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媒體”於我而言，反而最難做_風聞

一

前幾天連續説了我的“恰飯模塊”，有讀者問：你怎麼不説“自媒體”的部分呢？

其實，我是高度排斥“自媒體人”這個標籤的。誰要在介紹時説，“這是做自媒體的灰鴿叔叔”，我肯定跳起來反駁：

“你才自媒體！你全家都自媒體！”

“自媒體”這個詞已經被異化和矮化了，它的命運和“小姐”差不多。經過持之以恆的灌輸，它終於和無證採訪、敲詐勒索、劣質謠言、製造焦慮、假冒偽劣等詞彙緊密勾連在了一起。

有一次我忍不住跳出來説，“這不是媒體形式的問題！這是內容領域的問題！”——微弱的聲音很快淹沒在憤怒的潮水中。我還知道有一位某週刊的老師， 去年在朋友圈裏就寫“我希望廣大自媒體人都去投案自首！”

還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細節。

作為一個曾經在傳統媒體工作過十幾年的中年人，我或多或少都和官家有些聯絡。前幾年，那些新來的90後對我這樣的老同志還是比較客氣的，遇到事情還是會用“老師”這樣的敬語，也願意聽我稍微辯幾句。今年，同樣是這些年輕人，有的就不再説“老師”了，取而代之的是——

“你這種人。”

特別有階層優勢感。我也不敢説這些孩子“不懂事”。我只能説，這多少體現了自媒體這個行業的現實地位。

二

哪怕不提階層的矮化，這個角色對我來説也難。

首先這個行業高度不穩定。賓客盈門和轟然倒塌可能就在短短的一天之內。可能大家今天還討論着去哪裏團建呢，明天公司就要關門了。

很多時候連糾正和整改的餘地都沒有，既往的功績也不管用。所以，沒有一家企業會把業務搭建在那麼脆弱的根基上。

其次，回到“恰飯”這件事情——不少公眾對“自媒體居然需要恰飯”依然是不滿的。例如我們常常可以看到“你居然也發廣告？取關！”這樣的評論。

電視台播廣告還收有線費，自媒體發一條推廣就無良，到哪兒説理去。

就算讓大家接受了“恰飯”這件事情，我們也要看到常見的三條路徑——流量變現、廣告變現和用户變現。這樣説可能太文雅了，我直接點説：就是問平台要錢，問甲方要錢，問用户要錢。

事實上，這三個路徑於我而言，都有不小的困難。

首先是“問平台要錢”。不管在頭條號、企鵝號、一點號，甚至於公眾號，都有一批企業能靠平台的流量補貼過日子。我認識一位前媒體女記者，現在手裏坐擁十幾個號，用寫稿方法論帶着一羣大學畢業生，每天的流量主補貼就有兩萬多。

而且很多文章真的就是“不帶廣告只帶感嘆號”的那種。天天10W+。量產。快稿。可複製可推廣。

騰訊公佈的去年15大爆款裏，就有她所在團隊的作品，還不止一篇：

一看這些標題，大家就知道我沒戲。不管是產量還是能力上都達不到。不被平台趕走就不錯了。

那就“問甲方要錢”。寫軟文。確實也有。但十個甲方，九個需要閲讀量。真量假量都要，他們對老闆好交代。剩下一個還會跟你説，“要不咱買點量吧？”

另外我的拒接率實在太高了，大概在85%。小助手每天都忙着得罪人。尤其看到陌生品牌，我們一層層查他們投資人、法人、歷史訴訟記錄，搞得對方商務都想辭職。

另外，對甲方來説，值得投的公眾號一定要定位清晰。我雖然號稱定位親子教育，但總覺得教育話題哪裏能講那麼多，總得寫點別的調劑調劑，這一調劑，就把甲方給搞糊塗了。

從這一點來説，我相當佩服格十三那種“單一話題的極致闡釋能力”，你覺得她怎麼“每篇都一樣”“天天都用雞蛋做原料”，但她真能天天翻出花來，今天炒雞蛋明天蛋花湯後天做蛋糕……

我還真沒這本事。

最後就是問用户要錢了。這一點我特別要反思。別的號主都是一點點篩選出“易付費用户”，我呢，一天到晚在篩除“易付費用户”。

什麼是“易付費用户”呢？就是你説啥他都信，你賣啥他都買，客單價還特別高，1999成為我的年度會員，專享我不在公眾號裏發佈的文章，諸如此類。有時候我就看我素材庫裏沒發出的二十幾篇文章，心痛得要死。

另外，每次接到推廣或者分銷的時候，我還讓團隊去淘寶、噹噹上比價，自己也買一點，有用户不滿意第一時間聯絡退換……然後看到某大號讀者的評論：“雖然這款產品效果一般，包裝也有損壞，價格也略高些，但我支持國貨！”

我就更加覺得我能力有差距。

​

三

因為把它作為職業的能力着實有限，自媒體於我而言，依然是“寫點自己喜歡寫的東西”。

有時寫點家長裏短，有時寫點段子，我以前也一直覺得能夠以此“找到更多的朋友”。

但這事兒現在也越來越難。反倒遇上了更多的敵人。

比如前段時間闢謠“火燒圓明園和聖誕節不在同一天”：

再比如説“不要代替醫務人員表達穩定情緒”：

不是説不能容納不同的聲音，但留言攻擊性一強，你就一定會懷疑寫作的意義。畢竟我的初衷是促進和諧瞭解，不是推動分裂仇恨的。加上有些“誰讓你寫這個的？你捱罵你活該呀”的風涼話，只有風險沒有收入，或者還被人懷疑有“敵對勢力的收入”，你在這個領域的創作意願一定會降低。

如果沒什麼意外，它還會繼續降低下去。

寫作當然還會繼續，但於我的能力適配度而言，它離被稱為“自媒體”尚有不小的距離。

如果這都能成，那簡直是人間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