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朱嘯虎:從聚光燈下消失的一年_風聞
锐公司-中文财经期刊《商界》官方账号-全球发行量最大的中文财经期刊之一《商界》旗下平台2020-01-08 14:11
鋭評:朱嘯虎的保守和固執,讓他錯過很多機會。尤其在他成名之後,這意味着他有機會更早地接觸更多的優秀項目。
朱嘯虎情商不高。
2017年底,一場場面奢華、賓客眾多的飯局上,他打斷了自己學生剛剛開始一分鐘的項目彙報,“我不投資60後,我投資80後和90後”。
這個學生是聯友電訊董事長王學宗,恰恰就是60後。他是在一個商業培訓營上認識的朱嘯虎。交了10萬元之後,朱嘯虎成了他的“導師”。
15歲就考上清華的王學宗咽不下這口氣,這個四川人在朋友圈痛斥朱嘯虎。“老子是你請來坐在桌子前的,我也沒有主動問你要投資呀!你得瑟什麼!”
後來,他被朱嘯虎拉黑了。
**當時的朱嘯虎風頭正盛,他投出餓了麼、滴滴、映客和ofo,被媒體稱為“獨角獸捕手”。**所以,並沒有多少人去譴責他,還有人公開支持他的言論。
如今,朱嘯虎似乎也面臨着自己的中年危機。近一年來,金沙江創投投的大多是to B的項目,金額也不大。
直到年底的一場活動上,朱嘯虎公開回應了滴滴和美團的合併傳聞,才又一次把自己抬到了聚光燈下。
是朱嘯虎失靈了,還是環境變了?
他也曾是個失敗者
從朱嘯虎的人生經歷看,他是個聰明且執行力強的人。
1974年,朱嘯虎出生在上海,他的父親是數學家朱德明。
優越的環境和遺傳基因讓朱嘯虎的成長過程頗為順利。他拿過上海市高中數學競賽一等獎、全國高中數學聯賽一等獎和美國數學邀請賽一等獎,並保送到上海交通大學試點班學習通信工程。
在上海交通大學,他用了四年,修了四個學位,分別涉及通信、計算機、日語和工業外貿。
本科畢業後,朱嘯虎從上海交通大學保送到復旦大學學習國際經濟,導師是研究歐洲經濟的戴炳然教授。**導師戴炳然對朱嘯虎的印象是“聰明、勤奮、基礎紮實”。**據戴炳然回憶,復旦大學國際經濟專業學制三年,但朱嘯虎兩年就修滿了學分,完成了碩士畢業論文,提前一年畢業。
1998年,研究生畢業的朱嘯虎進入麥肯錫工作。
朱嘯虎説,這一段經歷對他做投資幫助很大。做顧問,需要在短時間內概括出一個公司或一個新行業的情況,發現問題並制定策略。這讓他可以迅速地瞭解一個新行業的關鍵點。
在爭分奪秒搶項目的早期投資領域,這是一項關鍵的本領。
在麥肯錫工作的兩年裏,朱嘯虎觀察到了新機會。
2000年,中國的互聯網用户數突破了2000萬。那是中國互聯網第一撥造富時代,張朝陽、陳天橋、丁磊……一個個狂熱的財富故事吸引着26歲的朱嘯虎。
他和麥肯錫的同事,以及平安保險的一位員工,聯手創立易保網絡,參照美國樣板,在網上賣保險。
他甚至一度夢想“做兩三年就退休”,但是現實“卻很殘酷”。
半年後,泡沫破滅,為求生存,易保網絡轉型做軟件。對第一次網絡創業,朱嘯虎反思,做得太早了,而且,“船大難掉頭,有一千號人要養活,轉型做B2C不現實。”
朱嘯虎的妹妹在接受採訪時,回憶起他當年的狀態,“他們有幾百位員工,壓力很大,工作時間超長,也看不到希望。”
幾年後,朱嘯虎認為自己第一段創業經歷失敗了,他離開了易保網絡。
殺手的投資法則
很少有人知道,金沙江創投並不是朱嘯虎的,他連創始合夥人都不是。
2004年,丁健、林仁俊、伍伸俊和潘曉峯和美國的Mayfield基金合作成立金沙江創投,彼時的朱嘯虎還在他的第一段創業經歷中掙扎。這家資本成立的初衷是專注早期項目,因此用長江上游河段的名字來命名。
朱嘯虎離開易保網絡後,伍伸俊邀請他加入金沙江創投。
伍伸俊和朱嘯虎1997年就認識,那會兒朱嘯虎在北電網絡實習,是伍伸俊的助手,此後兩人一直保持聯繫。
但朱嘯虎對伍伸俊這個當年的伯樂並不怎麼客氣。前幾年他風頭正勁的時候,專門在朋友圈澄清過,金沙江創投和金沙江資本、金沙江聯合資本“完全沒有任何關係”,讓媒體不要再發布任何以自己名字為標題,實際為金沙江資本包裝的文章。
金沙江資本的創始人正是伍伸俊,金沙江聯合資本的創始人也是金沙江創投當年的合夥人潘曉峯。當然,伍伸俊、潘曉峯和朱嘯虎也曾私下約定,三家均為獨立品牌,確實在股權上沒有任何關係。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但朱嘯虎的性格在這場風波中體現的淋漓盡致。
如果用一種角色來形容朱嘯虎,他一定得是個沒有感情的殺手——冷酷無情,講究實效,追求速度,為了達成目的,幾乎不擇手段。
“我們投資人,能投的企業是一年之內能賺回來的企業,我們最希望是六個月能賺回來的。兩年才能賺回來的,這個商業模式就是龐氏騙局。”
“我套現後哪管洪水滔天。”
這些都是朱嘯虎的經典語錄。他形容自己保守,不愛出風頭,但每當他投資的企業需要他為之站台時,朱嘯虎要多風騷有多風騷,要多誇張有多誇張。
朱嘯虎加入金沙江後,通過對行業的研究和自己失敗的創業經歷,總結了一個3S理論:首先是Significant,要大市場;第二是Scalable,要可擴張,能夠容易並低成本的擴張;第三是Sustainable,可防守,有足夠的壁壘以阻止潛在的競爭。
按照這個理論,朱嘯虎投出了自己的第一個大項目——拉手網。
2010年夏天,在北京香格里拉飯店,朱嘯虎與林仁俊一起見了拉手網創始人吳波,談了一小時。三週後,金沙江450萬美元到了創立僅幾個月的拉手網賬户上。
一年內,拉手快速完成三輪融資,做廣告、砸補貼、拓城市,金沙江創投從A輪到C輪全部跟進。
一年後,估值超過10億美元的拉手網宣佈啓動IPO。這本該成為朱嘯虎收割名聲與財富的時刻,但拉手網IPO失敗,王興和他的美團後來居上。
朱嘯虎説,得知拉手上市失敗,是自己投資生涯中最失望的時刻。
從拉手網這個案例中,朱嘯虎又總結了經驗教訓,即投資一定要看團隊和創始人的格局。
拉手網開局形勢很好,為了壯大團隊,朱嘯虎給吳波推薦了幹嘉偉(曾任阿里副總裁)和沈皓瑜,但吳波喜歡用過去打江山的老人,不願意用新人。
朱嘯虎還為拉手網拉來了阿里的投資,但在簽字前的最後一刻,吳波堅持要求阿里不要上線聚划算,導致阿里轉身投資了美團。
最終,幹嘉偉去了競爭對手美團,沈皓瑜去了京東。朱嘯虎後來回憶到,如果能用了其中一人,拉手可能也不會有後來的結果。
風口驟現,嘯虎震山
正因為有這樣的回憶,朱嘯虎對程維挖來柳青這件事,大加讚譽。當然,這件事發生在金沙江投資滴滴之後了。
早在2010年,朱嘯虎就開始關注出行領域。他説,易到A輪的時候金沙江甚至簽了投資協議,但盡職調查後放棄了。也看過搖搖招車團隊,但覺得團隊太弱,互聯網思維也不對。
直到他注意到滴滴和程維。
2012年,程維在微博上收到了朱嘯虎的私信,約他在滴滴公司見一面。朱嘯虎到的那天,程維恰巧有一個會拖了時間,朱嘯虎在板凳上等了半個小時。
雙方只聊了半個小時,朱嘯虎幾乎同意了程維的所有條件,以至於程維在心裏嘀咕:坐在對面的這個人是不是騙子。
但當時的程維也已經別無選擇——初創滴滴,他拿了10萬塊,他在阿里的前領導王剛給他投了70萬,朱嘯虎約見之前,這80萬已經所剩無幾。
事實打消了程維的顧慮,聊完的那個週末,300萬美元就躺在了滴滴的賬户上。
用自己的理論找到即將爆發的出行大市場,再用看人的邏輯找到程維,這是朱嘯虎投資方式的完美體現。“團隊執行力非常強,對產品的感覺很好。”這是朱嘯虎對當時滴滴的評價。
而在網約車領域一次又一次的廝殺與合併中,程維確實是那個笑到最後的人。
這家有史以來融資輪次最多的中國公司,被人津津樂道的仍是那三輪,數千倍收益的天使輪,雪中送炭的A輪,一飛沖天的B輪。而接過王剛的棒,找到下一輪的投資人騰訊,正是朱嘯虎為滴滴做的。
朱嘯虎形容,投資滴滴後,“一兩個禮拜互相碰一次,一兩個月會看看方向對不對”。
他也清楚騰訊這樣的投資方能給滴滴帶來更好的資源。在滴滴與Uber最後的紅包大戰中,比的不是誰補貼更多,而是後台系統。
但當時全中國沒有人做過這麼大併發量的程序,騰訊就把併發量最大的偷菜團隊50人全派到滴滴,把程序全部重新寫了一遍。這支團隊,也是現在騰訊雲的雛形。
這50人的外援團隊,幫滴滴奠定勝局。
另一個讓朱嘯虎引以為傲的80後創業者,是他上海交大的校友,張旭豪。
張旭豪讀研期間,曾參加過一場大學生創業比賽。朱嘯虎是評委,給了他第一名。比賽結束後,朱嘯虎給出了唯一一張名片,並對張旭豪説,畢業以後可以來談談。
但是張旭豪並沒有去找他,反而花了一年時間寫畢業論文。2008年,在創立餓了麼之初,張旭豪去找美國Uber的A輪投資人尋求投資,但那家機構並不投中國公司,不過他們把張旭豪的商業計劃書轉給了一直關係不錯的朱嘯虎。
而在張旭豪眼裏,朱嘯虎最大的特點就是大氣、能一刀切中問題核心。兩個人一起討論問題的時候,朱嘯虎總能第一時間把細枝末節清理出去,提出一到兩個核心問題,讓創業者解決掉,並且給創業者最大的空間。
作為一個理科男,朱嘯虎看好程維和張旭豪的理由是,兩人都很會算賬,“尤其在早期,尤其比他們的對手會”。
同樣是因為看重人的能力,朱嘯虎還投資了戴威的ofo,並且為此和馬化騰在朋友圈論戰良久,引發圍觀。
也正是這三次投資,讓朱嘯虎的名聲扶搖直上。當然,這也可能是他“不投60後”的原因,畢竟,給他帶來聲望和財富的,是程維、張旭豪和戴威們,就連年紀稍長的映客創始人奉佑生,也是1979年出生的。
2019,朱嘯虎去哪了?
**朱嘯虎的保守和固執,也讓他錯過很多機會。**尤其在他成名之後,這意味着他有機會更早地接觸更多的優秀項目。
按照他的3S法則,賣潮鞋的市場是一定做不大的。所以金沙江錯過了毒,朱嘯虎後來也承認,自己對年輕人做出了錯誤判斷。
又比如説今日頭條和張一鳴,曾經被朱嘯虎的師姐王瓊認真推薦。但朱嘯虎同樣沒有和張一鳴聊多久,就拒絕了他。
張一鳴對今日頭條B輪的估值是5000萬美元,朱嘯虎則在心裏算了一筆賬,“新浪的市值不過30億美元。5000萬美元的估值投一個移動端的新浪,你讓我怎麼賺錢?”
朱嘯虎又在這件事裏總結出了教訓,“不能低估移動端,很多事情在PC端是很小的,在移動端是很大的。”
但朱嘯虎仍然堅持着他的保守,金沙江也保持着每年投2~3億美元的規模。
在接受採訪時,朱嘯虎透露:“整個一級市場2018年投出去的錢超過1000億(美元),我們只是其中非常小的一部分。”
“但這個規模其實是不正常的,市場支撐不了1000億,投這麼多這個行業整體一定是虧損的。2019年幾乎回落了一半,今年也就500億。”
所以,殺手朱嘯虎從聚光燈下“消失”的一年裏,不是他變了,而是他認為環境變了。他仍然是個保守的早期投資人。
在他看來,企業服務會是下一條爆發的賽道,金沙江投資的項目中,SaaS類項目佔了很大比重。
正如《南方週末》新年賀詞裏寫的:這一年,大到世界、中到國家、小到個人,都在承受巨大的考驗,彷彿無所逃於天地之間。你在屏幕上笑説一句“我太難了”,可知屏幕下有多少含淚的共鳴?
在年底的一次採訪中,有記者問朱嘯虎,今年有創業者跟你聊超過半小時嗎?
朱嘯虎沒做任何思考和回憶便説:“沒有。”
本文由《商界**》雜誌編輯部出品**
作者:鄭 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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