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三八線”的地中海島國,塞浦路斯雙面行紀_風聞
瘟疫公司搬砖部-最近在看《宋案重审》2020-01-13 15:17
文:葉孝忠
站在民宿的陽台上眺望,就能看見一整個尼科西亞,這裏是島國塞浦路斯的首都。
前景是教堂高聳的鐘樓,稍微遠點的是尖尖的、清真寺的宣禮塔。 悠揚的鐘聲,和提醒信徒做禱告的唱誦聲若同時響起,幾乎分不清楚它們由哪裏傳來。這麼近,那麼遠,緊緊依偎,卻兩地分離。只有在尼科西亞的地圖上,你才看得清楚那條詭異的虛線,彎彎曲曲的更像是一道傷口,無法結疤,痊癒之日也似乎遙遙無期。在更遠的地方,光禿禿的山壁上畫上了巨大的國旗,紅白相間,綴以星月,和土耳其的國旗設計頗為相似,那裏就是所謂的“北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國”了,現在全世界只有土耳其一個國家承認其政權的合法性。
“那是用來激怒我們的吧。”民宿房東憤憤不平地説。
這座滄桑的古城是全世界唯一還處在分裂狀態的城市。老城一分為二,南邊,我所住之處,屬於塞浦路斯,而北塞就在數百米外。“兩國”的首都、政府行政部門都設在尼科西亞,古城中心有數個通關口岸,當地人和遊客攜着證件就能來回穿梭。

塞浦路斯是地中海東部的一個小島國, 面積9251平方公里,相當於韓國的十分之一,總人口100多萬,為韓國人口的2%。由於地處地中海的顯赫位置,所以塞浦路斯曾經遭受過不少帝國政權的殖民和統治。1914年,英國由統治了塞浦路斯約300年的奧斯曼帝國手中接管並殖民塞浦路斯。
1960年,塞浦路斯脱離英國獨立,佔大多數的希臘塞浦路斯人希望修改憲法,以維護希臘族裔的最大利益,因此和佔約三成人口的塞浦路斯土耳其人衝突不斷。
1974年爆發了嚴重的種族衝突,在土耳其的干預和支持下,位於北部地區的塞浦路斯土耳其人成立了北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國,佔領了三分之一的土地,開始了南北超過40年的對峙。不少平民老百姓都渴望統一,但條件一直談不攏。全島的分界線設有不少的通關口岸,一直到了2003年,兩“國”人民才能自由穿梭兩地,但他們也和遊客一樣得經過邊境的檢查。 2004年,較為富裕的塞浦路斯共和國加入了歐盟,更加劇了兩地的距離。
“維納斯之石”是塞浦路斯的地標之一,根據當地傳説,這個海中巨石就是愛與美的女神維納斯(阿芙羅狄特)的誕生之地

地中海加上島嶼,在撒上羅馬人、威尼斯人和拜占庭人的歷史馨香,你大概能想象這個目的地的樣貌。
西方遊客鍾情於這裏蔚藍的海岸線和每年300多天的陽光,南部的濱海地區建滿了度假別墅和公寓,俄羅斯人和英國人買來退休用,沿海的餐廳供應新鮮的燒烤海鮮。
歷史狂熱分子在散落於小島各處的古希臘和羅馬時代的遺址想象小島曾經有過的輝煌,無數精美的馬賽克壁畫,其規模及類型一點也不輸龐貝古城。
中部的山區適合徒步,到處藏着裏拜占庭時期的木結構教堂,人文歷史和自然風光巧妙結合。總之,塞浦路斯島不大,卻能滿足各種類型旅行者的需求。
和Airbnb的房東説,我要去“北塞”旅行。 直性子的女房東説:去看看被佔領的北部,看看土耳其人如何對待我們的土地,那裏的房子都破破的,她難掩自豪感地説:我們管理比他們強多了。兩地分裂以後漸行漸遠,其中所產生的優越感,也似乎阻擾了兩地長久以來對統一的渴望吧。
她的丈夫來自北部,經常得回北部拜訪親戚,説道:那些地方几十年不變,房子越來越破。自1974年島國分裂後,北部的希臘裔塞浦路斯人南遷,而位於南部的土耳其裔塞浦路斯人則往北移,南部的清真寺乏人問津,而北部的東正教堂則年久失修,分裂造成了更大的隔閡。
雖然在同一塊土地上,曬着地中海燦爛的陽光,無論在塞浦路斯或“北塞”,九重葛都開得異常嬌豔,兩地都有海水蔚藍古城滄桑,和無數羅馬帝國所建造的華麗宮殿和廢墟,但兩地的差別還是能輕易覺察到。
由威尼斯人建造的凱里尼亞城堡依舊守護着這個港口小鎮

我們拿着護照,進入尼科西亞的古城門,沿着萊德拉大街慢慢閒逛,沿途經過 H&M、星巴克、時髦的人羣。口味多元的餐廳,餐牌上標示了歐元,沒走幾步路就遇見廣場和教堂,塞浦路斯的尼科西亞更像是一座南歐小城,人們臉上更多笑容也更自信。安檢就在大街盡頭,檢查了證件,通過步行,我們就能抵達北塞。我瞥見牆上寫着的Peace、One Cyprus等塗鴉,但那是否只是一件名為“希望”的展示品?
越過了邊界,就等於離開了塞浦路斯。耳際傳來妖嬈的土耳其音樂和勾魂的咖啡香,街上的女子多戴上了豔麗的頭巾,男子則聚集在咖啡館抽着水煙。街道更為狹窄,商鋪更為侷促,擠滿了各種廉價的日常用品,沒有連鎖國際品牌的標準化表情。
因為斑駁,房子的年代顯得更為久遠,老城的中心點永遠是清真寺,設計帶有明顯的土耳其風格。老城裏還有不少過去商旅隊住過的四合院,現在也改造成吃喝玩樂場所,但偶爾偏離主幹道,你會看見明目張膽的破落,小心翼翼的被收藏起來。我沒想到,那麼近的距離,可以同時讓兩個世界共存。
我們在塞浦路斯最重要的門户城市拉納卡租了車,但購買的保險索賠範圍其實並不包含“北塞”。工作人員提醒並語帶警告地説:你可以在邊防購買第三方保險,但若真的不幸發生意外,索賠起來十分困難。他不忘加一句,“北塞”人開車十分魯莽,你們好自為之。然而根據幾天在“北塞”開車的經驗發現,兩地司機的開車並無二致:同樣喜歡超車超速,只是“北塞”的路顯然沒塞浦路斯好。
由尼科西亞往北開一個小時,我們到了“北塞”,甚至是整個塞浦路斯最迷人的城鎮-——凱里尼亞。塞浦路斯雖然擁有不少歷史悠久的老城,但由於經濟發展較快,不少城市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古樸,而北塞發展停滯且緩慢,因此老城還保留了應有的風骨。
被蔚藍的地中海所包圍的凱里尼亞,總有一種度假的氛圍,遊客都穿着白色棉麻衣裳,戴上闊邊草帽。登上老城中心的城堡,在城橋上眺望着一望無際的地中海,距離這裏以北60公里就是土耳其了。城堡內有一個沉船博物館,其中最著名的展品是一艘在塞浦路斯水域發現的商船,距今已經有2300年曆史了,船上用來運載杏仁、紅酒的雙耳瓶保存得相當完好,塞浦路斯和希臘諸島的水域曾經商船如織,載滿了來自地中海各地的奢侈品。
位於塞浦路斯西邊的帕福斯,保留了不少羅馬時期的精緻馬賽克

凱里尼亞的命運正如塞浦路斯,曾經是地中海上一個重要的港口,受過歐洲列強的統治,目前保留的城牆和城堡是威尼斯人擴建的,用來守護這個馬蹄形的小小碼頭,碼頭邊上多是三五層樓高的古樸房子,過去都是倉庫,現在則改造成了餐館,碼頭早容不小商船,卻擠滿了遊艇,日落時分載着遊客出海,看夕陽品香檳。
古城內不通車,街道十分狹窄,家家户户都種滿了九重葛,在烈日下放肆地開着。古城內的清真寺每天日落前都會吸引不少信徒前來朝拜,唯一的教堂,卻顯得破敗不堪,圍欄蛀滿了鏽斑。在教堂上看日落,剛好來了幾個老人,由孩子們帶着——原來過去老人們都住在凱里西亞,分裂之後,才倉皇逃到塞浦路斯。壯年離開,歸來已是暮年,凱里西亞還住着他們相熟的土耳其鄰居。長期的分離,裂縫裏已經滋長出懷疑,有個青年告訴我,他們也很想統一,但北塞的土耳其人是少數民族,“統一之後,我們失去的會比得到的多嗎“?
這幾天旅行下來,我發現無論是塞浦路斯或“北塞”人對外來遊客其實十分友善和熱情。有次在山區吃午飯,結賬後老闆還挑了一袋杏子送我們上路吃。但當他們談及身邊最親近的人,卻總是咬牙切齒或疑心重重,或許因為鄰居得天天見面,吵架後似乎也最難和好。告別了老人,我們繼續做一個遊客應該做的事,逛古城,在蔚藍的地中海中泅泳,很多時候,我們只是別人故事的旁聽者。
塞浦路斯保留了不少羅馬時代的劇場,讓人遙想當年盛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