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戰蘇伊士(20):倉促反攻-埃拉扎爾的方針_風聞
晨枫-军事撰稿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2020-01-15 00:40
10月7日1145小時,國防部長摩西·達楊到達南方司令部的指揮部,戈南做了南線局勢的簡報。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裏,戈南接連收到西奈師長曼德勒的幾份電報。曼德勒報告説,埃及裝甲部隊正在他的防線幾處突破,迫使他向東朝炮兵公路後撤。戈南接到情報,埃及裝甲力量正在費爾丹(西扎庸)方向向東攻擊。他已經命令阿丹火速把一個裝甲營派往橫向公路上的里亞克提亞,要是埃軍突入以軍後方的話,必須擋住埃軍的坦克。達楊是從北方司令部趕來的,那裏的局勢很困難,很危險。敍軍已經在夜間突破了以軍的前線,早晨以來以軍一直在試圖穩定戰線。以色列空軍已經投入戰鬥,預備役也已經開始行動,但現在還只有少量預備役裝甲部隊趕到,增援被圍困的戈蘭高地常備軍部隊。
在前一天也就是10月6日晚上,達楊和埃拉扎爾參加了內閣會議,檢討了兩條戰線的情況。在會議上,達楊不同意埃拉扎爾關於南線的判斷。北線的戈蘭高地吃緊,以軍常備軍弱小,但部隊正在按計劃展開,迎擊敍軍。但在南線,以軍犯了一個嚴重錯誤:部隊沒有向前沿展開(“舒瓦赫·尤尼姆計劃”)。在夜間,埃軍還在整個前線不受阻礙地渡過運河。達楊的想法是,既然常備軍無法擋住埃軍渡河,不如後撤,在縱深構築新的防線。以軍將在這新的防線等待所有預備役的到來,只有那時以軍才向運河推進,發動裝甲反攻。
10月7日達楊視察南方司令部,聽取了令人喪氣的報告後,他更加堅信以軍應該後撤到新的防線。更加重要的是,他不能理解為什麼沒有在前一晚上把運河哨所的人都撤出來,他們本來就不是用來堅守防線、阻擊渡河的。和戈南不一樣的是,達楊不相信以軍將能夠很快和哨所打通聯繫。考慮到這些情況,達楊説到,應該立刻撤出運河哨所的人,後撤到第二道防線。他把第二道防線的確切位置問題留給了戈南。
沒人知道這算是一道命令,還是達楊給戈南的“部長建議”。達楊自己常用這個説法,強調他這是意見而不是實際命令。國防部長的任務是政治領導,而不是軍事指揮,達楊對此很清楚。但國防部長的直接命令很難無視,無論是實際命令,還是“部長建議”。達楊無疑具有優秀的軍事指揮才華,在西奈戰爭時期是總參謀長,這使得他在擔任國防部長後,時常情不自禁地當起“超級總參謀長”。沙龍後來當國防部長的時候,也有這個毛病,在黎巴嫩戰爭期間和總參謀長埃坦多有衝突,甚至在國防部裏組建超越總參謀部的國家安全小組,當然這是後話了。達楊在1206小時離開南方司令部作戰室的時候,以軍各師接到南方司令部命令,在離運河30公里的橫向公路上建立新的防線。各師還要在離運河10公里的炮兵公路上保持一支短小精幹的機動警戒力量,隨時報告埃軍的推進,並拖延埃軍的前進。另外,戈南命令,只要條件容許,所有人從運河哨所全線撤出。在1310小時,戈南通知埃拉扎爾,他把部隊部署在橫向公路,這將作為主要防線。在戈南的請求下,埃拉扎爾命令空軍的全部力量撲到南線。
達楊在下午回到特拉維夫的時候,立刻趕到梅厄總理那裏,彙報前線情況。在她的辦公室裏,他碰到伊戈爾·亞龍和以色列·加利利兩位部長。達楊對他們説明了前線情況,闡述了他的意見:第一階段埃軍只遭到相對很小的傷亡,而以軍遭受重大傷亡,這對後續戰鬥的影響很糟糕。儘管前一晚上他還相信以軍的預備役師一到前線,就可以發動反攻,現在他認為以軍必須在縱深用預備役主力打一場很長、很艱鉅的防禦戰。達楊説,在從美國和歐洲得到更多的飛機和坦克之前,以軍無力把埃軍趕過運河。從戰術上來説,這是完全正確的。巴列夫防線本來就不是用來固守的,退到橫向公路的第二道防線要有利於防守得多,而且拉開了運河到橫向公路之間的機動作戰空間,多了很多戰術選擇。但從政治上來説,達楊的建議可能造成負面後果。要是以軍和埃軍脱離接觸,雙方固守防線,在以色列還沒有準備好反攻時,超級大國通過聯合國強加停火,那薩達特的政治算計就完勝了。在這個意義上,以軍沒有時間等待,如果不能立刻把埃軍打回運河那一邊去,至少要保持高度接觸,不能製造停火條件。但在這個時候,以色列對埃及的意向並不清楚,不知道薩達特的有限戰爭,也不知道沙茲利計劃中的鞏固階段,所以達楊的建議悲觀了一點,但還是合理的。
梅厄總理很震驚。她已經很清楚以色列正處在艱難的處境,但她還以為只要預備役主力一投入戰鬥,就能夠發動反攻,把埃軍趕過運河。但現在達楊提議,在西奈縱深打一場持久的防禦戰,這是以色列歷史上聞所未聞的。以色列不打持久戰!到底是梅厄錯誤理解了全局,還是達楊驚慌失措了?在1600小時,梅厄辦公室給埃拉扎爾打電話,要求提供戰局報告。埃拉扎爾指出,以軍應該在明天早晨,也就是10月8日,沿運河東岸對一個狹窄的橋頭堡發動有限反攻。他説到,沙龍和阿丹傾向於立刻反攻,然後渡河登陸蘇伊士運河西岸,但他認為這個風險太大。埃拉扎爾沒有接受達楊全面退入防守的想法,他請求親自到西奈實地觀察,然後再做最後決定。達楊沒有反對。關於沙龍和阿丹傾向於立刻反攻,事實上,沙龍與埃拉扎爾通話了,建議埃拉扎爾立刻反攻渡河,沙龍還提到阿丹也贊同,但沒人知道沙龍是從哪裏得到阿丹也贊同立刻反攻渡河的印象的,因為從前一天預備役動員開始,阿丹根本還沒有機會和沙龍通話。但兩人都在南方司令部時,沙龍是知道阿丹有不同看法的。
在前往西奈之前,埃拉扎爾召見了他的參謀班子,概括了他的想法:需要為明天(10月8日)早上準備兩個反攻計劃,在北方(敍利亞方向)發動全面反攻,在南方(西奈方向)只發動有限反攻。這就是後來在南方司令部埃拉扎爾、戈南以及師長們(曼德勒、馬根、沙龍和阿丹)的會議的背景。10月7日剛入夜,馬根和阿丹從巴魯扎搭乘一架輕型飛機,飛往萊菲迪姆附近的南方司令部前指。機翼下,閃光的潔白沙丘,濃綠的棕櫚樹從,星星點點的牧人和牧羣,一片超凡出世的感覺,四下絕對寂靜,簡直不像真的。但幾公里外,鐵與火的熾烈正在進行,哨所裏的士兵還在為生存而戰鬥。
阿丹接到埃及攻勢將突入以軍縱深的警報。“謝天謝地,還好還沒有開始,”阿丹一面想,一面派納特基旅去堵住埃軍的攻勢,而拉米的裝甲步兵旅在巴魯扎構築工事據守。拉米的坦克營已經調派給加比,希望這個營加上他的殘部和從沙丘裏新搶救出來的坦克,能夠使得他的旅恢復作戰能力。這就是阿丹的全部部隊。
增援還在趕上來,但問題出在阿里什和坎塔拉之間的主要交通線上,車輛幾乎動彈不了。阿利耶的旅還很遠。阿利耶自己已經到了離運河40公里的卡提亞,但他的後衞離前線還有70公里,還在納哈爾-亞姆附近。費達裏機械化旅的裝甲步兵營和“謝爾曼”坦克[1]在10月7日早上才從中央司令部調撥過來,8日中午之前無法趕到。阿丹的師炮兵接到命令,自行摩托化向南開進,不要等運輸車了。那個命令在7日中午才發出,所以在阿里什-坎塔拉公路現在的情況下,無法指望他們在8日傍晚前趕到前線。現在,阿丹師只有10門火炮能指望得上,這些是西奈師留在阿丹部防線上的,本來就在這裏。
阿丹最大的擔心是哨所裏的人。他們被包圍了,在為生存而戰鬥,受到嚴重傷亡。所有打通聯繫的企圖都徹底失敗了。在羅馬尼附近,埃軍突擊隊試圖切斷公路,納特基遇到頑強的抵抗,這再一次説明,埃軍已經不是以軍在1967年4天就打垮的那支軍隊了。以軍現在面臨的是一支訓練有素、意志堅定、作戰有方的強勁埃軍。
阿丹的飛機終於在烏姆-哈希巴的簡易跑道上降落,他們馬上被吉普帶到南方司令部的指揮所裏。一走進去,走廊裏擠滿了男男女女,阿丹必須人堆中擠過去。一些人裹着毯子在瞌睡,另一些人坐在椅子裏高談闊論。阿丹看到熟人和同僚熟悉的臉,但也看到很多外來人和記者。作戰室裏擠滿了參謀軍官和來訪者,這裏擠得一團糟,差點連自己的腳尖都看不到了。阿丹一面看着地圖,一面聽無線電裏的通話,極力試圖從前線的報告中瞭解局勢,但根本不行。房間裏的噪聲震耳欲聾,電台裏的通話根本不可能聽清楚。環境很惱人,也很煩悶。阿丹實在想不出在這樣混亂的環境裏怎麼可能制定出任何協調的作戰計劃。
在1845小時,埃拉扎爾到了,阿丹被叫到戈南自己的房間。這個小辦公室大概只有3x3平方米,傢俱簡單,只有兩張沙發,幾把椅子,一張咖啡桌,還有靠牆的一張大桌子,上面是透明塑料蓋着的大地圖。埃拉扎爾熱情地把阿丹迎進去,兩人互相握手、擁抱。從他鎮靜、安寧的臉上,怎麼也看不出這是全軍正在面臨危急情況的總參謀長。阿丹看了一眼屋裏其他人。阿丹看到前總參謀長、日後擔任總理的伊扎克·拉賓,他面無表情,也沒有加入討論。他左面坐着戈南和副手尤里·本-阿里,兩人看上去都很疲憊,幾乎要癱倒了。右面是曼德勒,他的部隊承擔了整個蘇伊士運河前線最初24小時的戰鬥,戰鬥之艱難和損失之慘重在他臉上就顯示出來。整個氣氛很壓抑,大家都知道,以軍剛度過艱難的24小時,以軍還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阿丹和所有人一一握手,然後坐下。
埃拉扎爾問道:“布蘭,你的防線上怎麼樣?”
阿丹把自己防線的情況講了一下,還有部隊開進的進展,以及在羅馬尼附近與埃軍突擊隊的戰鬥。阿丹還把剛到達前線時從阿魯什、馬根和加比那裏得來的情況談了談。埃拉扎爾、戈南和副手的大部分問題似乎都集中在大家共同關心的問題:為什麼埃軍打得這麼好,而以軍打得這麼遭?他們打得比過去更好嗎?他們真和在1967年、1956年和1948年面對的埃軍完全不一樣了嗎?
是的。阿丹舉了幾個例子:阻擊通往布達佩斯哨所道路的埃軍突擊隊兩次不急於開火,而是等到拉皮多特的坦克接近了才開火;在被以軍的坦克和迫擊炮火力壓制住的時候,他們再次把進攻的以軍偵察隊放近了再打,給以軍造成重大傷亡。阿里什-坎塔拉公路上,埃及士兵用猛烈火力一再阻擊,儘管以軍已經反攻,打死了他們很多人,仍然堅持戰鬥。阿丹特別提到他們是怎樣回擊納特基的坦克的:儘管坦克直衝過來,他們仍然在繼續開火。被俘的埃軍突擊隊指揮官最大的憤怒和悔恨在於缺乏後援,沒有完成任務。這完全不同於面對以軍一觸即潰的過去的埃軍。阿丹的話給這些和埃軍打過多年仗的老資格很大的震動。
埃拉扎爾轉向戈南,“阿里克·沙龍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還沒有趕到?我們什麼時候可以開會?”戈南説明道,他已經命令沙龍趕到司令部,但溝通有一點問題,沙龍會晚一點到。埃拉扎爾決定不等了,立刻開會。
他首先向與會者通報北線和南線的戰局,特別強調以軍在兩條戰線上都沒有能夠阻止埃軍的突破,以軍遭受了嚴重的人員、坦克和飛機的損失。現在預備役正在開上前線,他要想知道大家對下一步的想法。以軍關於埃軍部署的情報是:在蘇伊士運河上他們有12座橋,5個步兵師外加可能幾百輛坦克正在沿整個運河前線渡河,意圖向東推進。已經發現的主要坦克集團在三個地方:在北段的坎塔拉,在中段的費爾丹,和南段通往米特拉山口的道路上。現在還不清楚他們將以哪一個方向作為主要突破方向。現在最擔心的問題是還在哨所裏的人,所有哨所都被包圍了。大部分哨所裏有很多傷員和屍體,所有人都在呼叫救援。
戈南第一個説話。他回顧了開戰以來的局勢,讚揚了空軍提供的支援,建議以坎塔拉的阿丹師和蘇伊士城對岸的沙龍師從埃軍橋樑上渡過運河反攻,奪回主動,迅速打垮埃軍。曼德勒建議等待,至少等到明天中午,那時會有更多部隊到達,可以集中兩個師,在運河南段一個狹窄地段渡過運河,登陸西岸。接下來輪到阿丹發言。
阿丹不相信以軍已經有足夠實力可以發動渡河作戰,阿丹甚至不認為現在以軍已經有足夠實力打進鄰近運河的地區。阿丹還建議放棄營救哨所,代價太大,而且可能最後還是失敗。從以軍傳統和軍人理念來説,這是極端糟糕的建議,而且違反以軍為之戰鬥的信念。以軍常常為了營救幾個人而不惜付出巨大代價,這或許和以色列獨特的歷史有關。現代以色列是在納粹屠殺猶太人的陰影中建立的,第一代以色列人的信念就是不惜個人犧牲也要為猶太人打出一片家園,為此營救每一個猶太人成為以軍的基本信念,這也是贏得和保持官兵信任的法寶,也使得哨所裏的士兵從來不會想象到他們會被拋棄的事情,所以還在繼續勇敢、頑強地戰鬥。但是作為肩負國家和軍隊命運的高級指揮官,這是符合邏輯的建議,要是哨所營救註定要失敗,徒然增加傷亡只是增加埃軍的成功,推遲最後的反攻和勝利。
阿丹開始介紹部隊的情況,到黎明時分應該有大約200輛坦克的力量,其餘的將在10月8日傍晚趕到。但是,他只有10門火炮,炮兵營要到第二天傍晚甚至10月9日才能趕到。另外,費達裏旅還在路上,要到8日中午才能趕到。在那之前,他缺乏步兵。阿丹指出,過去24小時的經驗表明,埃軍沿運河河岸的天然和人工屏障據守,有很多反坦克導彈,地形對埃軍有利。運河兩岸人造的加高沙土壘牆和河岸上的堤壩構成天然的工事,幫助他們控制運河區,阻止以軍的行動。一切試圖突破到運河哨所的企圖都將代價高昂,不可能成功。阿丹建議只發動有限的反攻,目標僅僅是打亂埃軍的行動,奪回主動權,阻止他們向東推進。如果有深入到以色列一方而得不到運河岸上加高沙土壘牆保護的埃及裝甲力量,則堅決消滅之。每個可以撤出的哨所應該立刻撤出,但很多哨所已經沒法撤出了。阿丹強調了一點,如果決定營救哨所人員,首先必須兩個師(阿丹師和沙龍師)都出動,動用所有手頭上的坦克和炮兵,還要有大規模空中支援,不能再犯零星出動、分兵營救的錯誤了。問題是,這樣的攻擊沒法在第二天中午之前準備就緒,也就是説,還要把主動權暫時繼續留給埃軍。阿丹贊成儘快從埃軍手裏奪回主動權,打掉埃軍的衝勢。在早上更多增援到達的時候,以軍可以掃清和佔領不受運河加高沙土壘牆和河岸堤壩控制的地區。至於其他,以軍應該等到所有預備役增援到達後再行動。阿丹對自己的建議是否會接受沒有信心,因為放棄營救哨所是犯忌的。但本-阿里表示了類似的意見。
不過埃拉扎爾也同意,最後決定:以軍將在第二天從坎塔拉向南發動有限和逐步的反攻,阿丹師從坎塔拉卷向南方進攻,方向大苦湖;沙龍師與運河平行展開,形成側面屏障,並作為阿丹師的預備隊;曼德勒師在南段繼續防守。如果當晚後來的時候有更多情報,促使以軍從坎塔拉向北進攻,那沙龍師和阿丹師換位,阿丹師將在北段沿運河平行展開,形成側面屏障;沙龍師從南向北進攻。這樣一個師在側面形成屏障,另一個師在較窄正面上沿運河進攻,是為了集中兵力,提高進攻線上的兵力、火力密度;也因為埃軍的線性防禦使得只有在以軍進攻的接觸線上的部隊可以投入戰鬥,背後的部隊不是無法投入戰鬥,就是被側面以軍粘住,不敢輕易動彈。進攻將在早上開始,埃拉扎爾估計以軍的增援應該大部趕到,戰鬥應該在中午結束。下午轉入第二階段。沙龍師將從中段向南躍進攻擊,目標運河南端。曼德勒師作為側翼屏障和預備隊,阿丹師則穩定戰場(從北段的沼澤區一直到大苦湖)。這些分階段的師級進攻將得到大規模炮兵和空中支援。
埃拉扎爾最後説到:“我要強調的是,這些攻擊要避開運河區,避開得到RPG加強的步兵防區,避開敵人可以從運河岸上加高沙土壘牆上發揮坦克和反坦克火力的區域。要記住,我們將不試圖打通和運河哨所的聯繫,將不試圖渡河作戰。”另外,以軍將在夜間用一切辦法把運河哨所裏可能撤出來的人都撤出來。埃拉扎爾説到,這只是指導方針,他將回到最高司令部,等待晚上晚些時候制定出具體計劃。
現在已經是2200小時了。為了節約時間,阿丹要馬根和多維克立刻通話,要他着手準備向坎塔拉的佯攻計劃,掩護把米拉諾哨所的人撤出來。然後,阿丹陪埃拉扎爾離開指揮部。他們正從地下指揮所走出來的時候,沙龍趕到了。沙龍和兩人握手,急匆匆地告訴兩人,他剛從前線回來,和哨所的人通過話,他們在等待營救行動。沙龍強調説,以色列國防軍永不丟棄他們的士兵,他已經在制定計劃,準備營救。實際上,他對被叫回來開會很遺憾,因為黑夜的時間被浪費了,他打算在當天晚上衝進去營救。
埃拉扎爾耐心地傾聽着,然後告訴沙龍,經過集體討論,指導方針已定,他還有很多事情,現在必須馬上離開,但建議沙龍跟戈南談談,後者會給他更多細節。
沙龍對局勢的看法和阿丹完全不同,沙龍在與運河哨所的通話中,許諾要把他們救出來。在感情上,大家都堅信絕不放棄一個人。但阿丹認為,現在衝進運河區和營救哨所的建議是危險的,所以決定跟他一起去見戈南。沙龍表達了他的想法後,阿丹認為有必要重複自己的觀點,結果像把剛結束的會議再來一遍,其實本來已經作出決定了。戈南沒有批准沙龍的營救計劃,但沙龍資格更老,戈南或許對直接否決沙龍趕到不自在,也或許自己也對剛才會上的決定在內心有所保留,所以也沒有徹底否決沙龍的計劃。他只是説,在現階段不打算衝進哨所,但夜間新進展可能導致計劃調整。戈南同意沙龍開始準備在他的防區裏打通哨所聯繫的計劃,南方司令部將在早上根據情況再做最後決定。
實際上,沙龍的遲到是有故事的。沙龍到達前線後,和從前線撤下來的官兵交談,還和阿姆農·雷謝夫談話。加比旅在北線拼命廝殺的時候,阿姆農旅在南線也在狼奔豕突,100輛坦克也只打剩14輛了,也可能20輛,他自己都不清楚。生存者都疲憊不堪,有的失去聯繫。接下來,沙龍和運河哨所裏的士兵通話,瞭解情況,給他們打氣,允諾一定派坦克衝進來營救他們。不管沙龍有什麼缺點,他一直和士兵打成一片,在擔任南方司令部司令期間經常下哨所,哨所有的官兵聽得出他的聲音,西扎庸哨所的報話員就是其中一個。他在無線電裏反覆呼叫:“四十號,四十號(沙龍的無線電代號),我們聽得出你的聲音。我們認識你……我們知道你會把我們救出去的。快來救我們。快派增援來。”還有好幾個這樣的通話。
沙龍馬上和戈南通話,戈南認為營救已經不可能了。沙龍反覆強調,營救不是軍事責任,而是道義責任,還堅持他有辦法,不會重演西奈師分兵使用被零星吃掉的錯誤,但戈南還是不批准。沙龍於是越級,直接要求達楊介入。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但這是嚴重違反軍事指揮原則的。除非國運有關的緊急情況,下級不能越級向更上級請求否決直接上級的指揮決定,否則指揮鏈就亂套了。當然,什麼才是緊急情況,這裏沒有非黑即白的明確界限,但要是動不動就都是緊急情況,這就是不服從指揮了。在十月戰爭期間裏,這只是沙龍第一次這樣越級請求,也是沙龍與南方司令部(包括戈南和後來的巴列夫)關係緊張、指揮不順的重要原因。達楊沒有答應沙龍的干預要求,但是説道當晚1900小時在南方司令部將要開會,埃拉扎爾和南線主官都要研究下一步作戰計劃,沙龍應該在會上提出營救哨所的問題。沙龍馬上給戈南再打電話,要求在會上討論營救哨所的問題。戈南迴答道,沙龍可以開始計劃準備,但只有會上討論決定後才能行動。
南方司令部派直升機來接沙龍,但沙龍在塔薩的指揮部周圍發現可疑的埃軍突擊隊行動,於是沙龍決定不用平常的直升機起降場,而是用另一個地點。沙龍把新着陸點的座標通報了南方司令部,時間一到,就到那裏等着了。但久等不來,以為直升機還是跑到原來的起降場,回去查看,那裏也沒有。由於周圍有可疑的埃軍突擊隊出沒,這樣黑夜裏在沙漠上開着吉普亂跑,説不定就中了彩,久經戰爭的沙龍也很緊張,手指一直在AK47突擊步槍的扳機上。有意思的是,以軍對AK47至少和埃軍一樣熱衷,恩德培營救時,突擊隊員可以任意選擇任何個人武器,但大部分人選了AK47,當然這是題外話了。沙龍在來回路上都沒有看見直升機,只有用吉普車上的無線電呼叫師部,最後南方司令部回話,直升機已經在路上了。沙龍最後到達南方司令部的時候,已經是2200小時,會議正好散會,於是就是上面的一幕。事後,沙龍堅信這是戈南搗鬼,就是不讓他在會上提出營救哨所的問題。這進一步加深了沙龍和戈南之間的個人成見,對後來的南線作戰帶來深遠影響。
[1] “謝爾曼”坦克是二戰時代的老式美製裝備,但在以色列經過現代化改裝後,在十月戰爭時代還在使用。同樣,埃軍戰鬥序列裏也有一些二戰時代的T-34-85坦克,但在二線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