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遍大排檔的小龍蝦,在湖北老家曾幾毛錢無人問津_風聞
高老庄朱刚烈-“于是我们继续奋力向前,逆水行舟。”2020-01-29 15:10
文章來源丨沸騰
猶記得有一次家鄉的一條河被抽乾,水渠中小龍蝦一隻只排隊走過來,被我撿入蛇皮袋中,那場景至今想來都是回味無窮。
▲小龍蝦 資料圖
文 | 熊志
在林林總總的大排檔美食中,如果要評選一個宵夜之王,估計很多人會提名小龍蝦。而可能讓很多人想不到的是,這個和車釐子一樣,讓很多中產都難以實現“食用自由”的食物,在我的家鄉曾經幾毛錢都無人問津。
提到小龍蝦,很多人都會想到潛江,它的油燜大蝦堪稱一絕,但我的家鄉並不是潛江,而是去年升市的湖北京山市。
除了“海藻”李念、佘祥林之外,這裏沒有太多讓外人熟知的人物或者故事。不過“千湖之省”“魚米之鄉”的大環境,倒是賦予了它可觀的農業生產條件,國寶橋米成為招牌產品,小龍蝦的野蠻瘋長也是得益於此。
▲小龍蝦 資料圖
關於小龍蝦的“鄉愁”
我記憶中,家鄉的小龍蝦開始大規模繁衍,還要等到上世紀90年代後。
那時的小龍蝦,還遠沒有走上城裏人的大眾餐桌,甚至宵夜的概念都沒有廣泛普及。但另一方面,小龍蝦有着驚人的環境適應能力和繁殖速度,於是它很快就氾濫成災了。
由於小龍蝦喜歡打洞,容易導致蓄水的農田漏水,所以家裏的農村人對它相當排斥,用盡各種方法去捕捉,將它當做食物反而是一種次要的需求。
我至今依舊清晰地記得,在10來歲的時候,穿越在田間地壟上捕蝦的場景。比較常見的捕捉方法是釣,最實用的誘餌則是剝了皮的青蛙,當然其他像豬肉、雞肉或動物內臟,甚至小龍蝦肉釣小龍蝦,都是可以的。
相對於一隻只地釣,更有效的是用裝了誘餌的地籠,當然還有更簡單粗暴的方法,那就是將整條溝壑的水放幹,直接來個“一鍋端”。猶記得有一次家鄉的一條河被抽乾,水渠中小龍蝦一隻只排隊走過來,被我撿入蛇皮袋中,那場景至今想來都是回味無窮。
捕蝦的收穫,動輒就是一水桶,或者一蛇皮袋。但市集上的收購價低到一兩毛一斤,所以大家都是留在家自己吃。由於沒有冰箱,為了避免小龍蝦死掉,我媽甚至創造了一種相當神奇的保存方法——剝出蝦球,用醃菜的罈子像醃製鹹菜那樣醃製蝦球。
農村更常見的做法,則是簡單的爆炒,或者和魚一樣水煮。油燜大蝦的時髦吃法,在當年是不敢想象的。原因很簡單,就算知道這個烹製方法,也很少會有哪個農村人家,願意在如此廉價的食材上耗費大量的佐料和油——那時老家的油,都是用菜籽壓榨的,滴滴珍貴。
老實説,今天我已經不太能夠回想起來,當時家裏自制的小龍蝦是怎樣的味道。但可以確定的是,那種簡單的烹飪方法,只論味道,遠遠沒有今天的油燜、清蒸或者十三香美味。
只不過,每當我走進夜宵攤點上一盆油燜大蝦時,童年的記憶都會浮上心頭。這段回憶的美好,並不是寄託於食物本身,而是創造食物的經歷和過程上。
▲小龍蝦 資料圖
小龍蝦的記憶逐漸淡去
2002年我們舉家遷移,從一個村莊搬遷到了另一個村莊。這時的小龍蝦,逐漸開始成為流行的美食。在田間地頭上,依舊充斥着捕蝦少年的身影,然而能捕捉到的小龍蝦,已經越來越少了,農村家庭也不再自己食用,而是上街賣了換點錢。
再過了幾年,家鄉的孩子不再捕蝦了,因為田間野生的幾乎被捕撈完了。反倒是一些有經驗的大人,通過掏蝦洞來捕,並將它當做一種副業,那時候收購價已經達到一二十元每斤。
在農村野生小龍蝦幾乎滅絕的同時,小龍蝦開始大量走進城裏人的餐桌,成為和啤酒搭配的絕佳大排檔美食。在小龍蝦食物鏈上,終於完成了一次城鄉交接。
這時候城市餐桌上小龍蝦的來源,自然不是那些捕蝦少年,而是批量化的養殖。烹製技術同樣不再像以往農村那樣,簡單簡便,而是標準化起來,同時輔以大量的佐料。據説現在湖北潛江等一些地區,連小龍蝦都開設了教學專業,剝蝦人甚至成為一種職業。
對我來説,小龍蝦至今仍然是一道想來都嘴饞的美食,油光發亮的蝦身,嫩滑的蝦球,配上涼拌毛豆等宵夜美食,味蕾簡直嗨到起飛。當然,小龍蝦也從廉價變成了奢侈,“小龍蝦自由”則隨着童年記憶的流逝而漸漸遠去。
而曾經將吃不完的蝦球醃製起來的母親,這些年基本不吃小龍蝦了。在她看來,動輒幾十元每斤的小龍蝦,已經貴到農村人無福消受了。
今年春節回家,母親告訴我,家裏的農田出租給別人耕種,價格是500元每畝。原本有龍蝦養殖户出價800元每畝,但是她拒絕了,因為小龍蝦愛打洞,會破壞田埂。農村依舊將小龍蝦當做破壞物種,只不過小龍蝦卻逐漸從農村人的食譜上移除。
如今,作為離武漢只有兩百多公里的縣城,我的家鄉正籠罩在疫情的陰影下,小縣城上已經出現了疑似病例,村口的進出通路已經被封上,大家足不出户,過年和春節相關的種種公共儀式頭一次完整缺席。
就這樣,本就淡薄的年味,以及童年的捕蝦記憶,似乎又淡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