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背後的——_風聞

1996年到1999年，我在貴州一個縣的武警中隊服役，就當兵這事，印象最深的除了戰戰兢兢的新兵連，那就是下到中隊後每週五不定時間要進行一次的方案演練。這位讀者可能要問了，什麼方案演練啊？瞭解武警部隊的讀者都知道，武警部隊跟解放軍不一樣，解放軍只有在面對戰爭危險或者國內出現大的變局時才會進入戰備狀態，各方面力量迅速配合解放軍進行動員。而武警部隊負責看守固定目標，比如黨政機關、重要工礦企業、監獄、看守所等，因為目標是長期存在的，所以看守任務就是作戰任務，同時為了應對可能發生的突發情況，比如被謠言蠱惑不明真相的羣眾衝擊黨政機關、比如暴徒搶劫貴金屬工礦企業、比如監獄裏犯人暴亂和越獄，這些都是在日常具體的執勤工作中都要面對的可能。但是，武警部隊的任務就是消滅這些存在的可能，確保目標安全，確保社會穩定，所以，針對可能發生的突發事件，武警部隊從最高級的總部到最基層的執勤班，都會制定詳細的應急方案，報經上級審核批准後根據制度組織幹部戰士學習，然後依據方案定期進行演習，由於到了基層單位，規模一般不大，就侷限於一個目標，因此命名為方案演練。方案就是預案，預先想明白可能發生的各種情況，進行兵力部署的行動方向，明確各班排以及單兵的作戰任務，通過演練，最快速的反應，最高效的達到戰鬥目標。應該説，作為部隊，由於有着優良的作戰訓練傳統，這些工作執行得是相當不錯的。

為什麼好好的我會想到武警部隊的方案演練呢？這次新型冠狀病毒性肺炎（以下簡稱新冠）從2019年12月底發現個例後，短短一個月時間，截止2020年1月29日24時，全國共確證病例5997例，死亡132例。據有關方面專家稱，此次疫情傳播速度明顯比2003年的非典更快、潛伏得更隱蔽。滿三十歲的中國人對於2003年的那次非典事件一定還有印象，本人在2004年曾在公安局組建的巡防大隊擔任過中隊隊長職務，還清楚的記得非典之後各級政府各部門都進一步完善了應對疫情的應急方案,我作為巡防大隊的小頭目也參加過一定範圍內的預案演習工作佈置會議，並且參與指揮過自己負責的中隊參加全縣範圍的防治疫情預案演習。應該説從2004年到北京奧運會之前一年，每年的防治疫情預案演練還都能按時保質保量的進行，可是中國人對工作的態度就怕時間的考驗，08年北京奧運會，全國人民關注奧運的心從06年就開始了，對於疫情防治的應急工作，對於各種災難後續工作的應急演練，等等這些，就慢慢懈怠了下來。就在前兩年的某一天我在晚上邀約朋友出來唱歌，他説他在趕材料，我問他什麼材料，他説是疫情預案演習的材料，我印象中那一年並沒有進行演習，他説所以要補材料，應付上級檢查。這就是2003年非典過去十來年後中國大部分基層政府落實防災和防疫情的預案演習態度的一個縮影。人員如何行動是一個方面，第二就是物資保障。應對任何災難，物資保障非常重要，兵法上説“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對於災難，物資保障要複雜得多，醫療藥品器械、糧食、飲用水、供電設備、通訊設備等等，是一個很龐大的工作體系。正因為其體系龐大複雜，因此就需要在平時落實在整體預案的具體實踐中。也就是説應該把防災和防治疫情和國防戰備作為一個國家籌備等級，建立起常換常新的儲備倉庫體系，根據級別來儲備需要應用的物資。這一點我們必須向日本人學習，人家不只是政府有防災的儲備意識，普通的國民日常也在家裏儲備一定量的飲用水和食物，以備不時之需。

那麼設計預案和演習預案是政府在日常工作中作為防災及防治疫病的一個經常性工作，這項工作的設定和實施就是為了快速、有效的應對突如其來的災情和疫情。熟悉和能快速開展是一個方面，領導幹部和有關部門是否能在思想上充分重視卻又是另一個方面。改革發放以來，經濟發展是考核幹部最重要的指標，各級地方政府的領導幹部在協調各方面工作當中始終把本地區的經濟發展看成最重要的工作，儘管大會小會強調安全，可是事實終歸把這項工作放在邊緣地位。這些年來，天津碼頭爆炸、江蘇化工廠爆炸等等，安全事故沒少發生，每次事後查處有關責任人員，人們總能在各種文件中看到領導團隊在思想上對安全工作不重視這樣的結論。疫情防治呢？非典對於中國的觸動不大嗎？非常大！非典防治工作告一段落後，隨之而來的有表彰當然也有對疏於職守者的懲罰，有升職的，也有被行政處分降職甚至因職務犯罪而入獄的，轟轟烈烈熱熱鬧鬧有一個多月的時間。然後呢？中華民族確實是一個容易遺忘的民族，我們當中的很多人迅速忘記了在疫病中死去的親人，編制預案、演習預案，兩三年後慢慢就荒廢了這一項工作，甚至連專業人士的科學判斷都聽不進去，不接受專業人士的建議。這次武漢新冠疫情，頭幾例病人就診後就有醫生提醒武漢當局的領導，結果呢？現在武漢當局也承認了，他們有信息不透明的地方，説信息不透明，這樣的説法本身就是對問題的認識還不到位，避重就輕的向公眾做解釋，説實話，這樣的情況太普遍了，面對自家人使用外交辭令，這種見外來自於對個人利益的偏重，當個人利益、地方利益被放在全局利益至上的時候，後果出來了，500萬疫區居民快速外逃，流動到全國各地，直接造成了一個月時間確診病例達6000例，這個傳播速度遠遠高於2003年的非典疫情。非典本來已經帶來的寶貴經驗在此次疫病防治中幾乎沒有得到應用，物資儲備在哪裏？口罩這種最基本的防護物資到處告缺，更遑論醫院這樣的重要設施。黃岡小湯山在建設當中，如果早就有這樣一個醫院，有一批專業對付疫病的醫生，我想防治工作會從容得多。31個省市自治區直轄市和特別行政區，有專門的病疫防治及隔離機構的有幾個？喊口號是我們最喜歡做的事，口號喊過就皆大歡喜了嗎？是的。

是的。現在新冠疫情還在蔓延，有關於某省某市新冠病人治癒出院的消息，更多的是每個省每天還在不斷確診的新冠病例，這個時候除了全國人民繼續全力以赴的抗擊疫情，還要有些思考。從黨和政府的層面來考量，首先應該明確當下中國不再是那個粗放式經濟發展的階段，各省在中央政府的領導下正在開展產業升級的戰略佈局和實施。那麼既然是這樣，舊的問責機制也應該升級了。很多案例最後總結都發現，之所以瞞報，無非兩個方面原因，比如疫情發生後，地方政府擔心一旦通報，各種經濟活動會迅速受到影響，這是地方經濟利益。領導幹部個人的仕途也會因此受到影響，為了地方和個人的利益，領導幹部們面對疫病發生往往採取瞞報或者推遲通報，可是，在慣於遺忘的中國人，上一次疫病只要過去三年，就不再有任何可以談得上充分的準備或者儲備了。疫病發生之後，領導幹部們並不清楚物資儲備和預案實施是否完備的情況下，應該全面考量應對能力，瞞報和推遲向上級報告和向社會通報的結果就是，薄弱的物資和人員基礎無法面對快速蔓延的疫情。單向問責體制的弊病就在於此，地方上的領導幹部們懼怕通報之後地方經濟和個人仕途受影響而採取錯誤的做法導致更嚴重的後果。2003年的非典疫情如此，此次新冠疫情也是如此。中國有一句話，叫功過相抵，那麼，從此次疫情開始，一方面切實全面落實防治疫病的戰略準備，從紙面到具體行動上的準備，建立起考核體制，對於各級黨政領導團隊的年度考核防災和防治疫病的準備納入到重要考核項目之中。然後呢，疫病發生後能夠正視問題、及時通報、快速反應、全面調動各種資源，態度、方法和效果，是不是也應該在事後的總結中納入考核指標呢？是的，應該納入。

實事求是的認識論和方法論我們一直在説，是不是一直在做呢？只能説是部分一直在做。片面利益侵蝕了地方黨政領導團隊的思考能力，全局思維喪失一定做不好局部工作，每年我們在培訓公務員的時候都在開展全局觀念的教育，可是一個政府公務員從成長之初到走上領導崗位，每一個階段的考核有沒有涉及到其階段工作中的全局考量。我們經常説西方的教育講究考核學生一貫的表現，每天的作業、每一堂課的表現、每一次社會實踐等等都是學期末甚至畢業考試的綜合考量面，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制度，一貫表現好才是真的好！我們的幹部任用不也需要這樣的制度嗎？制度，對於幹部成長太重要了，在制度保障下，幹部們敢做事、敢擔責、敢説話，這樣的體系建立起來，發生疫情還會瞞報和拖延不報嗎？

當下的中國各級政府都在建設融媒體，從中央的角度出發，是整合好資源，使宣傳工作和信息通報更順暢，可是具體工作一旦在地方特別是基層落實起來，就會走樣，關鍵還是地方利益和領導幹部們的個人考量在作怪。

此次疫情暴露了中國地方政府體制和體系存在的大量問題，作為一個觀察者，我想在這個當口以我的觀察和判斷，寫出這樣一篇小東西，希望有更多觀察者參與到討論中來。中國要發展，需要更多冷靜的觀察者，需要更多敢説和願意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