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秩序井然，但有的問題需要説一説_風聞

昨天是俄羅斯總統普京在國家杜馬（議會）發表一年一度國情諮文的日子，本來全球媒體關注的焦點是如何解讀這份國情諮文？但誰也沒想到，國情諮文發表後，俄羅斯總理梅德韋傑夫宣佈政府總辭職。

此事毫無預兆，不但震驚了俄羅斯民眾，也讓外界議論紛紛，由於信息斷斷續續（俄羅斯法律程序原因），加上搶新聞因素，各種評論顯得一驚一乍，有説“政壇地震”的，有的“梅普”矛盾爆發的，也有説“逼宮”的……

不久信息就比較完整了，普京同意政府辭職請求，並提名聯邦税務局局長米哈伊爾·米舒斯金出任總理，梅德韋傑夫維持看守內閣，他的新崗位是聯邦安全會議副主席。

國家杜馬佔多數席位的統一俄羅斯黨明確支持新總理人選，俄羅斯共產黨不反對也不支持，表示棄權，其它兩黨也表示支持。

剛剛投票結果是：383票贊成，41票棄權，0票反對。批准米舒斯金成立新政府。

米舒斯金是接班人嗎？外界總是這麼問，不過，無論是米舒斯金還是別的什麼人，現在分析這個問題為時尚早，沒有多少實際意義。

今天莫斯科秩序井然，俄羅斯內政外交也沒有任何重大變化。

俄羅斯行事風格與眾不同，特朗普雖然經常發推炒人魷魚，但一般事前都有風聲，俄羅斯整個內閣辭職，卻不做任何輿論準備，神經果然大條。

雖然輿論恢復了平靜，但對梅德韋傑夫評頭論足文章還是不少，認為“王車易位”方式結束，其實“王車易位”本來就不是一種制度，它只是為了符合憲法而採取的一種應變手段。

因此無所謂結束，普京對梅德韋傑夫的工作評價是高度肯定，但他表示，不是所有工作都達到目標，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如果説梅德韋傑夫政府有什麼政策引發社會強烈爭議，主要應當是這三件事：

一，2013年廢除俄國家科學院決策（與醫學院，農學院三院合一），這次改革引發了一些高級知識分子強烈不滿。科學家上書普京，希望他介入三院改革。後來普京説服了大多數科學家接受改變。

二，2018年的俄羅斯退休年齡改革方案，引發街頭抗議，與美國勾結的網絡大V（阿列克謝.納瓦爾尼）和商界要人也趁機煽風點火，最後還是普京介入化解了危機。

三，俄羅斯體育代表團因“興奮劑”問題被關在東京奧運會大門外，這對俄羅斯形象是一次重大打擊，雖然美國操縱了此事，但俄體育部門有着不可推卸的負責。

政府工作千頭萬緒，普京自己在葉利欽時代和“王車易位”時期也做過總理，他對梅德韋傑夫的評價基本是客觀的。

至於説梅德韋傑夫工作能力不足，親美態度，與總統矛盾，大多是臆測，事後倒推式的分析。

還有那些指望俄羅斯出現重大變故或危機的人，今天也消停了，包括美國媒體也比較平靜，因為美國也知道，在2024年普京離任之前，美國沒什麼機會影響克里姆林宮政策。

然而，關於俄羅斯政治問題，不妨借這個機會探討一下：

在未來，普京到底是打算將權力分散還是更合理地集中？

許多人會認為，俄羅斯的權力不是已經高度集中了嗎？這話沒錯，但這是普京在位，而不是制度使然。

憲法與權力的困境

從沙皇時代到蘇維埃聯盟時期，俄國政治權力都是高度集中的，斯大林時期達到最高峯，一直到戈爾巴喬夫才搞起“公開性”“新思維”那一套才被分散。

俄羅斯獨立，經歷了長達十年的民生悲劇，普京掌權後，民生悲劇可以慢慢扭轉，但美國植入的“民主”政黨制（憲法）卻很難改變，俄羅斯曾經是一個政黨林立的國家，2007年之前不存在執政黨。

當時俄羅斯人相信美國“民主”傳銷鬼話，移植了多元化政治，結果俄政黨體系，從中央到地方一直支離破碎，完全背離了傳統結構。

同時也留給了美國上下其手的足夠空間，如1996年葉利欽對俄共逆轉獲勝，選舉操盤手就是美國專家。

普京在2001年通過合併三黨的方式，組建了“統一俄羅斯”黨，才逐漸在國家杜馬取了席位優勢。但也存在問題，等下再講。

俄羅斯是總統制國家，它的總統產生程序與法國有點類似，主要是選人，不是選黨。如果第一輪得票沒有過半數，那麼得票率最高兩位候選人將進行第二輪PK。

法國經常進入第二輪，普京則都是在第一輪就獲勝，他最高支持率曾達到83%以上。

政府總理這個角色，在巴黎和莫斯科都是總統權力從屬，但產生方式卻不一樣。

法國：通常由議會最大黨團推薦內閣總理候選人，由總統任命，如果兩者是同一黨，則順暢，如果不是這樣，則對擰。如左翼總統對右翼總理，或相反。不過法蘭西傳統一直如此，也玩順手了。

説是推薦，其實就是總統自己在多數黨選擇。任命，解職一切由總統決定，無須議會批准。

俄羅斯：不管哪個黨在杜馬佔多數，都無權推薦總理，只能由總統選擇，哪怕是少數黨或獨立人士都可以出任總理。

總理提名後，則需要杜馬批准。這就很容易出現府院矛盾，像葉利欽在執政後期連續更換四五名總理，議會非常惱火，葉利欽搞到最後是凍結憲法，連批准程序都省了。

俄羅斯憲法與政治權力其實是不配套的，因此2003年之後，普京就把兩者弄得配套一些，俄統一黨佔多數，他任命的總理又是統一黨主席，避免了議會最大黨團領袖不能組閣的情況，這樣看起來舒服多了。

但實際上問題並沒有解決，因為憲法沒有賦予議會多數黨組閣的權力。

寫這些你是不是覺得很枯燥？畢竟猜測逼宮，內鬥，起底新總理要來得刺激。但如果真想了解普京想做什麼？最好先了解政治。

再説杜馬政黨林立問題，這是美國人下的毒，直到2007年，普京才把各種打醬油小黨踢出杜馬，要不合並，要不去混江湖。

2007年5月起，能進入杜馬的只剩下四個黨：統一俄羅斯黨，共產黨，自由民主黨，公正俄羅斯黨。

美國恨死了普京，美國從此在俄議會失去了代言人。

普京的政治抓手就是“統一俄羅斯黨”，他是動用國家資源讓這個黨成為多數黨的。2008年梅德維傑夫出任總統，普京擔任總理，並同時出任黨主席。

那麼普京是該黨黨員嗎？大多數人會想當然認為肯定是。

俄羅斯政治怪異之處又來了，黨主席普京不是“統一俄羅斯黨”黨員。

全世界很難找到這樣的政黨。但是它又是合理的，如果普京是俄統黨黨員，他就會受到黨內製度約束。

而俄羅斯憲法沒有執政黨一説，“統一俄羅斯黨”是議會黨團之一，只代表這部分羣體的利益，這與普京代表全體俄羅斯人民的理念是相違背的。

2018年總統大選，普京就是獨立候選人，不代表任何政黨。否則，他的得票率會大大降低，競選就變成黨派之戰。

普京個人魅力和民眾信任度，要遠遠大於任何一個黨派，加入黨派對他來説，有失無得。但為了避免府院之爭，又需要發展一個多數黨。

彆扭吧？根源就在於當年信了美國的鬼話，沒有根據國情來制定憲法和政治體系。

普京一直想改變這種局面，2009年11月，梅德韋傑夫在“統一俄羅斯”黨第11次代表大會上第一次將該黨定位為“執政黨”。

2012年普京出任總統，就把黨主席一職交給了總理梅德韋傑夫，今天，“統一俄羅斯”確認梅德韋傑夫繼續擔任黨主席。

中央層面解決了政治問題後，普京很快就解決了地方黨派林立問題。州長是直選的，但2012年梅德韋傑夫簽署法令，無論是政黨推薦還是自我推薦，都必須經過總統審核，同時可以解除其職務。

“王車易位”也是因為上述種種不配套現象而造成，總理權力有多大？總理從屬於總統。

但是，當普京出任總理時，他就擁有人事任免權。根據憲法，他有權提出建議，而梅德韋傑夫一般就會任命他建議的人選。

克里姆林宮只有一張王座，關鍵看誰坐在上面，椅子移到總理辦公室不影響權力分配。

“王車易位”基礎是互信，雙方都知道自己的角色定位，否則，就是災難。

這種不得已而為之的局面，普京肯定不想讓它延續下去，人總是會老去的，會離去的，下一個坐在王座上的人，有普京這種能力和威望嗎？有梅德韋傑夫這種甘為綠葉的境界嗎？

説到底，俄羅斯現在政治困境在於，要想得讓這個國家重新振作，必須有一個強有力的領導人，但在普京之後，不借助黨派力量，這個人能贏得選舉嗎？

將來候選人既要藉助統一俄羅斯黨的力量，又不成為黨員，是非常彆扭的事情，普京只是一個特例，因為他是精神領袖。

如果以黨派候選人蔘選，來接普京的班，又違背了普京的治國原則--為全國人民而工作。

因此，普京換掉梅德韋傑夫，又保留他的黨主席一職，很可能要改變的是俄羅斯政黨問題，讓“統一俄羅斯”成為從中央到地方的長久執政黨，將來修改憲法與之配套。

但這是極為困難的改變，一來，其它三個黨很難接受，二來，“統一俄羅斯”支持率很難保證。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在將來把總統權力分配一部分給杜馬和總理，逐漸形成三者互相制衡局面， 杜馬整合成兩個大黨，結合美國那樣模式。

也就是説，普京政治操作考慮的不是某個人，而是先改變被移植的政黨制度，至於選擇哪一種？是俄羅斯的事。最重要的是普京要為杜絕美國將來可能的政治滲透做好準備。

每個國家都有權選擇適合自己前進的道路，而不是迷信某國説教，甚至去移植政治制度。

這世界上能保持獨立自主的國家並不多，俄羅斯就是其中一個。

鞋子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穿了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