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南山落淚:武漢是座英雄城,只有英雄才會憐惜英雄_風聞
牛皮明明-牛皮明明官方账号-有志,有趣,有灵魂。公众号:牛皮明明2020-01-29 19:57
和平年代,我想我們需要的不是戰場上的英雄,而是需要一個敢於直言,無愧於職業,無愧於道義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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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出陽關 牛皮明明
01
前幾天,看國人都在讚美鍾南山,坦白説,鍾南山的成就,我都不懂,他的科研論文、病情研究、功績,我都不懂,但我還是被他老人家感動了。十天前,老人家坐餐車赴江城,把我看得很難過。
再見到鍾南山院士,是在昨天的一個採訪中,距離他上次餐車赴江城,已有十天。
而就是這短短的十天時間,疫情席捲中國。
先是武漢不讓進出,然後不少城市拒絕武漢人進入。而在疫情地圖上,整個中國,每天數據都在上升。
坦白説,我們真擔心,特別擔心疫情感染自己,除了戴口罩和足不出户,關注新聞以外,我們能做的多半都是自求多福。
而當信任垮掉之後,我們只信任鍾南山。只有他説的,老百姓才像吃了一顆定心丸。
前兩天,疫情大爆發一段時間後,武漢首次講述前期信息披露不及時。而在春節期間,將近500多萬人離開武漢。
一時之間,人們各種擔心。
我們又再次寄希望於鍾南山,因為他曾與病毒交手,一劍曾當百萬師。
春節前,鍾南山掛帥出征,從廣州擠上了傍晚5點開往武漢的高鐵列車。由於春運高鐵票緊張,鍾南山被安頓在了餐車一角,剛一落座便拿出文件研究。
拖着一天輾轉三座城市的疲憊,他只能在座位上稍作休息。説實話,作為一名醫生,鍾南山已鞠躬盡瘁。
年前,鍾南山83歲,翻過這個春節,鍾南山84歲。這個春節,我們雖然過得窩火,春節晚會都懶得看,過得特別憋屈,但我們至少還陪着家人度過的,而鍾南山的春節卻是在武漢度過的。
以鍾先生的資歷、成就,他本可選擇安享晚年,但他選擇了臨危受命,選擇了最危險的一線武漢,當所有人離開武漢的時候,而鍾南山院士願做那一個“逆行者”。
他一個人隻身去武漢,挽狂瀾於即倒,扶大廈之將傾。
這是他給國人的第一次心安。
就在昨天,鍾南山接受採訪,表明疫情應該會在一週或者10天左右達到高峯,不會再大規模擴大,這給了所有人一顆定心丸。讓足不出户、膽戰心驚的我們,感到不再懼怕。
鍾南山先生還談起在一條街道上,所有居民齊唱國歌,為武漢加油時,不禁潸然淚下。
這眼淚中,是一顆赤子之心的至誠至真。
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
這一次,是鍾南山先生給國人的第二次心安。
中國人如此信賴鍾南山,始於17年前,直至今日,不止今日。
02
17年前的也是春節前夕。經歷過2003年的人,無不傷心,因為意味着很多害怕、擔心。
那年,廣醫一院呼研所收治了一名特殊病人,他從廣東河源轉來,患有嚴重肺炎,此時,這個肺炎尚未得到全國重視。
因為患者得的是人類歷史上從未見過的傳染病,而隨着春運的到來,感染人羣卻驟然增多,一時之間無藥可醫。相關部門宣佈:引起非典型肺炎的病原,基本可以確定為衣原體。
而鍾南山親自診治了很多患者,此病很難用衣原體來解釋,普通的抗生素藥物也沒有治療效果,於是他率先提出反對意見。
此言一出,一場爭論悄然開始,直至3月18日,以鍾南山為首的一撥醫學家首次分離出冠狀病毒,這場爭論才落下帷幕。
2003年,能儘早結束那場“非典戰役”,與鍾南山的敢講真話、捍衞真理不無關係。
在一場新聞發佈會中,他本被提前授意要統一口徑。但記者問到疫情是否已經得到控制時,心中幾番掙扎的鐘南山,又憤然出聲。
他有點激動:“現在怎麼預防不清楚,怎麼治療也還沒有很好的辦法,病情還在傳染,怎麼能説是控制了?頂多叫遏制,不叫控制!”
他總是被勸誡不要説太多,但真相雲山霧罩之際,而他,卻用真話為國人撥雲去霧。
試問如鍾南山者,能有幾人?
如果稍微利弊權衡,鍾南山可以保持沉默,顧全大局,也顧全自己。
但是為了顧全患者的性命,鍾南山毅然站在了權威的對立面,擲地有聲地説:科學只能實事求是,不能明哲保身。
説實話,在非典戰役中,他的那些成就,我們還是不懂,他的那些衣原體爭論,我們也不明白,畢竟都太專業了,但是我們知道,我們最後很安全。敢講真話的人,盡職盡責的人,我們都會很信任,這是對一個人醫德和人格的信任。
03
而在非典戰役之中,鍾南山也病倒了,這個事一直是隱瞞的。直到非典結束後的11年後的2014年,鍾南山家裏搞衞生。當擦拭客廳的門時,協助打掃衞生的保姆看見在門的木框上側有一顆已生鏽的釘子,準備拿鉗子把它拔掉。鍾南山的夫人李少芬説:
“這就是11年前給鍾南山打吊針時掛瓶用的釘子,留下做一個紀念吧。”
我想盡管鍾老一直衝鋒陷陣,可其實也跟我們一樣,家人都在為我們默默擔心。
妻子李少芬所提起的11年前,正是2003年的那場非典之役,當年鍾南山的一句話猶在耳畔:
“病人的生命重於一切。醫院是戰場,作為戰士,我們不衝上去,誰上去?”
當所有的人都談疫色變的時候,鍾南山一句:
“把重病人都送到我這裏來。”
這兩句話便是英雄的話,只有英雄才有這樣的無所畏懼。
而正是由於這樣的身先士卒,在一次連續38個小時的奮戰之後,鍾南山左上肺發炎,高燒不退,是否被感染非典還有待觀察,但為了不影響其他病人和醫生,鍾南山自己默默回家治療。
在家裏鍾南山不曾閒過,忙着整理資料,研究病毒,沒有任何多餘的休息,在確定只是普通肺炎後,他又以帶病之軀,重返醫院的主戰場。
撥亂世,救中流,走神州。
那年7月,在鍾南山與廣一醫護人員連續奮戰193天后,最後三位非典患者康復醫院,其救助工作的治癒出院率竟達到93%,創下最高的病危人員搶救成功率。
後來廣東著名書法家盧有光先生,寫給鍾南山一幅字:懸壺濟世,福廕眾生。
2003年的感動中國年度十大人物有他的名字。
在非典結束後的這麼多年後,很多人仍然感嘆:那時候啊,慶幸我們有鍾南山。
對於這些浮名與榮譽,鍾南山都只淡淡回應:我就是一個普通醫生。
不説功績,只説事了拂身去,這就需要很大的勇氣,試問當今國人,面對名利,又有幾人可以做到如此淡泊,不計名利?
“非典”前線的鐘南山(右一)
04
鍾南山的家族也是一個英雄的家族,1936年,鍾南山出生於南京的醫生世家。
父親為留美兒科專家,母親是廣東省腫瘤醫院創始人之一, 這個家族祖籍福建,生於南京,長於貴陽,居於廣州,學於北京,身逢亂世,鍾南山的一生,歷經坎坷。
初中時,鍾南山便參與到父親的醫學研究中,實驗對象是家中的七八籠小白鼠,當時流傳一則笑談:如果有人找鍾南山一家,問路鄰居,他們只需指着一個方向説,往前走,有老鼠味的地方就是他家。
1955年,鍾南山高中畢業,如願收到北京醫學院的錄取通知書,那年廣東全省僅被錄取五個考生。
他的父親鍾世藩曾留學美國,日後鍾南山則留學英國。
剛到蘇格蘭,鍾南山作為中國留學生,只能被允許參觀實驗室,而無法參與實驗,為了贏得導師的尊重,他抽取自己身上800c血修好了一台實驗儀器,為了研究向自己體內一次性輸入22%的一氧化碳,拼命是他學醫的態度。
兩年後學成歸國,一生致力於中國的醫療事業。
如今,鍾南山院士有一個“南山班”,他經常對學生們説起這段留學經歷,何其艱辛,又何其光榮,故事的最後,他總反覆強調一句:科學沒有國界,但科學家有國界。
我們如此信任鍾南山,其實也是信任專業精神,只有專業精神才能救國人。
鍾南山年輕時
05
鍾南山一生喜歡《雪絨花》這首歌曲,2009年的元旦,廣州賓館會議大廳迎來了鍾南山院士,以及呼研所的400多醫護骨幹。這是一場迎新春聯歡會,醫務人員紛紛表演他們自編的文藝節目。
節目接近尾聲時,鍾南山上場,他用中英兩種語言演唱了一首奧地利民歌《雪絨花》:
雪絨花,雪絨花
每天清晨歡迎我
小而白,純又美
總是高興遇見我
潔白的花朵深情開放
願永遠鮮豔芬芳
雪絨花,雪絨花
為我祖國祝福吧
一曲唱畢,全場一片肅然,只餘鍾南山的歌聲在大廳迴盪。
雪絨花最能代表鍾南山一生的精神。雪絨花,代表愛與奉獻,在這首歌中,白色的雪絨花,以喻千千萬萬個白衣大褂的醫護人員,守護祖國平安。
在今年,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最先在武漢爆發,藉此疫情,坐地起價者,有之,巧立名目者,有之,趁機發財的,也有之。
而反倒這個時候,卻足以看出一個人品格之高尚。越是這個時候,也越能看出一個人的內心之高潔,越是這個時候,越能反觀位高者的責任之重大。而越是這個時候,越能看出位高者是否關心百姓之安危。
我們看到的最多的是,無數醫生,前赴後繼,白衣天使變成白衣戰士,他們逆行於人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他們中,有人倒下,讓人無不感動。我們看到的更多的是,一些傷心離別的故事,一些人性黑暗的故事,一些乾淨的故事,一些齷齪的故事。幾乎,潔淨和骯髒都以兩種極端展示給國人。
當前的武漢,走廊擠滿患者,醫護人員從各個城市馳援武漢,全國的物資,口罩,防護服被護送至湖北。
繼84歲防疫專家鍾南山掛帥出征之後,有醫師主動請戰武漢,不計報酬、無畏生死。
目前,雷神山與火神山兩大醫院正在施工急建。
當年在小湯山打過非典戰役的原第一軍醫大學小湯山醫療隊全體隊員,也立下了請戰書,若有戰,召必回,戰必勝!
這一次疫情正考驗中國,同樣也正考驗着每一箇中國人。
日夜修建的雷神山醫院
06
2003年的非典,源於中華菊頭蝠。
2020年的冠狀病毒肺炎,疑似依然源於蝙蝠。
天災始於貪婪,今日的慘痛,彷彿來自一羣被殺野生動物的懲罰。
烽火硝煙時,英雄戰於野,多數志士灑熱血於戰場。
所以魯迅先生説:學醫救不了中國人。
太平年歲間,英雄戰於室,以一技之長救國救難,不計其數。
鍾南山先生,便是靠一技之長和敢説真話,卻用行醫救下了無數中國人。
清朝末期,一場鼠疫席捲東北哈爾濱之境,一位名為伍連德的醫生臨危受命,趕赴東北滅鼠疫,頂住當時政府和民眾偏見以一己之力救下半個東北,被謂之國士。
100年後,鍾南山先生再次臨危受命,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所謂國士,是在危難之中,看選擇。所謂國士,是在困難時刻,看勇氣。所謂國士,是在愚弄的時候,看直言,所謂國士,是在黑暗的時候,看道義。
越是災難的時候,越能看出來,一個英雄是如何對另一個英雄表達熱愛。他有無數種熱愛的方式,但有一種卻是與英雄之城,鑄就英雄。
昨天鍾南山面對採訪説,武漢本來就是一個很英雄的城市。説着説着,鍾老潸然淚下。
不歷經劫難,怎能理解英雄的含義。
武漢三鎮,江湖之城,從辛亥革命武昌首義開始,便是一座英雄之城,足足英雄了一百年。抗日戰爭,武漢會戰一役,舉國兵力捍衞武漢,以長江為天塹,英雄了得。即便和平年代,傍長江而居的武漢,歷史千年,洪災氾濫,武漢以一城之役,救了整個長江下游。1998年,武漢龍王廟,更是與洪水簽訂生死協議,我在,堤在。何其英雄,何其悲壯。
歷經劫難的武漢,足以長歌當哭。而現在鍾南山又以一人憐憫一城,讓人動容。
武漢是一座英雄的城市,只有一個英雄才能懂另一個英雄,只有英雄才會憐憫另一個英雄。
鍾南山是英雄,武漢也是英雄,鍾南山的眼淚,是一個英雄的眼淚。武漢的遭遇,也是一個英雄的遭遇。
用一句古詩來形容:“平生莫恨無知己,英雄自古識英雄。”
同樣,武漢也莫愁無知己,英雄也是自古惜英雄。
得南山先生,國之大幸。得杏林兒女,華夏之大幸。
“盡我力所能與判斷力所及,無論何處,遇男遇女,貴人或奴婢,我之惟一目的,為病人謀幸福。”
這是每一個醫學生刻在骨子裏的希波克拉底誓言。
套用一句流行話説,為了我們所謂的歲月靜好,多少人正負重前行。
和平年代,我想我們需要的不是戰場上的英雄,不是拿着話筒的言語英雄。而是需要一個敢於直言,無愧於職業,無愧於道義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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