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談中國政府對新冠肺炎的應對是否得當_風聞
晨枫-军事撰稿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2020-01-25 12:03
武漢封城了,還有其他湖北城市也實行了封城措施。中國各級政府在應對新冠肺炎問題上作出空前的努力,力度之大、行動之迅速是前無古人的。會後無來者嗎?希望如此,但誰也不能保證,誰都不希望再次看到烈性傳染病在世界上任何地方爆發。這是對人類生存的共同威脅。
儘管如此,對中國政府是否應對得當依然不乏質疑。還是那句話,其中沒有營養的習慣性質疑居多。這種質疑駁斥了也是白駁斥,因為那是來自信仰,而不是事實。不過還是有“有理由”的質疑的,其中集中在幾點:
1、直到年底,武漢公安還在查謠止謠,為什麼不讓真情及早告知公眾?
胡錫進在微信公號上説,公安只是請他們好茶好話招待,沒有拘留。其實這都不重要了。在年底的時候,包括專家組在內,誰都對新冠肺炎的性質不能確定,在這個時候把新冠肺炎説成SARS第二,這隻能是蠱惑人心的惡意謠言。如果現在有人散佈“新冠肺炎病人瞪一眼就傳染”,你認為這是惡意謠言,還是真實消息?在沒有確切根據而可能造成公共恐慌的情況下,這隻能是惡意謠言。這種危害公眾秩序的造謠者要抓。武漢公安沒錯。事後説明造謠者沒説錯怎麼辦?沒有怎麼辦,造謠依然是造謠,事後説明信息本身沒錯只是碰巧,因為在發佈信息的時候根本沒有科學依據。如果發佈信息時有科學依據但被武漢公安壓制了?請拿出證據,才好懲辦相關責任人,否則這也是造謠。在現在的特定環境下,還是特別邪惡的謠言。
2、已經確認有肺炎了,還在1月19日搞萬人宴,應急管理廳還在22日晚舉行新春聯歡會,這是政府失職。
萬人宴這種東西從來就是陋習,在冬季流感高發季節更是公共衞生的高危區,有沒有新冠肺炎都不應該鼓勵。新春聯歡會也是一樣,規模越搞越大,弊多利少。但就具體的這兩次活動而言,在沒有確切信息之前,貿然禁止這個禁止那個是對公眾的不負責任。這和惡意謠言不是一回事,但效果有相近之處。如果武漢當局知道肺炎有這樣厲害,肯定不會批准這樣的活動;要是人們知道肺炎有這樣厲害,有活動也不會去。用事後確認的信息質疑事前缺乏信息時的行為,這根本沒有意義。
3、為什麼要等到鍾南山宣佈肯定有人傳人了,才開始重視?
因為直到那之前,一直不能確認會人傳人。如果只是動物傳人,那確實是低風險的。在鍾南山之前,並沒有足夠多的病例可以作出人傳人的判斷。鍾南山也是人,不是神。他也是要到武漢了,才能根據15個醫護人員得病而確認有人傳人。要是他隔着電腦屏幕就知道新冠肺炎會人傳人,相信也不會等到21號才説了。那防患於未然不好嗎?凡事都有個度。武漢現在封城了,但還有軍管、戒嚴沒有實行呢,是不是需要禁止任何上街和聚會?根據是什麼?這根本不是不重視的問題,而是有什麼信息、作什麼決定的問題。You don’t know what you don’t know。拉姆斯菲爾德這句話還真是説對了。
4、為什麼要等到最高領導重視了,才上下急轉彎,還朝令夕改?
新冠肺炎是很兇險的疾病,最兇險的地方就在於缺乏預兆,但來勢兇猛,發展急速。過去一個星期是病例急劇增加的時期,也是對病情認識急劇刷新的時期,前一時刻還是正確的決定,現在可能就不正確了,當然應該馬上就改。難道堅持不改,希望僥倖過關,才是正確決定?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無限升級才是正確決定?現在已知(將來可能會根據新信息修改這個已知)新冠肺炎來自野味市場,誰能100%保證家禽、豬肉、蔬菜市場絕對保險?是不是應該全武漢人只准吃方便麪?你要是防控總指揮,你能做這樣的決定嗎?隨着疫情發展,病毒可能發生突變,現在還有治癒的,突變到不可能治癒、而且傳染性成數量級提高的可能性不是不存在,怎麼辦,卡桑德拉大橋?不管是誰,關鍵還是信息,有什麼信息作什麼決定,該堅持還是該急轉彎,完全由信息決定。
5、封城有用嗎?封城侵害了未得病人的合法權益嗎?
封城是否有用,現在只能説:希望有用。只有到兩個星期(現在估計的第二波潛伏期)後看疫情是否得到控制才能確切知道。現在只能説:很可能有用,這是已知避免大規模擴散的最好辦法。正是因為希望還有不封城就能確保疫情不擴散的辦法,封城決定拖到最後才下。你要是有更好的辦法,趕緊提出來,事不宜遲。理想的辦法是把所有病人(包括潛伏期)統統隔離開來,所有健康人繼續正常生活,或者臨時搬遷,但現在的醫衞技術做不到這樣的大範圍可靠鑑別。為了避免更多人受害,只有封城。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至於合法權益,個人權益應該保護,公眾權益也應該保護。在兩者衝突時,公眾權益優先,因為這關係到集體生存。税收、徵兵等由國家執行的強制性行動正是基於這樣的道理,疫區封閉也是一樣。而且這是有《傳染病防治法》的法律依據的。
6、政府反應太慢嗎?
不知道有多少人看過《薩利機長》這個電影?這是個好電影,好就好在基本上是基於歷史事實。其中非常重要的情節是在事後審查中,不斷出現質疑薩利機長決定的新證據。發動機還在轉動的證據最後被證明是錯誤的,但飛行模擬器反覆證明,薩利機長剛好有足夠時間在就近的機場跑道着陸,而不是選擇最危險的水上迫降。薩利機長在答辯中正確地指出了關鍵的一點:任何人類反應都必須首先識別事態、判斷性質、制定決策,這之後才能行動,這是和軍事上的OODA一致的。所有模擬飛行都是在跳過前三步的情況下,直接採取正確的行動,這是不現實的。在新冠肺炎問題上也一樣。這事是晴天霹靂,誰都需要一個反應的時間,對武漢、湖北和北京過分苛求是沒有意義的。
7、新冠肺炎前後有需要反思的嗎?
肯定的,但現在不是反思的時候,現在是積極行動和控制疫情的時候。事情過後,很多事情都需要反思。在政府應對方面,需要對未知烈性傳染病建立像應對敵國突然軍事襲擊一樣的預案,在平時就操演嫺熟。但這事説起來簡單做起來難,而且這不僅是政府的事,還要公眾參與,在太平盛世要獲得公眾的配合艱難。千家萬户也一樣。誰家都有突然失火的可能,有多少家庭對火災逃生有預案、時常操演?家家自備滅火器都未必做到。政府也是一樣的。現實中,很多該做的事情並沒有去做,只能用更加完善的法規敦促做到。在公眾方面,公眾行為也需要反思。現在的看法是新冠肺炎與野味市場有關,野味、活殺這些陋習可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在SARS之後,禁絕了一段時間,但又悄悄回來了,不是因為政府不作為,而是因為公眾的貪嘴和僥倖心理。還需要幾次SARS/新冠肺炎,才能改掉這些陋習?萬人宴屬於新陋習,以前沒有這樣的條件,現在有條件了,但這種明顯違反公共衞生原則的活動越來越火,政府不應該鼓勵,公眾難道沒有責任嗎?在危機的時候指責政府,在平時則拋棄理智,這算什麼?
疫情如戰情。現在要做的是同仇敵愾,首先要把疫情控制住。各種熱線都開通了。你有救民於水火的妙計,趕緊報上去,不管你是什麼政治立場,在這種時候能儘快把疫情控制住,儘管恢復人民生活,你就是大英雄。要是發現有腐敗或者截留救災醫衞器材,趕緊報上去,不管這些人有什麼背景,在這個事情敢做這樣的事,就是人民公敵。但在這種時候講段子、説怪話,無異於兵臨城下時蠱惑人心了,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