控制疫情方面陷入困境。
在北京紫禁城附近展示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的橫幅，拍攝於5月21日。中國產品的不信任在疫情初期因出口劣質檢測試劑和防護設備而加劇。攝影師：錢來沈/彭博社在病毒取得成功的基礎上，北京與美國、英國和澳大利亞就從病毒起源到香港和新疆的鎮壓等各方面展開了爭鬥。疫情的痛苦也加劇了美國和中國在更廣泛經濟爭端中的立場，包括美國努力阻止其他國家採用中國華為技術有限公司的下一代通信技術。
“我關注的關鍵是，他們是否會提出提供疫苗以換取一個國家承諾使用華為5G電信網絡，或者允許中國在關鍵領域投資，”瓜哈爾多説。“考慮到他們有這種行為的歷史，如果他們再次這樣做，我不會感到驚訝。”中國已經全球努力向各國政府和民眾保證其疫苗的有效性和安全性。今年10月，代表50個非洲國家的大使和外交官參觀了中國科興控股有限公司的一個設施，進行了一場宣傳攻勢 宣傳 中國承諾向非洲提供疫苗。“當冠狀病毒疫苗研究完成並投入使用時，我們願意優先惠及非洲國家，”科興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長劉靜貞説。
中國努力在海外建立對其疫苗的信任
在回應彭博社的提問時，中國外交部表示，中國公司開發疫苗嚴格遵守法律，前兩個階段的臨牀試驗顯示這些疫苗是安全有效的。中國政府自7月以來已經接種了超過一百萬劑緊急疫苗，稱“我們還沒有發現任何嚴重不良反應。”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週一在推特上表示，由於“富裕國家”已經預訂了明年預計生產的120億劑疫苗的四分之三，中國製造的疫苗可能是那些尚未獲得供應的政府的“唯一選擇”。他在另一場簡報會上表示，中國的滅活疫苗可以比其他疫苗更廣泛地分發，利用現有的冷鏈系統，中國將“優先向發展中國家提供，包括通過捐贈和免費援助。”“我們應該反對以犧牲他人利益謀求自身利益，囤積或壟斷供應，”趙在北京表示。“特別是，我們必須拒絕疫苗民族主義。”
迄今為止，近100個國家與這個亞洲巨人有疫苗聯繫
彭博社編制的數據
中國一方面依靠數學。製造、分發和接種數十億劑疫苗的挑戰意味着許多發展中國家可能別無選擇，只能至少部分地使用中國疫苗。許多國家沒有足夠的設施來存儲輝瑞公司的疫苗，需要存儲在-70攝氏度。中國還同意向Covax供應其疫苗，這是世界衞生組織支持的旨在向發展中國家提供冠狀病毒疫苗的努力。另一家主要的Covax合作伙伴阿斯利康公司仍在等待獲得批准。據一位知情人士透露，英國的藥品監管機構可能在本週批准其疫苗供使用。
諷刺的是，中國疫苗製造商最初處於研究的前沿，但中國迅速控制了傳染病，使它們不得不四處尋找進行重要的第三階段臨牀試驗的地點，而美國的競爭對手則領先一步。中國公司現在在至少16個國家進行第三階段試驗，中國國家生物技術集團有限公司在阿根廷至摩洛哥等國進行測試；新冠疫苗生產商科興生物有限公司在巴西、土耳其和菲律賓等國進行測試；康希諾生物製藥公司在巴基斯坦、墨西哥和沙特阿拉伯進行測試。巴西布坦坦研究所的官員表示，他們正在協助進行新冠疫苗的臨牀試驗，於12月23日表示，這種疫苗的有效性超過50%，達到了美國監管機構對新冠疫苗緊急授權的最低標準。但他們沒有提供詳細信息，稱這是因為科興要求對不同試驗數據進行調和。巴西試驗是科興迄今為止規模最大的試驗，約有13,000名參與者。土耳其的試驗表明這種疫苗的有效性超過91%，儘管這是根據僅有29例病例計算的，與巴西的170例相比，被認為是不確定的。輝瑞和莫德納公司的疫苗效果均超過90%。
一名藥劑師在紐約一家養老院為居民注射輝瑞-聯邦科Covid-19疫苗，日期為12月21日。美國和歐洲公司在分發疫苗的競賽中取得了領先地位。攝影師：Eric Lee/Bloomberg“在一個只有中國疫苗可用的國家，你要麼接受它，要麼不接受，”紐約外交關係委員會全球衞生高級研究員黃延中説。“但是當你在不同疫苗之間有選擇時，人們是理性的。他們肯定會選擇西方製造的疫苗，因為它們是第一選擇，數據已經可用，而且它們是安全的。到目前為止，中國還沒有提供任何系統性數據。”中國生物和康希諾沒有回應彭博社的置評請求。一位中國科興公司發言人提到了北京最近的新聞發佈會，衞生官員表示正在進行第三階段試驗並獲得緊急使用批准的滅活疫苗已被證實安全，只有輕微副作用，並且有機制跟進接種者。中國科興公司的一位發言人另外表示，公司只能在中國監管機構審查後披露有效性數據。
比巴西這個南美洲最大經濟體和僅次於美國和印度的第三大感染國家，很少有地方像巴西那樣將這個問題政治化。
巴西總統博爾索納羅，被稱為“熱帶特朗普”，一再抨擊“中國製造”的疫苗，即使政治對手聖保羅州州長若昂·多里亞力挺中國和巴西的科興公司和布坦坦研究所的合作。
“我們不會從中國購買，這是我的決定，”博爾索納羅在十月的一次廣播採訪中説。“這是一個信譽問題--還有其他更值得信賴的疫苗。”
政府後來收回了他的聲明。多里亞在12月21日表示，聖保羅將在幾天內收到550萬劑科興疫苗。
然而，本月早些時候，民意調查機構Datafolha的一項調查顯示，一半的巴西人不願接種科興-巴坦坦疫苗，這是所有疫苗中拒絕率最高的。36%的受訪者表示他們也會拒絕俄羅斯疫苗，而23%的人表示他們不會接種美國的疫苗。
12月4日，聖保羅埃米利奧·裏巴斯傳染病研究所的新冠肺炎重症監護病房。本月早些時候的一項調查顯示，一半的巴西人不願接種科興-巴坦坦疫苗。攝影師：Jonne Roriz/Bloomberg這些政治和公眾關注對中國製藥企業構成了嚴峻的經濟挑戰。據巴西《聖保羅州報》報道，當巴西衞生部向最高法院提交了全國免疫計劃時，計劃中包括了來自阿斯利康、輝瑞和Covax的總共3億劑疫苗，但沒有提及科興的疫苗。
“我們的監管機構將評估疫苗的有效性和安全性數據，但這需要向民眾進行良好的溝通，”巴西非營利組織Instituto Questão de Ciência的微生物學家、創始人娜塔莉亞·帕斯特納克·塔什納説道，“當總統和聯邦政府提出關於中國製造的疫苗存在問題時，這就成為了一個相當大的挑戰。”
中國外交關係委員會的黃表示，中國可能高估了同時為其14億人口接種疫苗並滿足發展中國家數億人口需求的能力。黃曾在美國國會委員會作證。中國國藥集團表示，其滅活疫苗的生產能力為10億劑，而新冠疫苗公司可以生產6億劑，基於現有設施和即將完成的設施。康希諾表示，其病毒載體疫苗可以生產2-3億劑。
如果中國疫苗不可用，發展中國家將轉向其他供應商，“中國將失去影響力，” 黃説。“我們不僅僅在談論經濟損失 - 外交和戰略收益也將受到損害。”
從新冠疫苗公司訂購的第一批新冠疫苗於12月初抵達雅加達，並被運往印尼國有公司生物法瑪。攝影師：印尼總統府/法新社/蓋蒂圖片社對於生活在發展中國家的60多億人來説，儘快獲得疫苗可能有助於扭轉災難性的經濟影響，特別是對於貧困人口和非正規經濟中的人來説。一些國家領導人正試圖安撫公民接種疫苗的擔憂。
“我將第一個接種疫苗，”印尼總統佐科·維多多在12月中旬的一份聲明中説。“這是為了讓人們相信和信任我們使用的疫苗是安全的。”印尼已從新冠疫苗公司訂購了1.255億劑疫苗，以及從馬里蘭Novavax公司訂購了3000萬劑，並正在研發5760萬劑本國疫苗。印尼還在尋求從Covax、阿斯利康和輝瑞公司獲得疫苗。
阿聯酋總理、迪拜酋長謝赫穆罕默德·本·拉希德·阿勒馬克圖姆於11月3日接種了中國科興疫苗。“我們祝願每個人安全和健康，我們為我們的團隊感到自豪，他們不懈努力使疫苗在阿聯酋得以使用，”他在接種疫苗的照片旁邊寫道在推特上。這樣的官方認可可能足以説服一些人接受任何獲得批准的接種。
“我很樂意接種疫苗，無論是中國製造還是其他國家的，只要它被證明是安全、有效且沒有長期副作用，”29歲的金融經理Francis Chung説道，他在一家馬來西亞種植公司工作。“它還應該得到相關機構的認可。”
但許多人仍然持懷疑態度。肯尼亞的一項調查加強了人們對不同疫苗的擔憂。非洲調查公司TIFA Research發現，受訪者最不願接種中國和俄羅斯製造的疫苗，更傾向於英國或美國的疫苗。
在內羅畢衞生部外為因新冠肺炎去世的衞生工作者舉行的守夜活動，時間為12月9日。肯尼亞的醫護人員和臨牀醫生已經因抗議惡劣的工作條件而舉行罷工。攝影師：路易斯·塔託/彭博社如果全球領導人未能説服他們的公民，讓他們相信他們批准使用的所有疫苗都同樣安全，那麼他們可能會面臨那些認為自己被給予次等選擇的人的強烈反對。即使在中國今年擴大了對香港的控制權的情況下，香港領導人林鄭月娥於12月23日改變了立場，並表示居民可以選擇接種輝瑞、科興或阿斯利康疫苗。
香港城市大學健康安全副教授尼古拉斯·托馬斯表示：“需要透明度來支持更廣泛的公眾接受新冠疫苗。在沒有這些數據的情況下，很容易看到疫苗存在兩級感知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