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戰蘇伊士（22）：戈南改主意了（下）_風聞

在當晚（10月7日）在烏姆-哈希巴與埃拉扎爾一起的會議上，戈南建議過用兩個師在兩個方向上渡河。他的建議沒有被接受，戈南也沒有反對埃拉扎爾的最後總結，但戈南在心裏並沒有放棄自己的想法。從10月7日中午開始，戈南儘管處在極端困難之中，但依然盲目樂觀，從來沒有放棄過顯然不現實、脱離實際的一廂情願。他迫切想扭轉不利戰局，而且急於求成。顯然，他對以軍在10月7日下午的極端困難處境一點沒有感覺，好像那對眼下和未來戰局一點沒有影響，只是一個很容易就可以克服的小問題。他的想法來自於他對埃軍根深蒂固的鄙視，從來沒有停止關於立刻渡河和反攻的想象，每一絲每一毫正面消息（比如沙龍可能馬上就有80輛坦克）都滋長了他的盲目樂觀。戈南其實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訴過阿丹、沙龍、曼德勒、埃拉扎爾和他自己的參謀班子的，每一個人都聽過一兩遍，所有人都假定這只是一廂情願的空想，或許意圖在鼓舞士氣。沒人想到戈南當真了，真會執着於這個想法。

即使在最黑暗的時刻，戈南一直沒有喪失鬥志，保持樂觀，從來不放棄反攻和奪回主動權，這是對的。但真理超越一步，就成了謬誤。不切實際的過分樂觀就成了盲動。戈南忽略了戰場上的現實可能性，沒有考慮實際穩定戰局真正需要的措施，最終下達脱離戰場實際的命令。他確實在會議上把想法表達出來，但他的想法被否決了，應該執行集體討論的決定。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這是可以的，但陽奉陰違是不可以的。擅自改變集體討論決定的作戰方針，不可避免地要造成指揮混亂，後來果然如此。

計劃制定完畢，戈南面臨兩個問題。第一，他需要得到埃拉扎爾的批准；第二，要向師長們下達命令（口頭或者書面）。他試圖在無線電上呼叫阿丹，但噪音干擾太大，無法叫通，這也有可能由於埃軍在施放干擾的緣故。由於進攻將在5小時後的0800小時開始，戈南應該坐直升機到各師師部直接下達命令，尤其在命令已經改變那麼多的情況下。運河前線不超過160公里，阿丹、沙龍和戈南的距離實際上還沒有那麼多，用直升機完全來得及。另外，他應該用這個機會實地考察各師的戰場實際。但戈南還是選擇了用無線電發佈命令。

在0354小時，戈南還是無法叫通阿丹，他叫通了在巴魯扎的卡爾曼·馬根，那裏的大型天線使得通信成為可能。他問了阿丹師有多少坦克。馬根告訴他，阿丹有180輛坦克。另外，開始行動時，巴魯扎將只留一個坦克連，後方的這個空虛一直要到費達裏旅趕到才消除。阿丹對軍官和參謀在開會時，馬根在場，所以馬根知道阿丹的計劃，現在告訴了戈南。戈南説到，通信不暢，不能發動進攻。戈南還是想和阿丹直接聯繫上、明確命令意圖。但再考慮了一下之後，還是通過馬根下達了命令。他告訴馬根，阿丹師將要與坎塔拉附近的米拉諾、米弗萊凱特哨所還有伊斯瑪利亞和費爾丹附近的西扎庸、普爾坎哨所打通聯繫。

馬根説到，米拉諾哨所的人已經在向納特基旅靠攏，但米弗萊凱特哨所已經被埃軍佔領。戈南好像沒有聽見一樣，只是繼續説到：“好吧，布蘭到達伊斯瑪利亞對面（普爾坎哨所）的時候，如果他找到一座敵人橋樑，他將把一個旅渡過河去，在米查爾-提爾達軸線展開防禦。”也就是説，在埃及一側建立20公里寬、15-20公里深的防區。戈南還説到：“如果布蘭找不到敵人橋樑，或者我們沒有得到渡河的批准，他就繼續向南攻擊，一直到大苦湖，然後在馬茨麥德哨所從敵人橋樑渡河。在這個情況下，還是用一個旅渡河，在哈維特公路（運河以西5公里）或者瓦達烏特公路（運河以西20公里）建立防線。”

馬根回答説，阿丹已經給旅長們下達了完全不同的命令，會議一小時前已經解散，現在各旅旅長在回部隊準備戰鬥。馬根説到，他想不出阿丹如何來得及收回命令，重新下達新命令。與馬根討論之後，戈南試圖再次呼叫阿丹。還是呼叫不上之後，他在0413小時再次呼叫馬根，給他一個更正命令，要馬根轉達給阿丹：“取消在費爾丹渡河的命令。還是用一個旅，但只在大苦湖地區（馬茨麥德哨所）渡河並沿哈維特軸線（埃及一側離運河5公里）建立防線。”戈南接着説：“布蘭已經把各旅旅長解散了，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他只要呼叫和聯繫上預定渡河的那個旅長就行了。”

馬根回答説，依他看來，打通哨所聯繫就已經問題夠多，很多部隊要分頭準備協調，牽涉到各旅，單獨呼叫一個旅的旅長不現實。

戈南重新考慮了一下，通知馬根：“好吧，布蘭應該就地組織進攻。我把打通哨所聯繫的任務交給阿里克（沙龍）。他將打通和哨所的聯繫，然後返回，只有那時，布蘭再向南行動，然後在馬茨麥德渡河。”

在0420小時，戈南再次試圖呼叫阿丹，把剛給馬根的命令向阿丹確認，但是電磁干擾還是使得通信根本聽不清。阿丹告訴他，馬上就要爬上一個高地，那裏可以改善無線電接收。最後，在0430小時，戈南和阿丹終於聯繫上了。

戈南：“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你能在執行你的任務的同時，運動到西扎庸、普爾坎和馬茨麥德哨所，和他們打通聯繫嗎？”他問起阿丹那裏有沒有熟悉這個地區的人，然後繼續到：“你的命令：一個方案是向南進攻，消滅一直到馬茨麥德的埃軍。在馬茨麥德轉向西，前進到哈維特（也就是説，渡河）。你對任務有問題嗎？”

阿丹回答到：“我只有到天亮後才能回答你。”

戈南：“另一個方案是阿里克（沙龍）首先和哨所打通聯繫，然後返回。那樣任務是不是簡化一點？”

阿丹回答到：“我只有到早上才能回答你，我要看看局勢怎麼進展。”

戈南：“做好執行這兩種方案的準備。”

兩人好像話不投機，或者雞同鴨講，其實這是有原因的，最大原因是阿丹對於戈南的全新大改作戰計劃一無所知。戈南的命令與埃拉扎爾的指導方針有一些偏差，現在增加了和哨所打通聯繫、渡河作戰的內容，但阿丹以為這些是作為建議或者值得考慮的選擇提出的，以為還是在討論原計劃框架裏的行動。也就是説，按照原計劃，如果向南進攻到馬茨麥德，但一路避開運河區，而最終仍然進入運河邊上找到某個渡河點，這時能否渡河。自然，阿丹的回答很簡單：現在怎麼會知道？如果明天早上局勢變化，使這樣的行動成為可能，那時才能回答這個問題。後來，在0442小時和0445小時，戈南再次呼叫阿丹，一定要阿丹對能否和哨所打通聯繫給出答案。阿丹提醒他，這樣行動所需要的協調準備根本還不存在，這已經在前一晚上和埃拉扎爾一起的會議上討論過了。阿丹説到，沒有任何炮兵和空中支援，現在只能看局勢發展情況才能回答。戈南輕飄飄地回答到：“我們現在就去安排，你會得到炮兵和空中支援的。”

在這個時候，戈南在告訴沙龍什麼呢？在0432小時，戈南和阿丹通話前10分鐘，戈南叫通了沙龍。在這次戰前通話中，戈南告訴沙龍，他必須把沙龍放在南面，這樣他可以在尼桑哨所渡過運河，攻佔蘇伊士城，然後向西挺進到離運河20公里的地方。戈南還告訴沙龍：“你要做好計劃，準備在你的防區內打通與哨所的聯繫。在早上，你將解放這些哨所，然後返回。”然後，戈南説道：“布蘭將向南往馬茨麥德進攻，你接着向更南進攻。”

還在烏姆-哈希巴會後與戈南的討論中，沙龍就問起過營救哨所的問題，説是已經着手計劃並向下級發佈了命令，就等批准行動。現在戈南批准了行動，行動時間到了。沙龍説已經做好準備，要最新的敵情情報，可以在45分鐘內開始營救行動。但45分鐘過去了，90分鐘過去了，兩小時過去了，沙龍還是沒有出動。沙龍對上級説已經對下級發佈了命令，到了應該行動的時候，反而不緊不慢。兩小時後，戈南改主意了，命令沙龍放棄營救，沙龍一點異議也沒有，但反轉身來，呼叫阿丹，特意指出西扎庸、普爾坎和馬茨麥德哨所還在以軍手裏，必須把他們救出來，暗示阿丹去做這件事，實際上這些哨所的位置離沙龍更近。這其實很説明沙龍的為人，他不在意艱鉅的任務，但必須是有助於光輝形象的任務，吃力不討好的任務則避而遠之。

戈南六心不定，朝令夕改，給兩個師長的命令語焉不詳，溝通不清，加上後來執行不力，種下了失敗的種子。最高司令部裏也沒有好多少。各軍區之間的作戰協調和行動督導由總參作戰部長負責，各軍兵種和作戰部的協調和督導則有副總參謀長兼總參辦公廳主任以色列·塔爾少將負責。

在10月8日大約0400小時，總參作戰部長召集助手，檢查從各軍區司令部傳來的命令。他們注意到南方司令部的概略命令不符合埃拉扎爾的指導方針。他們討論了一下，但沒有采取任何行動。

在大約0530小時，埃拉扎爾走進作戰室，聽取最新情況。參謀軍官們在監聽無線電通信，根據最新情報標註地圖。每一面牆用於一個軍區，有專門的態勢圖，另有一張大桌子用於書面作業，桌上還有一大堆電話。埃拉扎爾聽取了情況報告和南方司令部的作戰計劃，但沒人對戈南的計劃偏離埃拉扎爾的指導方針引起注意，包括埃拉扎爾本人。但他被告知，如果有一座埃軍橋樑被完整奪取，戈南意圖把一個旅渡過運河去，埃拉扎爾沒有反對。

在0605小時，埃拉扎爾還在聽取彙報的時候，戈南來電話了。戈南説了什麼沒有書面記錄，但對話中埃拉扎爾的話有記錄。他回答道，計劃被批准了，但提醒戈南不要接近運河水際線。他説到，他對用埃軍橋樑渡河不看好，但説到他們當天晚一些時間還要再討論這個問題。埃拉扎爾掛電話時，他説到，“順便説一句，這計劃差不多就是我對布蘭他們總結的那樣。”戈南的計劃明顯偏離埃拉扎爾的指導方針，但沒人理解埃拉扎爾所説的“差不多就是”是指什麼，到底是埃拉扎爾改主意了，贊同戈南計劃，還是心不在焉，沒有聽出戈南計劃與先前的指導方針有差別，現在已經無從知道了。在通話後，他命令作戰部長髮電更正，強調除非他本人親自批准，否則不準渡河。

10月8日作戰命令圖示

埃拉扎爾對於戈南計劃沒有異議，在更正電報之後，更是認為計劃符合先前討論決定的指揮意圖。戈南也認為他在當晚早些時候（大約0300小時）遞交最高司令部、以概要命令制定的計劃得到最高司令部的批准。戈南得到鼓舞，開始執行他的意圖了。在0617小時，他叫通沙龍師的參謀長吉迪恩上校，告訴他：“阿里克不要在中午前攻擊哨所方向，而是應該在中午向南攻擊，消滅敵軍，就地利用（埃軍）橋樑，渡河西進，奪佔蘇伊士城，然後在馬伕齊亞到阿塔卡一線（運河以西20公里）鞏固防線。渡河過去不能超過一個旅，或者一個旅加一個營。”

在0649小時，戈南小睡一會，命令在0730小時進攻開始之前叫醒他。戈南顯然認為，戰前的計劃和協調都已經完成：計劃得到埃拉扎爾的批准，已經命令阿丹打通和哨所的聯繫以及渡河，所有這些都和他的“阿利耶計劃”相符合；他還預先通知沙龍，要他準備在中午向南躍進，在蘇伊士城附近渡過運河。然而，實際情形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至少阿丹就對他打主攻的“阿利耶計劃”不甚了了。

就這樣，在10月8日進攻即將展開的時候，以軍上下充滿了對作戰計劃的誤解。最高司令部和南方司令部在雞同鴨講，南方司令部和各師之間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