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為他清洗身上艾滋病人的血液,忍不住落淚【中國長安網年度照片故事】_風聞
长安剑-长安剑官方账号-2020-01-10 17:06
這是一張永遠不可能再被翻拍的照片。
《最後的堅守》,是“中國長安網2019十佳年度照片”之一。
2019年6月21日,當記者吳江摁下相機快門時,無人知道這背後的特殊意義。
時隔202天,因評審再見到這張照片,長安君的內心依舊難以平息。
中國長安網2019年度照片——《最後的堅守》
吳江/攝
照片的主人公,叫唐順保,曾是雲南建水監獄醫院院長。這一瞬間,是他在午休期間回到自己宿舍,服用抗癌藥物。
彼時,他和艾滋病罪犯已朝夕相處了11年。
他曾被艾滋病罪犯抓傷,吃了幾個月的阻斷藥,副作用就像每天都在經歷重度的高原反應;
他曾抱住流着血的艾滋病人,妻子為他清洗身上的血液時,都忍不住落淚;
他將無數身體腐爛、失去希望的罪犯,拉回了人世間。
而他卻——
“唐大學”衝進無人區
唐順保有個外號叫“唐大學”。因為1989年,唐順保從雲南中醫學院畢業後,就來到了建水監獄醫院工作,他是醫院的第一個大學生。
作為單位的“香餑餑”,唐順保沒把自己“供”起來,而是選擇去了“無人區”。
原來,2008年,雲南省監獄管理局經過全面篩查,發現感染艾滋病的罪犯不斷增加,決定在建水監獄試點進行集中關押、治療、改造。
“第八監區”,試點成為集中救治艾滋病罪犯監區。
雲南電視台播出節目《抗艾引路人》截圖
然而,這談何容易?沒有經驗可循、監管改造壓力大,最重要的是職業暴露風險高……
一時之間,許多醫護人員談“艾”生變。
“工作總要有人幹!我愛人願意和我一起承擔這份責任,請求組織批准。”時任該監獄醫院黨支部副書記、院長的唐順保,主動攬下了重擔。
**他徵求愛人的同意,沒有説太多,也沒有動員很久。**因為,他們同是醫者。
唐順保和妻子 吳江/攝
他不怕?
“我父親是老中醫,我自己也是中醫學院畢業的,治病救人不應該區別對待,每一名罪犯都應該享有平等就醫的機會。”
唐順保的想法,樸實得很,“如果連我們醫生都歧視艾滋病人,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於是,與艾滋病罪犯面對面,成了他們“十餘年如一日”的工作。
唐順保為病人診斷 李明/攝
參與艾滋病罪犯收監、告知、檢測、分類、治療、管理、臨牀和實驗室隨訪、轉介……
每天,唐順保和同事們都在“刀尖上跳舞”。沒有榜樣的力量,在這個地方,堅持不下來。
而同事們都説,自己的榜樣正是“唐大學”。
“一邊清洗血液一邊落淚”
對唐順保和同事而言,從死神手中“搶人”,是家常便飯一樣的事。
**“停車!”**唐順保大喊一聲。
唐順保、王愛紅這對夫妻眼前,艾滋病罪犯奧某,正因艾滋病性腦病發作,不停地用腳踢車窗。腳被劃傷流了血,還用嘴撕咬雜物……
為了第一時間把危險控制住,他一把抱住了奧某。
等奧某逐漸平靜下來,唐順保才發現,自己身上也沾染了奧某的鮮血。
那是2010年某天的一幕,目睹了這一切的王愛紅,現在還記得,“當時旁邊沒有純淨水,急的只能用手裏的可樂幫丈夫清洗血液,忍不住不停落淚。”
而唐順保和同事們,已經習慣了。
唐順保救治病人 王國鋒/攝
平日裏,為艾滋病罪犯查房、審閲治療方案、實施治療,為他們檢査身體、靜脈注射、抽血化驗,只是“常規操作”。突發情況更多。
趙劍泉與唐順保共事多年,主要負責艾滋病罪犯的抽血化驗檢測。在一次化驗過程中,由於儀器故障,輸血管爆裂,雖然戴着眼鏡和口罩,趙劍泉的臉頰和額頭,仍然沾上了不少帶有艾滋病病毒的血液。
“我吃了28天的艾滋病阻斷藥,藥物反應和心理負擔讓我非常痛苦。”最終,趙劍泉挺過了那一段最艱難的時光,選擇留在了醫院。
11年來,職業暴露的危險,曾在建水監獄醫院的醫護人員身上發生過7次。他們每次都按照處置流程服用阻斷藥物,也承受着常人難以想象的煎熬。
幸運的是,每一次都化險為夷。
“唐順保們”的堅守,讓建水監獄在管理治療艾滋病罪犯上,提供了行之有效的“建水監獄方案”。
建水監獄醫院醫療團隊合影圖 王國鋒/攝
這支“行走在刀尖上”的抗艾醫警團隊,被雲南省委、省政府授予雲南省第三輪禁毒和防治艾滋病人民戰爭先進集體。建水監獄2018年連續18年實現“四無”,被省司法廳記集體二等功一次,集體三等功一次。
他們活了,他病倒了
“唐順保們”不僅救人,也救心。
“請你幫幫我,讓我見他們一面。”在接到病危通知書那天,朱某用微弱的聲音説。
朱某是無接見、無匯款、無通訊的“三無”艾滋病罪犯。服刑的時間裏,他基本都在醫院度過。由於嚴重的併發症,他的病情一天天惡化。
“其實我還有親人,多年來,我一直覺得自己對不起他們,所以不敢和家裏聯繫。”生命垂危之時,朱某吐露夙願。
對這一最後的心願,唐順保始終放在心上。
唐順保為病人診斷 吳江/攝
他到處查檔案、查户口、查電話號碼,不放棄任何一個可能聯繫到朱某家人的機會。
通過不懈努力,終於與朱某的家人取得了聯繫。當電話接通的那一刻,朱某和他的家人都泣不成聲。
這樣的故事,時常會在高牆內上演。
罪犯馬某,入獄後不久突發疾病,全身潰爛、佈滿皮疹,散發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不僅其他罪犯不敢靠近他,連家人都不來探望了。
**“每天望着天花板,心裏只想快點死掉好了。”**馬某回憶當時的絕望。唐順保親自為他治療,清洗、去膿、上藥,沒有皺一下眉頭。
曾經下肢腐爛的奎某,在唐順保的悉心照料下,如今,不僅活着,而且雙腳壞死的肉已基本長好,能獨立行走。
“唐院長一直對我不離不棄、噓寒問暖,每天給我配藥、上藥,給了我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氣。”奎某説,他還成了防治艾滋病的宣傳員。
唐順保看治病人腐爛的腿 李明/攝
他們活了,唐順保卻病倒了。
2018年8月,唐順保確診為罹患膽囊癌,且已浸潤到肝和膽囊。
病痛折磨着他,手術切掉了他的膽囊、右半肝、10公分結腸,手術後,他瘦到皮包骨頭。
“醫生對愛紅説,我做完手術只能活三個月。可是你們看,我已經多活了好幾個多月。”
病牀上的唐順保 王愛紅/攝
2019年5月6日,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個多月裏,他還選擇回到工作崗位,現身説法,鼓勵病犯要積極治療。
2019年7月17日,唐順保因病醫治無效去世。
時間一轉眼就過去了六個多月。
建水監獄醫院副院長李永田,至今還用着唐順保的工作筆記本電腦。
他把唐順保在電腦上留下的所有痕跡,都存了U盤裏。“想交給嫂子,但她不肯收。她覺得這是唐院長工作時留下的東西,屬於單位,不屬於她個人。”
在唐順保生命的最後時刻,王愛紅曾接受過長安君的專訪。那時她還篤定生命不會太過無常,因為尚有心願未了,“兒子工作後最想做的事,就是帶着我們一起去旅遊,但一直沒能成行。”
如今,她告訴長安君,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堅守在艾滋病監區,直到退休。
“因為,這是老唐想要我繼續做下去的事。”
唐順保和妻子王愛紅緊緊相握的手 李光印/攝
唐順保離開後,有罪犯為他寫了首詩:
“到達彼岸的路很長/但沿途的花開得很旺……”
路漫漫,崎嶇難行。幸好,還有人在接着走,從一個人,到一羣人。
在彼岸的他,是否能夠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