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避孕平等,下個世紀都解決不了的難題_風聞
胡侃海-太阳能维修 月亮可更换 星星不闪包退换2020-01-08 09:29
文章來源丨新週刊
男女避孕平等道阻且長,但推動男性避孕技術仍是現階段的當務之急,因為給予男性和女性一樣的選擇權,才是男女平等的精髓。
“GPS和威爾剛(俗名’偉哥’)是21世紀最偉大的兩項發明。”
台灣著名電視節目製作人王偉忠曾經説過這樣的豪言壯語,然而,2019年的兩項新科技可能已經打破他的這一觀念——避孕新技術和阿爾茨海默症新藥。
2019年末,我國第一款治療阿茲海默症的原創新藥“九期一”傳出即將上市的消息;在國外,“女性月服避孕藥”和“男性避孕針”也相繼研發成功,讓兩性避孕話題成為公眾熱議的焦點。
印度時報報道,印度注射型男性避孕藥已完成臨牀試驗。圖/@梨視頻
“一生一死”,這是人類生命歷程的兩大關鍵節點,2019年各國生育率驚人的下降趨勢讓我們開始考慮如何有尊嚴地死去,可對“避孕”這一無法迴避的社會問題,我們往往容易忽視。
站在20年代的初始,我們或許很難想象,未滿足的避孕需求仍然是一個全球性的問題——在發展中國家,約有2.14億名想避孕的育齡婦女未使用任何一種現代避孕方法。
電影《武俠》中,湯唯飾演的阿玉為丈夫清洗魚鰾做避孕之用,但丈夫不喜魚鰾腥味,寧願再生孩子。
中國是全世界避孕方法使用率最高的國家之一,20世紀90年代以來,我國的綜合避孕率一直穩定在85%-90%之間,但其中絕大多數的避孕責任仍然由女性承擔。
女性擁有藥物避孕、子宮環、皮下埋植等各種避孕措施,但反觀男性避孕技術,我們卻一直停留在避孕套和輸精管結紮術上,這一現象在當下中國尤其明顯。
當“男女平等”的討論突破社會分工,來到“避孕平等”的範疇,目前明顯失衡的兩性天平,不知各自又會有怎樣的作為?
圖源:穀雨實驗室
**男性避孕:**難以兑換的空頭支票
男性避孕技術即將面世的言論並不是第一次出現。
在2001年我國發布的《中國婦女發展綱要(2001-2010)》中,就已把“開發、研製男性避孕節育產品”列入其中。
2002年,兩家國際大型製藥公司Schering和Organon聯手點燃了關於男性激素避孕的這把火,可最終因為資金短缺等原因,導致研究停滯。
2012年,美國的《基督科學箴言報》言之鑿鑿“男性避孕藥很快將成為現實”;2017年,CNBC透露一種避孕新技術將進入人體試驗階段,很快就將面世,並強勢佔領全球100億美元避孕市場的一半。
種種“男性避孕技術”的口頭承諾吊足了大眾的胃口,可當我們仔細閲讀這些唬人新聞時,才會發現裏面常常帶有“很有可能”“大概還需要十年左右時間”等諸多後綴。
天下女人苦避孕久矣。/《私人生活》
這些新聞甚至讓研究男性避孕藥的專家都啞然失笑,“一種安全有效的口服男性避孕藥的承諾一直處在成為現實的邊緣,但我覺得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都在聽這種説法了”。
女性避孕藥上市已有足足六十年,男性避孕藥卻仍處於“難產”的研發階段,這不能怪我們的研發人員不努力,而是想讓男性避孕技術達到和女性避孕技術的同等效果,實在有些困難。
技術層面上,女性一個月只生產1-2個卵子,但一個成年男性一天卻能產生幾億個精子,即便是精子數減少超過90%,男性仍然具有生育能力,兩者相比,顯然是破壞前者比較簡單。
男性避孕藥還面臨着一個戲劇化的阻礙,產生精子的器官同樣產生男性荷爾蒙,在消滅精子的同時很有可能改變男性的性慾、性能力和第二性徵,這本身就是一個研究難題。
技術上的困難並不是造成男性避孕藥遲遲不肯面世的唯一原因。BBC的一篇文章分析稱:“推廣男性避孕藥缺乏社會和商業意願。”
英國愛丁堡大學的安德森教授就表示:“製藥業對新興男子避孕藥品的反應滯緩,可能是因為他們對男性避孕潛在的市場信息不足。”
避孕的事交給女性,人們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一夜驚喜》
男人真的對“男性避孕藥”不甚歡喜、避之唯恐不及嗎?很多調查研究表明,事實可能並非如此。
2002年,《科學內幕》針對四大洲的9000多名男性做了一項調查,結果顯示,超過55%的男性都表示願意使用阻止精子產生的避孕措施。
儘管調查結果顯示如此,但製藥高層仍然對此表示質疑,認為男性在實際避孕過程中,並不會像他們自己説的那樣使用男性避孕產品。
女權主義者則在技術困境和商業考量的迷霧中,殘忍道出另一層原因,她們認為男性避孕藥“難產”的根源在於“科學的話語權始終掌握在男人手中”。
荷蘭製藥公司Organon在進行男性避孕研究時,就遭到了董事會的冷漠對待,最終實驗因為缺乏資金而被迫停止。
據該項目原全球執行副總裁回憶稱,董事會的那幫中年白人男性根本聽不進去關於這項研究的重要性,他們“只會相互私語‘你會服用避孕藥嗎?’”——當確認雙方的回答都為否定時,也就意味這項研究走入了死衚衕。
沒有魚鰾的腥味,也有一百個理由拒絕自己避孕。/《武俠》
男性避孕藥的早期研究者,美國的瑟夫·霍爾博士也承認:“假如你仔細地看看生育控制的研究歷史,你就會明白,科學基本上被男人控制,結果是男人傾向於把注意力放在女性身上。”
無論這樣的猜測是否有道理,但我們依舊可以得出結論:男性避孕產品的商品化進程並沒那麼簡單。
**避孕:**千百年來的女性天職
男性避孕產品的消息從未間斷,可事實是,我們現在仍然無法在市面上購買到任何男性避孕產品。女性在承擔着生育痛苦的同時,也揹負着絕大多數避孕的壓力。
“我避孕,我做主”“科學避孕、遠離人流”“避孕,給身體最高的禮遇”……每年世界避孕日的主題彷彿也在暗示女性,避孕就是她們的天職。
如今飽受避孕困擾的女性可能很難想象,女性避孕藥的上市曾對女性解放起到多麼至關重要的作用——避孕藥使得女性從家庭束縛中解放出來,得以走進職場,甚至參與社會政治活動。
但女性避孕藥的普及也讓男性趨向於認為女性能夠自己照顧自己,從此,女人吃藥超過男人戴套,成為男性心中避孕的最佳選擇。
據2002年國際人口與計劃生育委員會的統計,我國避孕套的使用率只有4.9%,採取絕育措施的女性有221.5萬人,選擇絕育的男性只有37.5萬人。
不愛用避孕套不僅是我國男子的小癖好,在全世界範圍內,避孕套的使用率都不高。
根據聯合國發佈的報告,2015年世界範圍內女性避孕方式的使用率為47.15%,男性避孕方式使用率僅在10.1%,發展中國家使用避孕套的男性只佔到4%左右。
比起不愛用避孕套,男性對於結紮的抗拒更甚,據2011年聯合國經濟和社會事務部數據,在全世界15歲以上育齡伴侶的現代避孕方式構成中,各國男性結紮的平均比例僅為4.35%。
明明男性結紮的手術安全度、避孕效果都比女性結紮更好,但能接受結紮的男性比例仍然式微。
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為很多男人潛意識裏把結紮術當成是“去勢術”。上世紀60-70年代的一項研究表明,接受了輸精管切除術的男性在社會上會表現出較強的攻擊性。
另一方面,一些結紮失敗的社會新聞也打擊着男性對於結紮的信心。
去年11月,成都一男子在四川某醫院花費7000多元做了男性結紮術,在沒有額外避孕措施的情況下,四個月後,他的妻子發現自己懷孕了,只能忍痛做了人流手術。
事後醫院回應稱,術前已告知患者,結紮手術並不能保證100%的避孕效果。
雖然目前市面上沒有任何一種避孕手段能保證100%的成功率,但這種結紮失敗、忍痛人流的故事,只要有一則,就能成為橫亙在男性羣體與結紮手術台之間的巨石。
男性羣體對於避孕的本能抗拒,無形之中也釀成了不太和諧的社會氛圍。
一位男子得知女性上節育環風險更高,選擇自己做結紮手術。/微博
去年4月,杭州27歲的新手爸爸跑遍全城求結紮的魔幻事件竟也成為了熱門新聞。
27歲的新手爸爸小盧因為不忍心妻子再遭受妊娠的痛苦,自願去醫院結紮,卻被很多醫院拒絕。醫院給出的理由是:“年齡較大並且已經生了二胎,或者妻子有反覆多次人工流產情況的已婚男性,才符合標準。”
乍看這則新聞,實在不知該為故事中這位沒有結紮自主權的男性犯愁,還是為這位子宮被赤裸裸物化的女性悲哀。
**避孕平等:**一場曠日持久的兩性對抗遊戲
前幾天,意大利經典愛情電影《美麗人生》的4K修復版在國內重映,但劇中一句台詞的竄改卻讓前去懷舊的影迷如鯁在喉。
男女主角情到深處時的一句關鍵性台詞“我多渴望和您做愛”搖身一變成了“我多想和你在一起”。
即使時代的列車已駛入2020年,人們對於性的談論仍然諱莫如深,在這種情況下,更別提兩性之間如何開誠佈公地承擔、分擔性開放的後果。
沒了那些活生生的細枝末節,人生依然美麗嗎?/《美麗人生》
在國內某著名論文數據庫網站搜索“避孕”二字,除了專業的避孕研究外,圍繞於女性的詞條多為“人流”,“男性”則多為“生殖健康”,大眾對於兩性的避孕態度由此可見一斑。
避孕藥的使用確實和女性的人流率有着很強的負相關性。據2006年公開數據,中國大陸20-29歲女性的避孕藥使用率為2.3%,與此同時,人流率高達84%。
避孕藥解放了女性,讓其免受家庭和生育的束縛,但也在無形之中成為其枷鎖。
避孕藥剝奪了很多女性拒絕丈夫性要求的理由,更糟糕的結果是,她們把不避孕當成愛的證明,獻給了男生。
《成長教育》中,涉世不深的乖乖女珍妮被成熟男人大衞的風流倜儻和舉手投足的迷人氣質深深吸引,迅速墜入愛河,可現實終究不是童話,在識破大衞其實是一位已婚男人之後,珍妮也早已珠胎暗結。
李銀河曾説:“男性避孕藥能否廣泛使用,取決於男女雙方力量的對比。”很多調研機構也把“現代避孕手段使用比例”作為衡量世界各國女性社會地位排名的一項關鍵指標。
避孕是場博弈。/《生活大爆炸》
男性避孕一旦落地成功,那緊接而來的,將會是兩性在避孕手段選擇上更為細緻綿密的“纏鬥”。戴套、吃藥還是打針,是一門講究的學問,藥由誰來吃,又是一輪漫長的斡旋過程。
即便男性願意服用男性避孕藥,但女性是否相信對方會乖乖吃藥,能否信任這藥足夠強大,能阻斷所有試圖遊向自己的“小蝌蚪”,假如不幸有“漏網之魚”穿越層層阻礙,與卵子結合生出不健康的胚胎,這一責任又該由誰負責?一切的問題,都還有待解答。
男女避孕平等道阻且長,但推動男性避孕技術仍是現階段的當務之急,因為給予男性和女性一樣的選擇權,才是男女平等的精髓。
參考資料:
[1]《計劃生育/避孕》世界衞生組織.2018-02-08
[2]《為什麼越來越多的男性願意分擔服用避孕藥的責任?》BIE別的.2019-04-22
[3]《同女性避孕藥相比,為什麼男性避孕藥如此難產?》BBC中文.2019-03-27
[4]《男性口服避孕藥通過安全測試,能讓男性平等參與避孕嗎?》三聯生活週刊.2019-04-14
[5]《男性避孕針來了!一針管用十三年》丁香醫生.2019-11-26
[6]《中國式避孕:缺席的另一半》丁香醫生.2017-09
[7]《避孕藥通向女性身體自主之路,為什麼人們很少選擇》柯晗.澎湃新聞.2016-01-06
[8]《“男性避孕”時代來臨?》陳靜.新聞週刊.2003-07-28
[9]《男性避孕引發兩性“較量”》陳靜.新聞週刊.2003-07-28
[10]《歐美三國的成功經驗:男性結紮如何成為普遍的自願選擇》王向賢.2015-05
[11]A new ‘male birth control’ pill might be safe, but there’s still a long way to go, researchers say.CNN.2019-0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