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西化”?_風聞
长风-2020-01-17 00:35
有人要拋出“漢語西化”的議題麼?所以又產生一個“西方”單向影響“中國”的“證據”,以佐證“西方”又贏了一回合?
累不累啊。
首先,你説現在這個時間段的“西方”,那幫日耳曼盎薩人,自家的語言得算是“古日耳曼語”吧,那都快被化得沒影了,連字母全都是外借的,也能自居“我沒變過卻改變了你,所以我比你強”?
其次,漢語本來就一直在演化,演化本身不是問題,往哪個方向演化也不是問題。既然要演化,那麼東南西北上下六個方向必然要選一個或幾個,西化就西化,跟東化北化南化上化下化也沒啥區別。
但是,語言演化當然自有其價值,雖然不在朝哪個方向“化”,卻在於是否悖離語言本身的意義。你不斷優化語言本身的職能,能夠更高效的承載人際思維交流的需要,那你無論朝哪個方向化,都是積極的、有意義的;反之,若這語言演化的方向是越來越疏離了語言本身的職能,越來越“瀆職”,越來越不知所謂,那麼無論朝哪個方向化,都是錯誤的、消極的。就這方面來説,就咱這漢語,在近百年間還真是有點越來不肖的趨勢了。
人類所有與其它生命迥異的成就在於,人類的人際間的交流能力極強,而且人類可以通過將思維成果外化固化,從而不斷積累。藉由文字的幫助,數千年前的人類的思維成果,可以與現代人類進行交流;萬里之遙的人類的思維成果,可以互相交流。這種極度擴張了的思維交流的能力和信息積累的能力,才是人類“文明”的最根本基礎。而實現這個能力的,核心就是文字。
人類最原始的交流手段,是語音,跟若干其它動物沒有本質區別。這種交流方式是“個性化”、臨時性的,信息載體的物理存在時間極短、作用範圍只能達到言者周圍最多數十米。這種載體不可能長久穩定保持,不可能實現“積累”。
這種交流手段,是人類基於自身生理條件和生存環境的最簡單、最快捷的手段,滿足了最原始的“交流”的需要。但是人類獲取的信息,八成以上是視覺信息,視覺信息的豐富程度遠高於聽覺信息。而且藉助隨處可用的物理材質,人類能夠製作出可以長期穩定存在的視覺信息載體,終於從繪畫到了文字。雖然現代也有特定的介質能將語音信息長期固化,但是其介質的物理性質遠不如文字載體簡單可靠,而且還需要特定轉錄和放送設備,終究沒法與視覺信息的載體——文字相提並論。
有了文字之後,人類可以藉助直觀的物理介質,將自己的思維結果外化、固化,成為公性的信息載體,成為更準確、更可靠、更少訛傳的信息載體。白紙黑字,顯然要比口耳相傳要可靠、更經得起長期流傳。
交流,需要的關鍵因素,是共同的介質,是在交流各方的認知當中有共同意涵的介質。只有各方都同樣理解“天”這個字所對應的意涵,他們才可能進行有關“天”的準確的思維交流。因此,文字的根本意義,就是成為一種能夠在儘可能寬泛範圍的有視覺的人類羣體當中承載他們共同認知的意涵。這方面,漢語體系在拼音語言面前,展現出鶴立雞羣的天賦。
拼音語言 的文字,是對語音 信息的記錄,而與語音與語音所要指示的意涵沒有直接關聯,其本身視覺信息,與所要 指示 的 意涵完全沒有關係,與所要指示 意涵 發生關係的,是人的發音。人的發音,相對於想要指示的對象來説,是主觀的、任意的, 是沒有客觀聯繫的。於是,字形本身的視覺信息,就白白浪費了。本來 為 主要 信息 載體的字形視覺信息,就成了語音 信息的附庸了。其語義根本,是在主觀的、任意的發音上。
但是漢語 體系 ,漢字字形的視覺信息,本身就與其要指示的對象 有客觀的視覺關聯,其語義根本,直接 就在所要指示的對象上。其自身的字形的視覺信息,本身就有充分的客觀性而非主觀性,天然就是個“公性”。因此,漢字體系,從誕生的一刻起,就完全的承擔起了“公性交流介質”的職能。其穩定、客觀、準確的語義 承載 功能,使其自身體系極為穩定,很難像拼音語言那樣有極強的語義 飄移 現象。因此,數千年時間長度內,漢語文獻的傳承,要穩定可靠得多。亦即,漢字所承載的語義,都是相對固定的。
語言工具會反過來影響使用者的思維習慣。拼音語言的主觀、任意 的特性,潛移默化了其使用者自由心證、自説自話、自以為是的思維慣性。交流介質的不穩定,信息載體形式與信息指示對象的弱關聯關係,提供了充分的自由心證的空間,卻造成了難以在交流過程當中形成共識,從而大大降低了其人際思維交流的效率,因此他們通過思維交流解決問題的選擇空間大大少於漢語使用者,只能趨向於物理上的暴力衝突。
人類由感而覺的世界其實是兩部分,一部分是純粹的客觀物理世界,一部分是自主意識主動抽象而成的抽象世界。客觀物理世界好辦,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同樣的存在,只要做個標識,就可以使用這個標識 指示 給 其他人知道。但是抽象而成的抽象世界,比如對事、態、勢的抽象和判斷,卻是個不可能直接共享的思維結果。漢語的架構,可以通過有明確而單純意涵的詞的共通關聯形成字與義的穩定關係 ,比如,公正公開公平天下為公,其 相通 處 是“公”,這些詞彙的共通意涵,就是“公”。而且漢字基本語素更少,也就意味着使用頻度更高,語言工具與語義的關聯,本身就是在使用過程當中不斷深入理解。這兩個特性,意味着抽象現象上,漢語的標識界定能力也是更強的。
由於數百年來積累的量的“優勢”,“西方”的思維模式也不小程度的影響了漢語體系,體現在,文字形式本身與表達者要表達的意涵也日趨脱離客觀關聯,趨向於自由心證。表達過程先不明所以的搞出個空的表達形式,再尋思着往裏填充另外的表達形式所承載的意涵。特別是在抽象現象上,典型比如人文社會領域,政治、民主、權力、社會,這些詞彙的意涵,全都趨向於與詞彙形式本身 脱離關係,政治與政無關與治無關,民主與民無關與主無關,權力與權無關與力無關,社會與社無關與會無關。話説你們既然要表達與政無關與治無關的意涵 ,幹嘛要用這倆字?從你們要表達的意涵的表述形式當中提煉兩個字,不好麼?非得這樣掛羊頭賣狗肉麼?這麼個用法,只會消解字本身的意涵而不是進一步穩定、加強,而無法保持這個交流介質的穩定傳承,那麼其聯結的時空範圍就會縮小。
這正是目前漢語體系所面臨的侵蝕。煉字,只有 漢語能做。精煉之後的漢字與其承載的語義的關聯,才是真正能令天雨粟鬼神哭的不世之功。漢字有根本,有淵源。這是個標準化、規範化的公性工具體系,大家都按照其本身的規範和標準來理解和創作,才是其意義與價值所在。
漢語,西化與否無所謂,但是千萬別退化,千萬別自貶身價、淪落到拼音語言 的不成器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