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丨武漢新型肺炎“人傳人”:我們能對30億春運流動人口限流嗎?_風聞
大牧_43077-2020-01-21 23:24
獨家丨武漢新型肺炎“人傳人”:我們能對30億春運流動人口限流嗎?文/張洪濤(賓夕法尼亞大學醫學院副教授)
本文轉載自:CC週刊(ID:cancer-weekly)
為什麼説肺炎疫情更嚴重了?
根據最新的報道(截至1月20日18時),新型冠狀病毒所導致的肺炎,疫情已經不再侷限於源頭武漢了,境內累計報告病例224例,其中確診病例217例(武漢市198例,北京市5例,廣東省14例);疑似病例7例(四川省2例,雲南省1例,上海市2例,廣西壯族自治區1例,山東省1例);境外累計報告病例4例(日本確診1例,泰國確診病例2例,韓國確診病例1例)。目前疫情已在中國擴散,並蔓延至另外3個亞洲國家。
編者按:以下為最新數據
國家衞健委高級別專家組組長、國家呼吸系統疾病臨牀研究專家鍾南山院士公開表示,目前的武漢肺炎,“肯定有人傳人現象”。鍾院士所舉出的依據是,廣東發生的病例中,有兩人沒有去過武漢,但去過武漢的家人先染病,再傳染給這兩個患者。
這其中有珠海一名49歲的女性,父母從武漢坐高鐵回來,結果父親於1月15日到醫院就診,母親和該女性隨後都出現發熱等症狀,最後一家三口都確診為新型冠狀病毒感染。
不僅如此,從目前的統計來看,肺炎患者中有14個醫務人員(據截稿時統計數據),他們應該都是在護理過程中感染的病毒,也就是通過“人傳人”獲得。
之前,對於病毒“人傳人”的能力還不是很確定,所報道的病例還都基本侷限於武漢,但是隨着病例在其他城市的出現,如果不盡快控制傳播,能夠“人傳人”的新型冠狀病毒將給中國甚至國際社會帶來公共衞生的災難。就在中國將再有數天即將迎來農曆春節,進入一年中最繁忙的旅遊季節之際,這一披露顯示了政府控制疫情的決心與力量。
假設病毒只是從野生動物傳染到人,那隻要把銷售野生動物的海鮮市場封閉,就可以切斷傳染源,疾病就“可控”。但如今“人傳人”確認之後,意味每個被感染的患者,都可能是一個行走的傳染源,“可控”就成為一個非常有挑戰的目標。
所以,目前的形勢是嚴峻的。
世界衞生組織宣佈,它將在1月22日召開一次緊急會議,“以確定疫情是否構成國際關注的突發公共衞生事件,以及應提出哪些建議進行管理。”
倫敦帝國理工學院的公共衞生專家尼爾·弗格森(Neil Ferguson)説:“現在真正的問題是,這種病毒在人與人之間的傳播效率如何?”
習近平主席批示:“必須認真對待最近在武漢和其他地方爆發的新型冠狀病毒性肺炎。”“各級黨委,政府和有關部門應當把人民的生命和健康放在首位。”
為什麼説目前是爆發“人傳人”傳染病最糟糕的時間?能否限制春運人流?
再過幾天就是中國的春節,而春節前後都是春運的高峯期。據統計,在春運期間,預計有30億人次需要出行,出行方式包括陸、空、水,其中不管是高鐵、飛機、輪船,還是長途大巴,旅客都聚集在密閉的空間裏,正好給病毒提供傳播的沃土。此外,在春節期間的串門和聚會,也給病毒帶來了傳播的機會。所以,在這個時候發現病毒有“人傳人”的能力,確實是一個很糟糕的消息。
當然,這其實並不是最糟糕的情況!如果怕引起民眾恐慌,封閉相關的消息,甚至假裝天下太平,那才是最糟糕的事。
美國MD安德森癌症中心張玉蛟教授數日前公開呼籲:“控制傳染病,在醫學上,必須防患於未然。醫院裏出現血跡,必須先當HIV 陽性來處理。既然武漢病毒感染“不能夠排除人傳人”,處理上必須先當做“人傳人”,否則就晚了。這是全世界的醫學常識。”
顯然,其他城市出現的跨城際感染者與新增的受感染的人的出現,支持了專家對於”人傳人”的認同。武漢疫情一夜升級,國家層面的應急準備迅速啓動。
“人傳人”之間的傳播已在新型冠狀病毒的爆發中得到證實,這種發展增加了它可以更快,更廣泛地傳播的可能性,並可能導致區域性流行病。解決問題最關鍵的一步,是限制病毒感染者的流動。鍾南山院士在接受央視採訪時,稱:“目前尚無針對這種新型冠狀病毒的特殊療法,我們正在對動物進行一些測試,”鍾説。“我們預計在農曆新年旅行期間受感染的病例數將增加,我們需要防止這種病毒的‘超級傳播者’的出現。
他指的是應當迅速建立機制,阻止“傳播病毒的感染患者”,尤其是在醫務人員中的患者,四處走動。
鍾認為,現在應該把武漢作為一個重中之重。武漢要遏制這種疾病的蔓延,原則上要禁止有症狀的人離開該城市,以免不受控制的活動。
這對於30億人次的流動人口來説,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從理論上説,既然肺炎是由新型冠狀病毒所導致,病毒的基因已經知道,因此完全可以查出一個人是否攜帶病毒。
但是,目前的檢測技術有限,無法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病毒基因檢測,也無法應對高鐵站、機場的人口流動量。這好比一個互聯網的網站,如果點擊訪問量超過服務器的應對能力,就會導致網站宕機。
如今可以做到的,就是對旅客的體温進行檢測,限制有發燒症狀的旅客旅行,並在隔離後進一步確定是否有病毒感染。
在肺炎的源頭城市,武漢天河機場從1月15日開始,就已經對進入航站樓的乘客進行體温檢查。在武漢高鐵站,也開始了對旅客的體温篩查。
廣東是目前除武漢之外病毒感染病例最多的地方,已經有14例確診病例。在深圳寶安機場,從19日開始,也對旅客開始進行體温檢查,但僅限於進出深圳的航班。在此之前,美國的洛杉磯、舊金山和紐約肯尼迪國際機場,泰國的四個國際機場,也開始對來自武漢的乘客進行體温篩查。
可以預期的是,隨着病例在各地的出現,更多的高鐵和機場將開始體温檢查,而且也不會僅僅是針對來自武漢的乘客。
體温檢查是目前可做的最快的篩查,但並不能區分旅客到底是一般的感冒發燒?還是新型冠狀病毒感染造成的肺炎?這不可避免會給旅行帶來不便,哪怕是萬分之一的人因為發燒而隔離,從30億的春運流量人口來推算,就意味會有3萬人因此滯留旅途。
這是一個很無奈的事,但是相比起這個“人傳人”的肺炎可能對十幾億人帶來的危險,這個代價應該是可以承擔的,也不得不承擔。
有消息説,武漢將於1月21日開始實行非典時期的甲級防控,除了在機場、鐵路公交和高速實施體温檢測之外,還要取消一切大型活動,關閉歸元寺等公共聚集場所。
因為對於“人傳人”的傳染病,目標就是不要讓它變得流行。限制病毒攜帶者的流動,減少出現高密度人羣出現的情況,都是是非常重要的手段。
為什麼民眾總會把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與2003年的SARS相比?
導致武漢肺炎的新型冠狀病毒,與導致 “非典”的SARS病毒都是一個家族的病毒,都屬於冠狀病毒。
聽到這個名字,很多人直接就把這兩種病毒劃等號了。“非典”已經過去17年了,但很多人還是生活在“非典”的陰影之中。為了避免“非典”給社會再次帶來恐慌,官方一再強調:新型冠狀病毒並不是SARS病毒。
理論上這確實是對的。這個冠狀病毒家族,其實包括了很多種存在於動物、人體中的病毒。在這些眾多的病毒之中,只有7種會導致人類的疾病,其中包括“非典”(SARS)和中東呼吸綜合徵(MERS),都可以導致嚴重的疾病。
有人説,雖然很多冠狀病毒都不會讓人致病,但是新型冠狀病毒和SARS的同源性很高,説明它非常危險。這種説法也是有問題的。
對於病毒來説,基因的同源性高,在某種意義上確實體現了危險性,但是有時候病毒能做到跨物種傳染,只需要一個小小的突變。這就像量變和質變的關係,只有量的積累是不夠的,關鍵要看有沒有發生質變。
怎樣看一個病毒有沒有獲得質變?這就要看它有沒有“人傳人”的傳染性、傳染性的厲害程度、以及患者出現病症後的嚴重程度,以及疾病的死亡率。
如今新型冠狀病毒的“人傳人”已經確認,但是從目前的數據上看,傳染性和致死率遠沒有SARS那麼嚴重。
當年的SARS病毒,如果飛機航班上出現了一個患者,就可以很容易把病毒傳染給從同一排至前面三排的乘客。而在泰國發現第一個武漢肺炎患者之後,對同機的乘客都進行了檢查,都沒有發現病症。
從致死率上看,當年公佈的全球SARS確認感染人數是8069例,死亡人數774人,死亡率約10%。鑑於後來在美國、加拿大等地發現的非典患者都沒有出現死亡,這意味着在國內及香港的患者死亡率要更高。相比之下,武漢肺炎目前有228例,死亡4例,死亡率約2%。
但是,病毒的危險在於其可變性。有專家指出,武漢肺炎的疾病流行軌跡,跟當年的SARS很像,一開始也是一個不太致命的病毒,但是在兩個月之後,出現了“超級病毒”,導致了非典的大爆發。
這個説法並非是危言聳聽,但是正如病毒具有可變性一樣,疾病流行的軌跡也是可以改變的。當年的“非典”並非完全都歸為天災,由於一開始對病情的隱瞞,也就給非典增加了“人禍”的因素。
正是因為如此,目前才需要正視新冠狀病毒的“人傳人”,也希望在採取積極的篩查、隔離措施以後,能夠改變傳染病流行的軌跡,儘快控制住武漢肺炎。
而客觀地説,即便與17年前有很多不同,至少武漢在第一時間就開始隔離出現肺炎的患者以及親密接觸者。這要歸功於在肺炎一開始爆發的時候,就發現患者體內有類似SARS的病毒,意識到了病毒的危險性。而且如今的疾病防控意識,也比17年前有很大進步,更具有科學性。在武漢肺炎出現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新型冠狀病毒的基因序列已經完全破解,並與全世界分享,這對病毒感染者的迅速甄別至關重要。
雖然目前不敢説新冠狀病毒完全可控,但是有關部門到目前的努力都應該點贊,未來的努力也不晚。
怎樣看待一線14名醫護人員被感染事件?醫護人員如何自保?
世衞組織中國辦事處在早些時候回覆《南華早報》的提問時稱“醫護人員中有任何感染,這是用於確定疾病的傳染性(或疾病傳染程度)的指標,因為醫護人員屬於較易感染人羣。14個醫護人員被感染,是1月20日突然出現的消息。突然之間爆出這樣一個情況,更説明這種傳染病不可能還有一個“可控”的標籤。
當年在“非典”中倒下的醫護人員也不少。根據一份2003年5月11日的數據,我國內地累計非典病例4948例,其中醫務人員935例,佔比為19%。在天津,確診的非典患者有149例,其中醫護人員67人,比例竟高達46%。
如果説醫護是抗病的第一線,在第一線的醫護人員中出現那麼高感染率,説明了SARS病毒的高傳染性,也同時説明了醫護人員的防護並不到位。
一篇SARS倖存者的自述文章,特別表述了一個現象:非典在2002年11月就開始出現,但是在2003年4月,北京人民醫院裏的醫生,在問診發燒患者的時候,仍然都沒有戴口罩。
如果有必要的防護措施,當年是否會少一些倒在SARS下的醫護人員?作為戰鬥在第一線的醫護,救己也等於救人!不但可以給患者提供更多的護理,同時也可以減少把病毒傳遞給醫院裏非感染者的機會。
不管是當年的非典和如今的武漢肺炎,都沒有特效藥,一般的抗生素對於SARS病毒並沒有治療效果,對於已經染病的患者,只能靠激素來緩解肺部的症狀,這更加凸顯了防護的重要性。
在1月20日的媒體上,流傳出不少武漢醫護人員穿得嚴嚴實實的問診圖片。有人覺得很恐怖。
恰恰相反,大家應該覺得很安全才對。如果醫護都沒有準備,都不懂得保護自己,怎麼可能很好地救治患者?
希望這14個感染新型冠狀病毒的醫護人員,都是因為最開始沒有準備,被病毒突然偷襲才中招。也希望如今對病毒嚴正以待之後,沒有更多的醫護倒在病毒之下。
雖然不可控,但是千萬別失控。希望一切努力,讓情況在變得更糟之後,回到可控的軌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