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俄羅斯去美元化的內在需求、基本策略、表現形式及利弊分析_風聞

    中俄資訊網注：本文作者 劉彥君 陸劍雄 肖興雨 單位：四川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四川大學經濟學院；俄羅斯人民友誼大學（本文受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未來3—5年共建‘一帶一路’面臨的機遇、風險和挑戰研究”（19VDL002）資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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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美元化與去美元化間的矛盾，是經濟多極化和美元特權單極化間的矛盾，以國家為主體的利益訴求和金融公共產品缺乏之間的矛盾。無論是人民幣、歐元支付結算系統功能的提升，還是金磚國家之間支付體系的設立，都將成為全球金融體系的重要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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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1998年俄羅斯金融危機之後，學者們開始反思轉軌初期俄羅斯經濟積累的高度美元化問題。相關研究主要集中在俄羅斯的貨幣替代、資產替代程度及經濟美元化的表現形式，重點分析了美元化對俄羅斯經濟金融體制及政治的影響，並從推動盧布國際化角度考慮如何擺脱美元對俄羅斯經濟的束縛。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後，學者們開始深入分析俄羅斯經濟美元化的成因與影響，主要從加強金融監管、降低通貨膨脹、推進貨幣互換與本幣結算等方面研究如何漸進式地實施去美元化策略。2014年歐美對俄經濟制裁後，俄羅斯開始加速去美元化。2018年美國實施單邊主義和逆全球化，肆意挑起貿易摩擦，濫施貿易制裁，俄羅斯開始實質性去美元化。通過學術史梳理發現，針對俄羅斯美元化問題，研究視角應包括美元化的成因、表現形式及去美元化的利弊、條件及可能方案等。中俄資訊網財經評論。

    俄羅斯對去美元化的內在需求

    俄羅斯經濟美元化始於20世紀90年代金融自由化進程。所謂俄羅斯經濟美元化，俄羅斯學者認為這是盧布流通手段功能被美元替代的過程，從廣義上看，是和美元替代盧布的大部分（或全部）功能的過程聯繫在一起的。大多數學者從貨幣替代和資產替代兩個方面來衡量俄羅斯經濟美元化，認為20世紀90年代的俄羅斯是高度美元化國家。轉軌初期俄羅斯經濟的美元化具有客觀必然性，這主要是一種市場自發選擇的部分美元化行為。俄羅斯學者認識到，美元化降低了盧布作為本幣的重要地位和作用，降低了俄羅斯貨幣政策的有效性。提高盧布的流通和保值增值的功能，才能提升俄羅斯政治威信，所謂的去美元化問題由此產生。俄學術界對1998年和2008年兩次金融危機的反思，促使俄學者積極思考俄羅斯去美元化的方式。有學者提出採用行政方式消除美元化問題；也有學者提出解決美元化問題的根本在於本國經濟實力的穩定和發展。事實上，1998年俄羅斯金融危機後，俄羅斯在籌備資本項目完全開放的同時，也從存款去美元化角度開始降低國內的美元化程度。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後，俄羅斯政府採取了基於盧布貶值的反危機政策組合，加強對盧布國際化的政策性推動，試圖擺脱使用美元對俄羅斯經濟利益的侵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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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綜合考量內外影響因素，俄羅斯去美元化具有內在需求，但外部因素對推動俄羅斯去美元化進程發揮了重要作用。俄著名雜誌主編安德烈·弗羅洛夫強調，出於政治意願，美國製裁政策促使俄羅斯放棄美元。2014年烏克蘭克里米亞事件引發歐美對俄製裁，促使俄羅斯政府開始着手完善本幣結算法律和制度基礎，通過擴大本幣結算來逐步棄用美元。特朗普上台後從2018年開始在全球範圍內挑起貿易戰，利用美元特權對全球經濟金融活動監控和濫施金融制裁，利用霸權美元收割鏈條頻繁打擊相關國家金融和貿易體系，加劇了世界尤其是以俄羅斯為首的石油輸出國對美元的不滿和反抗，進一步加速了全球去美元化進程。

    俄羅斯去美元化的基本策略

    俄羅斯採取去美元化舉措，試圖在國際貿易中更多轉向其他外幣進行結算、弱化美元在各銀行儲備中的作用、提升盧布作為本幣的吸引力。

    第一種觀點是從調整外匯儲備結構和結算、支付手段等實踐層面考慮俄羅斯去美元化策略。俄學者揚娜·格拉德舍娃指出，要改變投資傾向，減少對美國國債的投資，代之以其他國家的銀行存款或黃金投資。對此，俄羅斯財政部副部長科雷切夫表示，俄央行正在調整其國際儲備結構，俄財政部計劃在2020年減少美元在國家福利基金中的比重，考慮增添人民幣儲備。同時，部分俄學者提出要減少美元結算，推進貨幣互換與本幣地區結算。關於棄用美元的方案，俄全球化問題研究所所長米哈伊爾·傑利亞金曾提出，俄羅斯有完全棄用美元和僅在外貿交易領域棄用美元的方案選擇，認為前者可能導致俄羅斯倒退回外匯“黑市”，後者更為符合俄羅斯目前對外貿易的現實。關於推進盧布結算的方案，俄羅斯主流的觀點認為，俄羅斯必須確保分階段實現用本幣進行外貿結算，也有學者認為盧布國際化戰略的重要步驟之一是推進中俄貿易本幣結算，認為人民幣將是美元的重要替代選項，中俄在本幣結算貿易方面的增長潛力巨大。中俄資訊網財經評論。

    第二種觀點是通過調整對內、對外政策及方向來實施俄羅斯去美元化策略，降低美元對俄羅斯的影響力和控制力。一方面，在國內宏觀經濟政策調整方面，主要是通過加強金融市場監管，防範系統性金融風險，促進銀行業改革。1998年俄羅斯金融危機爆發後，俄羅斯金融監管當局通過確立存款保險制度，加強審計和金融機構去槓桿化等舉措，極大改善了銀行資信和盧布信用狀況，有力地推進了存款去美元化進程。也有學者認為自2014年西方國家對俄羅斯進行經濟制裁以來，俄羅斯將進口替代作為經濟發展優先方向，以進出口結構調整促進經濟結構轉型，通過強化投資和消費對於本國經濟拉動作用，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削弱美元對俄羅斯經濟發展的干擾。另一方面，在對外政策協調方面，俄羅斯積極實施地緣政治策略，在鞏固歐亞經濟聯盟內部經濟合作基礎上，對外交往重點轉向東方，不斷加強與亞洲國家合作，同時選擇性加強與歐洲主要國家合作，利用歐美政策分歧來打開西方關係局面，突破美國對俄羅斯經濟的封鎖和孤立。

    第三種觀點是積極建立獨立的金融支付結算系統，推動國際金融體系改革，從根本上改變美元霸權賴以存在的制度和環境。比較現實的做法包括，在近期選擇一些替代方案來實施對國際貨幣體系的局部改革。俄羅斯主權財富基金主管德米特里耶夫表示，在金磚國家機制框架下發展統一支付系統，將使俄羅斯等國家避免在美元支付系統下的風險。還有學者認為從加快與人民幣支付系統合作、助推人民幣國際化等方面來實施俄羅斯去美元化策略。俄羅斯需要加入或者創造一些基於人民幣的相關係統。俄外貿銀行行長安德烈·科斯京表示，俄羅斯可以逐步使用中國的支付基礎設施來取代SWIFT。中俄資訊網財經評論。

    經濟穩定增長是實現去美元化的根本

    大多數俄羅斯學者認為俄羅斯將繼續堅定地去美元化，這不僅給俄經濟帶來一定好處，也有助於降低俄對金融制裁的脆弱性，特別是未來在能源交易結算方面避開美元，將成為俄“去美元化”的重點環節。不少俄學者判斷，俄羅斯可以轉用包括人民幣、歐元在內的多種流動性強的貨幣結算，但這種去美元化的進程不會很快。俄學者尼古拉·馬克耶夫認為激進式的棄用美元將傷及俄羅斯民眾。俄費納姆投資集團分析師阿列克謝·博列涅夫博士認為，俄羅斯外貿中存在的失衡加劇限制了在相互結算中向本幣過渡的可能性，何況美元結算成本要比用本幣或黃金結算更低。還有學者則更加深刻地指出，俄羅斯去美元化只是應對美歐制裁的一個方式，制裁本身不是俄羅斯經濟惡化的根本原因。對於那些採取極端措施消除美元化的建議，不僅有違俄羅斯金融市場化的改革宗旨，也會給本國經濟帶來不利的影響。何況，在金融全球化和開放領域不斷擴大的形勢下，俄不可能完全消除美元化這一現象。

    去美元化不是簡單的貨幣替代問題，它是一個綜合性的政治經濟現象。短期內只能是儘可能採取措施消除美元化的不利影響，從經濟發展長期看，俄羅斯本國經濟的穩定增長和發展潛力是解決所有去美元化問題的根本。

    總之，當前美元化與去美元化間的矛盾，是經濟多極化和美元特權單極化間的矛盾，以國家為主體的利益訴求和金融公共產品缺乏之間的矛盾。無論是人民幣、歐元支付結算系統功能的提升，還是金磚國家之間支付體系的設立，都將成為全球金融體系的重要補充。鑑於美元霸權對美國的重要性，未來俄羅斯的“去美元化”向何處發展，會不會對美元的全球地位構成威脅，俄美圍繞貨幣問題會不會發生嚴重的政治衝突，值得深入研究和討論。

    來源：中俄資訊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