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年前,白雲大媽説:“我十分想見趙忠祥!”_風聞
张佳玮-作家-2020-01-17 21:33
21年前的此時,薅羊毛能手、會説哈嘍啊飯已ok啦下來密西吧的外語天才、暗送秋天菠菜的多情人兒、幾年後的遼北名人、《月子》的作者、紅旗招展山呼海嘯的、公雞中戰鬥雞的哺育者、時年71歲、幾年過後變得相當有名的白雲大媽相當動情地,對全國人民吼了一聲:
“我十分想見趙忠祥!”
那是21世紀到來前那屆春晚,最響的一個包袱。
現在想來,這個段子的笑點在於,之前白雲大媽表白過了:“趙忠祥就是我心中偶像!”到“就剩一句啦、發自肺腑的啊”時,她猶豫過了。
最後一咬牙一狠心,把剩下那句心願説出來了。
可愛在她的直爽,可愛在她71歲的少女心。
以及,這句話,把莊重的趙忠祥(也包括黑土大叔那位夢中情人)放到了日常裏。
何謂日常呢?
經歷過那個時代的諸位大概都有感覺:趙忠祥離我們,是有距離的。
那會兒,我們沒啥綜藝看,就一個《正大綜藝》;我故鄉那裏看不到探索頻道,就《動物世界》。
能看的東西有限,所以顯得那麼遙遠莊重。
而趙忠祥的聲音是圓潤、完美、深情、豐厚的。很理想。
1993年的電視劇《我愛我家》第91集裏,賈圓圓和趙忠祥通信。趙忠祥來賈家見她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圓圓。”
當時賈家諸位的反應非常真實:“電視機沒開呀?!”
是的,趙忠祥的聲音就這麼有名,兩個字就能聽出來。
這聲音太圓潤洪亮,不屬於日常生活,而屬於電視。
然後趙忠祥進來了,就被賈家諸位一擁而上包圍了。
——所以那會兒,白雲大媽已經和她的心中偶像握過手了。
那時候,電視節目被大家當做是理想、神聖,高不可攀的。電視節目裏的人也是如此。經典的聲音,也是神話的一部分。
後來某年,要開蘇亞雷斯咬人的玩笑時,許多人用“東非大草原上,蘇亞雷斯又要出去覓食”的梗——因為這個句式已經默認成了經典。
喜劇與笑料,就是得形成反差。用日常生活顛覆已有的套路,拿經典插科打諢,是最好的法子。
所以白雲大媽在只剩一句話時,用極為接地氣的思維喊出“我十分想見趙忠祥”,和趙麗蓉老師那句“瑪麗姬斯、瑪麗姬斯——麻辣雞絲”,有類似的效果:
把一個本來大家都覺得嚴肅的、遠離生活的事物,家常化了。
問題是,新一代人,不一定這麼想。
前段時間,趙忠祥收費寫字拍照的事一度成了新聞。當時我朋友圈裏,大家嘖嘖感嘆。
——我倒不算意外。一來我知道這圈裏許多人就這麼掙錢。二來説直白點,並不是那個平台出來的人就都富可敵國了:許多下了鏡頭,也都是俗人老百姓。
但大概是那個平台、那些鏡頭,給了他們許多光環,所以大家都願意相信:
那樣圓潤完美聲音的擁有者,也應該是德高望重、仙風道骨的人兒?
於是出了偏差,就覺得,哎,真是和想象中不一樣啊!
更年輕一點的諸位,則大概有另一種想法。
他們沒經歷過《正大綜藝》的時代,沒守着電視看過《動物世界》。對他們而言,趙忠祥是個長輩們還算愛聽的聲音,自己也就是聽過,知道那是趙忠祥。
許多人也許,對“我十分想見趙忠祥”這句台詞的熟悉,還多過對他的熟悉。
對許多人而言,趙忠祥意味着饒女士那段電話錄音的男主角,是個段子,是個道貌岸然的過去式。
其實也正常,一代人有一代人在意的聲音。
當下一代人不再瞭解趙忠祥是誰時,“我十分想見趙忠祥!”這句話的笑點,也就不那麼明顯了。
時代大概就這麼過去的吧?
趙忠祥那個時代,無論人在鏡頭下怎麼樣,鏡頭始終代表着一種圓潤完美的架勢,聲音亦然。那種渾厚圓潤完美的聲音,讓人覺得那不屬於日常生活。
畢竟那是個全家守着一台電視機,頻道還需要手動調試的時代。
而這是一個任何終端,都能隨意看到無數直播、無數視頻、大家都巴不得接地氣夠真實的時代。
接踵而來的時代,還會把各色浮凸的體驗很立體地呈現給你。
那個遙遠的、完美的、姿態嚴謹到不真實的、不屬於日常生活的電視時代,也在過去了。
就像電視明星的出現,代替了錄音電台主播明星似的。
從昨天開始,“我十分想見趙忠祥”,也不再是一句單純的包袱了。
噹噹事人已經逝去,親歷過那個時代的人老去,這句話也就不再好笑,而讓人心思飄忽了。
如果世上真有白雲大媽(我相信有許多類似她這樣的老太太),那麼,92歲的她,一定很難過吧?
畢竟,世上不再有那麼醇厚標準的“東非大草原”了。
如果再回頭看看,21年前《昨天今天明天》那個小品裏,除了白雲大媽之外,另外兩位主角一路的作為與經歷,就更容易讓人覺得世事無常。
21年過去了。
時間總會讓一個包袱變得,讓我們不再笑得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