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前燕皇子，因遭嫉逃奔敵國，中興母國後，卻又扶持起掘墓人_風聞

作者|   郛生

來源|   浩然文史

遊戲中的慕容垂形象

金庸在長篇武俠小説《天龍八部》中，虛構了一個世居姑蘇，以武功見長的慕容氏家族。在第四十二篇《老魔小丑豈堪一擊 勝之不武》中，金庸提及了“慕容復”的幾位遠祖“慕容皝、慕容恪、慕容垂、慕容德諸人，都是當年燕國的英主名王，威震天下，創下轟轟烈烈的事業”。今天，我們就來説説金庸先生提到的慕容垂的事蹟。

一、前燕皇子，戰功赫赫

慕容垂（326年11月4日—396年6月2日），原名霸，字道明（一説字道業、叔仁），鮮卑名阿六敦。前燕主慕容皝第五子。他雖年幼，卻天賦勇武異稟。史書記載，他“手垂過膝”，身長七尺七寸（魏晉時，1尺約等於今24.2公分。七尺七寸，約摺合今186公分。在當時，絕對算“高大”了）。所以，慕容皝很寵愛他，常看着慕容垂，對他的兄弟們説：“此兒闊達好奇，終能破人家，或能成人家。”

早在339年，慕容皝就令年僅13歲的慕容霸，隨兄長慕容恪率軍攻伐鮮卑族的宇文部。13歲，對我們現代很多孩子來説，還依偎在爸媽身邊，撒嬌耍賴。年幼的慕容垂卻意志昂揚地騎在戰馬上，在戰場上左衝右突，勇冠三軍。

342年，為徹底解決進軍中原的心腹大患，慕容皝親自率軍進攻高句麗。他命慕容霸等為前鋒。經過激戰，前燕軍攻陷高句麗都城丸都（今吉林集安西）。高句麗王高釗隻身逃走。

344年二月，慕容皝親自率慕容霸、慕容恪等攻伐宇文部。宇文部首領宇文逸豆歸派精兵迎擊。兩軍激戰時，慕容霸率軍從側翼突然殺出，措手不及的宇文軍潰敗，燕軍乘勝攻克宇文部都城紫蒙川（今遼寧朝陽西北）。宇文逸豆歸敗逃，死於漠北。宇文部散亡。

345年，後趙皇帝石虎率軍侵犯前燕。後來，石虎雖因事退軍，卻仍命將領鄧恆領兵數萬，駐屯樂安（今河北樂亭縣東北），尋機併吞前燕。慕容皝命慕容霸為平狄將軍，駐軍徒河（今遼寧錦州西北），與其對峙。鄧恆因畏懼慕容霸，不敢輕易啓釁。

遊戲中的石虎形象

348年，慕容皝去世，世子慕容儁繼位。次年，後趙皇帝石虎去世，諸子爭位，國內大亂。慕容垂上奏慕容儁説：**“時來易失，赴機在速，兼弱攻昧，今其時矣。”**慕容儁以慕容皝剛死，人心不穩為由，不允其奏。慕容垂親自趕赴京師龍城（今遼寧朝陽市），力勸慕容儁，且自告奮勇，請為前驅。封奕等大臣也極力支持慕容垂。慕容儁命慕容垂為前鋒都督，選二十多萬精兵，準備伐趙。

350年二月，慕容儁命慕容垂率軍，循東路經徒河伐趙；命慕輿於率軍出西道；自率中軍，兵分三路伐趙。慕容垂軍攻至三陘（今河北撫寧縣矛石山）時，後趙將領鄧恆驚懼，焚燒倉庫，倉皇逃至薊城（今北京市）。慕容垂與慕容儁會師，共攻薊城。三月，燕軍攻佔薊城。慕容儁又親率軍追擊鄧恆，至清梁（今河北清苑縣西南）時，趙將鹿勃早率數千人，乘夜偷襲燕軍。趙軍突入慕容垂帳幕附近，情勢岌岌可危。慕容垂鎮定自若，親手殺死數十名想逃跑的軍士，指揮燕軍將士奮力反擊，擊退來襲。

354年四月，慕容儁稱帝。封慕容垂為吳王，鎮守信都（今河北省冀州區）。

357年五月，慕容儁派慕容垂等率步騎8萬，進攻居住在塞北（今長城以北）地區，不斷侵擾前燕的敕勒族。燕軍大敗敕勒，俘斬10餘萬人，獲馬13萬匹，牛羊無數。北部邊境重獲安寧。史書記載，前燕進軍中原，南征北戰，“垂為前鋒，累戰有大功”。

真正讓慕容垂名震四海的戰役是枋頭（今河南浚縣西南）之戰。369年四月，東晉大司馬桓温親率步騎五萬，北伐前燕。晉軍連戰連捷，前燕皇帝，慕容儁之子慕容暐慌急之下，只好向死敵前秦求援。七月，桓温揮軍攻佔離鄴都只有百餘里的枋頭。慕容暐和太傅慕容評等公卿大臣們驚慌失措，準備逃亡。慕容垂等堅決主張死戰。慕容垂慷慨激昂地説：**“臣請擊之，若戰不捷，走未晚也。”**慕容暐這才稍定心神。他命慕容垂為南討大都督，率5萬步騎，抵禦桓温；又派人去前秦求救，並承諾割讓虎牢（今河南滎陽西北汜水鎮）以西的土地給前秦，作為前秦出兵的酬謝。前秦王苻堅召集羣臣商議。他採取了王猛先援弱燕，擊敗強晉；再乘燕衰而滅之“一石二鳥”之計。

慕容垂率軍與晉軍幾次交戰後，阻遏了晉軍的進攻鋭勢。八月，前秦援軍進屯潁川（今河南許昌東）。桓温接連失利，聽聞前秦援軍將至，決定率軍從陸路撤退。前燕將士建議乘勝追擊。慕容垂説：“先不急。桓温剛退軍，內心必然惶恐，肯定會嚴設警備，揀選精鋭將士，作為後拒。我軍若貿然攻擊，未必得勝。不如暫緩數日。桓温若偵知我軍未緊追不捨，必然心存僥倖，率軍晝夜疾趨；等到晉軍力盡氣衰，我軍再出擊，肯定會取勝。”於是，慕容垂親率騎兵8000人，暗中尾隨晉軍行進。桓温隨後的部署，果然如慕容垂所料。幾天後，慕容垂令諸部急進，在襄邑（今河南睢縣）追上晉軍，斬3萬餘人。

由於慕容垂南征北戰，功勳卓著，因而與慕容儁、慕容恪、慕容德，被譽為“慕容四傑”。慕容垂雖榮耀等身，卻也給他帶來極大的危機。

二、功高震主，被排斥、陷害，被迫逃奔敵國

俗話説：“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慕容垂卓爾不羣，功勳卓著，深得父親慕容皝的寵愛，“恩遇逾世子儁”，慕容皝甚至有以慕容垂取代慕容儁的念頭。只是因大臣們以不宜廢長立幼勸諫，才未付諸實施。因而，慕容儁等對慕容垂嫉恨萬分，不斷尋釁滋事。

慕容儁即位後，以慕容霸少年打獵時墮馬，撞斷牙齒為由，改其名為“慕容垂夬”。垂夬，古“缺”字，實際上是嘲笑慕容垂折斷牙齒。後來，慕容儁聽聞“垂夬”將大貴的讖記，於是又命去掉“夬”字，改其名為慕容垂。

354年四月，慕容儁稱帝。他雖封慕容垂為吳王，鎮守信都。卻又因慕容垂在當地施政有方，威望卓著，慕容儁更加忌妒，急忙下詔，將其召還朝廷。

如果説，改名、徵召還朝，不過是慕容儁“小打小鬧”，那麼，他在358年掀起的段氏巫蠱之獄，卻是必欲置慕容垂於死地了。慕容垂娶段氏為妻。段氏才高性烈，與皇后可足渾氏不睦。皇后忿恨，密謀陷害段氏和慕容垂。她暗中指使人嚮慕容儁告發：段氏與吳國典書令高弼暗施巫蠱，陷害皇帝。慕容儁下詔，將段氏、高弼抓捕入獄，嚴刑拷問，希冀二人屈打成招，將慕容垂牽連進來。

不料，二人雖受盡酷刑，卻毫不屈從。慕容垂心痛，暗中派人對段氏説：“人終有一死，何必忍受如此毒刑！不如順他們的意，招供了吧。”段氏嘆息説道：“我也怕死啊！不過，如果要我用如此惡逆之事，來自誣求生，上會辱沒祖宗，下會連累王爺。我寧肯死，也絕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後來，段氏死於獄中。慕容垂雖僥倖脱免，但他與慕容儁的關係，更加惡劣。

360年正月，慕容儁病死，年僅11歲的太子慕容暐繼位。他尊可足渾為皇太后，以叔父慕容恪為太宰，錄尚書事，總理朝政；上庸王慕容評為太傅。忠心為國、才能卓越、心胸開闊的慕容恪對慕容垂頗為賞識。他多次嚮慕容暐推薦説：“吳王（慕容垂）將相之才，十倍於臣。先帝以長幼之次，以臣先之。臣死之後，願陛下委政吳王，可謂親賢兼舉。”

遊戲中的慕容恪形象

367年五月，慕容恪病逝。臨終前，慕容恪再次嚮慕容暐推薦慕容垂：**“吳王文武兼資，管、蕭之亞，陛下若任以大政，國家可安；不然秦、晉必有窺窬。”**然而，慕容暐沒有聽從他的遺言。他命心胸狹窄、妒賢嫉能的慕容評總理朝政，讓毫無軍事才能的慕容衝任總統兵權的大司馬一職。非但如此，皇太后與慕容評聯合起來，多次排斥、陷害慕容垂。雖然慕容垂不計前嫌，在枋頭之戰中，大敗晉軍，挽救了前燕的危局。可是慕容評等變本加厲，密謀誅殺慕容垂。萬般無奈之下，慕容垂只好偷偷潛逃至前秦。

前秦皇帝苻堅在王猛等輔佐下，國勢日盛，早對前燕虎視眈眈。不過因忌憚慕容恪、慕容垂等人，隱忍待機。慕容恪病逝，慕容垂來投奔，使苻堅喜出望外。他不僅給予慕容垂極高的待遇，還多次拒絕王猛等人誅殺慕容垂，以絕後患的建議。

370年，苻堅命慕容垂等為前驅，起兵攻燕。秦軍勢如破竹，很快俘獲慕容暐等，滅亡前燕。無論是治理國家，還是征戰攻伐，慕容垂都為前秦，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三、中興燕國，滅西燕；扶持拓跋珪，自掘墳墓

383年，前秦、東晉爆發淝水之戰。前秦慘敗，前秦軍被殲、逃散者，多達70多萬。只有慕容垂部的3萬人馬完整無損。淝水之戰戰敗，不僅使苻堅統一南北的夢想徹底破滅，更使原來許多被前秦武力征服，懾於前秦軍威而蟄伏的諸民族統治者蠢蠢欲動，很快掀起復國獨立的浪潮，導致北方曾暫時統一的局面，隨之解體。慕容垂也於384年正月**“自稱大將軍、大都督、燕王，承製行事”**，重建燕國。386年，慕容垂自立為帝，定都中山（今河北定州），史稱後燕。

前秦敗亡後，被強制遷居關中地區的鮮卑人，在慕容暐的兒子慕容泓等率領下，乘機起兵反秦。慕容衝也在河東起兵，與慕容泓合兵，西進長安。慕容泓部下認為，慕容泓德望不如慕容衝，且用法苛刻嚴峻，於是，他們殺慕容泓，改立慕容衝。385年，慕容衝稱帝，國號燕，史稱西燕。

俗話説，“一山不容二虎”。後燕、西燕雖都是鮮卑慕容部所建，但二國因權利之爭，很快兵戎相見。393年冬，後燕大舉進攻西燕。394年八月，後燕軍攻入長子，殺慕容永等，西燕滅亡。後燕全盛時疆域，南到琅邪，東到遼海，西到河汾，北到燕代。是十六國後期中原最強盛的政權。

後燕與鮮卑族拓跋部在淝水之戰後復國的代國（後改國號為魏，史稱北魏）最初雖關係融洽，慕容垂基於後燕國家利益考慮，還多次主動或應邀出兵，協助代王拓跋珪擊敗強敵。但因利益衝突，二國矛盾日漸尖鋭。

395年五月，慕容垂命太子慕容寶率兵八萬，從五原（今內蒙古包頭）出兵伐魏。拓跋珪採取避免決戰、不斷襲擾的策略，使燕軍疲憊不堪。一無所獲的燕軍在歸國途中，在參合陂（今內蒙古涼城縣西北五十里石匣子溝，一説在今山西陽高）遭魏軍突襲。燕軍驚亂潰散。被打死、驚馬踩死及溺斃於水中者以萬數。後燕文武將吏數千人及四、五萬士卒，束手就擒，被繳獲的兵甲糧貨以萬計。後燕將士僥倖逃脱者，僅數千人。這就是“參合陂之戰”。

參合陂之戰的慘敗，讓慕容垂不敢再輕視北魏。他也清醒的認識到，崛起的北魏，將是後燕的心腹大患。於是，他不顧病勢沉重，於398年三月，親率大軍密發，直襲並攻佔北魏都城平城（今山西大同）。北魏措手不及，被俘獲無數，拓跋珪也僅率數騎，倉皇逃竄。

慕容垂率軍路過參合陂時，看到三年前激戰處，後燕軍陣亡將士依然屍骸堆積如山。慕容垂下令設奠，祭祀死難者。將士們放聲慟哭，哭聲震撼山谷。慕容垂心裏既愧且怒，狂噴鮮血，病勢轉重。不久，死於軍中。一代戰神，就此隕落。

慕容垂死後，慕容寶繼位，後燕內部傾軋不已，國力日弱。拓跋珪趁機率40萬大軍，大舉進攻後燕。後燕滅亡。

文史君説

慕容垂是一個頗具軍事才能和政治遠見的人物，他為前燕的發展和壯大，做出過重大貢獻。卻因才能卓越，功績突出，即便擁有皇族的身份，也難免屢遭統治者嫉妒、排斥和迫害。俗話説得好：“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為保全性命，慕容垂不得不投奔前秦。這一抉擇，無可厚非。在前秦，他雖然也遭到王猛等人多次陷害，但有賴於皇帝苻堅的信任、拉攏，不僅勉強逃生，還為前秦立下諸多功績。

淝水之戰後，前秦土崩瓦解，唯慕容垂部得以保全。勢單力孤的苻堅投奔慕容垂，慕容垂舊部勸他乘機斬殺苻堅，以圖大事。他斷然拒絕，將手下將士，交給苻堅，體現出一名政治家應有的君子風範。前秦崩潰，諸族紛起獨立，北方重陷分裂割據狀態。慕容垂順應時勢，自立為帝，重建燕國，消滅周邊分裂勢力，使後燕成為十六國後期北方最強大的政權。客觀上為北方的再次統一，奠定了基礎。不過，慕容垂雖頗具戰略眼光，深謀遠慮，他基於後燕國家利益的考慮，多次扶持拓跋珪。卻沒有料到，數十年後，正是羽翼豐滿的拓跋珪及其建立的北魏，摧毀了他一手締造的後燕。世事之難料，人心之叵測，令後人不勝唏噓。

參考文獻

1.（唐）房玄齡等：《晉書》，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

2.呂思勉：《兩晉南北朝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

3.王仲犖：《魏晉南北朝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

4.白壽彝總主編、何茲全主編：《中國通史》（第五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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