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媽》提前上線,徐崢的得與失_風聞
更深的粽-2020-01-31 15:48
原本,春節看電影正成為中國人的“新年俗”,而2018、2019連續兩年慘烈的春節檔票房大戰讓大家對鼠年這個節日充滿了期待。
誰也沒有想到,一場疫情改變了一切。電影院門可羅雀,原本的票房蛋糕成了鏡花水月。而徐崢將《囧媽》網絡首播的這一舉措,在贏得吃瓜觀眾的掌聲時,也激起了同行業者的一片討伐之聲。
有人説這是模式創新,有人説是背信棄義,有人鼓掌歡呼,有人怒髮衝冠。到底該怎麼評價《囧媽》這部電影以及徐崢的這次商業運作?
恰好,我在線上觀摩了這部電影后,又補看了之前落下的《十三邀》最新一期的徐崢訪談。對徐崢,對這部電影都有了一些新的思考,故有此文。
徐崢與“囧”系列
徐崢言道,他拍“囧”系列並不是單純想拍一部爆米花電影,雖然很多觀眾認為它就是爆米花電影。他説在“囧”系列中濃縮了自己對社會、對人生、對時代的思考。正如他所言,中國社會的普遍心態可以歸結為兩個傾向,一是經濟條件已經達到了中產,但心態是屌絲,二是經濟條件達不到中產,但卻仰望中產。其中“囧”系列對應了前一種,而開心麻花的一系列電影則對應後一種。
確實,從“囧”系列的主人公來説,確實都跨入了中產甚至富有者的階層。並且我們會發現,這個傾向實際上並非從“囧”系列,而是從另一部徐崢主演的電影《愛情呼叫轉移》就開始了。
從《愛情呼叫轉移》到最近的這部《囧媽》,可以發現主人公的特點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中年男子,事業有成,物質優渥,卻對自己的伴侶和情感生活心生罅隙,於是折騰了一出又一出的鬧劇。
對於這種中國式的“中年危機”或者説“焦慮”,戲裏戲外的徐崢也沒有提出什麼很好的辦法,惟一的選擇也就是放手或者和解。但我想現實中的徐崢對此也是不滿意的。於是我們看到,無論是徐朗、徐來還是徐伊萬,無論是離婚再娶(《愛情呼叫轉移》),還是和解(《人在囧途》、《泰囧》),還是生子(《港囧》),這些都不是最終的解決方案。於是在《囧媽》中,終於如同諸多心理輔導類書籍指出的一樣,徐崢挖到了上一代、原生家庭這個“根”上。
而這,幾乎已經成為一種刻板式答案。而類似的答案我們這些年已經聽了很多,因此無論是從娛樂性,還是從主題的深刻性來講,《囧媽》都沒有給我們更多的驚喜。儘管有些文章説到了文化背景等一系列問題,但,畢竟這是一部商業片,如果不能通過劇情和人物性格來告訴我們,而要依靠解讀,這就不是商業片的初衷了。
徐崢與網絡首播
電影院和網絡上線同步,甚至網絡首發,影院為輔,這都不是新鮮的模式,國外早就做過類似的嘗試。大家熟知的美國流媒體運營商Netflix就是一個例子。
然而,即便在美國,這種模式創新與傳統的影院模式還沒有決出最終的勝負。Netflix這些年來不斷在內容上投入重金,試圖改變大眾先影院後在線的習慣。但傳統院線和影視行業仍在頑強抗擊着這個“外來者”。奧斯卡和很多電影節至今不給僅通過在線發佈的影視內容以評獎資格,而Netflix這些年來高舉高打原創內容,使得自身的業績一直處在虧損狀態。這場仗,還沒有到終局。
而國內這次對於《囧媽》網絡首播的反應,則很有意思。大多數觀眾對於徐崢這次的舉措持支持態度,因為疫情的緣故無法到影院觀看新片,那麼在線免費觀看自然是最佳的選擇。
但院線就不一樣了,原本經歷了提檔、撤檔,院線工作人員就一肚子的火,現在忽然成了網絡首播,還免費,這置院線的利益和已付出的勞動於何地?
更關鍵的是,流媒體和院線之戰至今懸而未決,如果就此開了網絡首發的先河,那麼院線以後還要不要生存了?
固然,有很多人給出了影院觀影不可替代的理由,比如視覺效果,3D,沉浸感,私密性,儀式感等。
但這些還沒有分析到一些更為關鍵的因素。對於中國大多數的商業綜合體來説,影院都是其最重要的物業之一,很多消費者的消費行為都是圍繞着影院展開的。尤其觀影還是一種重要的社交方式,無論情侶還是一家人,通常都會選擇觀影作為休閒娛樂的主要方式。圍繞這個需求,還有逛街、吃飯、購物、停車等一系列消費行為,因此院線對於商業物業來説,絕不是一個簡單看電影的地方,而近乎處於消費的核心地位。
如果影院的功能就此被取代或者大幅縮減,那麼商業綜合體顯然會處於更加不利的地位,對實體經濟顯然也會帶來更不利的影響。
然而,新技術取代舊技術、新的模式取代舊的消費行為,往往是個人意願無法阻擋的。實體店受到網絡購物的衝擊,是不會店主的不滿而消失的。同樣,如果在線播放能夠成為電影上映的首選模式,那麼電影行業無疑將迎來一次“革命”。
不過,目前還言之尚早,徐崢的這次嘗試,雖然迎來了院線的聯名“抵制”,但我估計,特殊時刻特殊情況,這次事件會以“下不為例”的方式,被淡化處理。在線媒體與院線的這場競爭,才剛剛開了個頭。
徐崢與陳思誠
鑑於前幾年春節檔大片扎堆上映的白熱化場面,去年某公開活動曾別出心裁地將幾位角逐春節檔的導演請上台來,要他們發表“不互黑不惡性競爭”的宣言。
這次活動上,陳思誠的發言引發了一些口水,因為他對兩位前輩不太“客氣”。不過,陳思誠確實是有底氣的,在撤檔之前,他已手握2億的預售票房,如果春節檔如期進行,陳的《唐探3》摘得桂冠幾乎是板上釘釘。
排除意外來看,陳思誠的一系列商業運作也堪稱駕輕就熟,提前兩年就鎖定了2020的春節檔,“唐探宇宙”初具雛形,在前兩個月還用《誤殺》和《唐探》網劇來鋪墊預熱,可以説無論從商業運作還是作品的質量把控上,陳思誠都做到了一個年輕導演的極致。
同為商業電影的天才,徐崢和陳思誠也很難不被人拿來比較。很多人認為,徐崢這次劍走偏鋒屢出奇招,有一半是被陳思誠和《唐探3》咄咄逼人的氣勢壓迫所致。
在《十三邀》訪談中,許知遠提到自己與徐崢是同時代的人,所以他特別想知道徐崢在處理個人與時代、成功與社會認知的關係上,有哪些心得。
不過,許知遠跟徐崢還是有一些差別,徐崢出生於1972年,比許大了四歲。我一直認為,過去約定俗成的60,70,80,90的劃分值得商榷,整體上65-75,75-85,85-95這幾代人相互之間的共同點更高。
而陳思誠出生於78年,這些年來,他的銀幕角色更多與王寶強等人聯繫在一起。其中不得不提到的就是那部《士兵突擊》。
我在之前的分析文章中曾經提到過,當年的《士兵突擊》曾引發的“許三多和成才誰會更成功”的爭論,是個值得深入分析和追蹤的問題。當年的《藝術人生》上,陳思誠曾言之鑿鑿認為,成才會成功,而編劇蘭曉龍和導演康洪雷等都認為許三多才是人生楷模。
當我們把戲劇投射到生活中時,卻尷尬地發現,正如同許三多的扮演者王寶強這些年多舛的命運一樣,在為人處事上經常被詬病的“成才”陳思誠卻一路風生水起,無論事業,家庭都堪稱順風順遂,令人羨妒。
無論從哪個方面,陳思誠顯然都更適應這個商業社會的運行法則,那些羨慕他的人固然欲效法而不得,那些嫉妒他想看着他栽跟頭的人卻只能看着他從一個成功走向另一個成功。
而徐崢作為更早成功的前輩,在商業運作上早已建立了自己的一套體系。從這個角度,兩人都是電影市場中如魚得水的弄潮兒。
區別在於,他們的認知體系和文化語境不同。徐崢刻畫的始終是一箇中年男人在各種磕碰中面對世界、探索人生的過程,而陳思誠則更接近80後甚至90後的認知體系,他天然就處於一個“世界”的語境中,無論是唐探1中的泰國,2中的美國還是3中的日本,無論是本格推理還是現代化的AI輔助斷案,陳思誠的作品與當下的年輕人話語體系沒有代差。而徐崢刻畫的富裕中產顯然屬於有些門檻的“富貴病”,服務的羣體要比陳思誠略窄一些。
也許正是因為如此,徐崢有意識地讓自己更加“貼地氣”,於是拍了將類型片與現實主義嫁接的現象級作品《我不是藥神》。
《藥神》無疑是徐崢職業生涯,也是中國電影史上一部極為重要的作品。徐崢也憑藉這部作品獲得了影帝頭銜。
而陳思誠也並非沒有那種帶思考性的作品,不過更多體現在他的幾部劇集,如《北京愛情故事》、《遠大前程》中。
説起來,徐崢和陳思誠還算是上戲的師兄弟,雖然徐崢成名更早,2000年就拿到了話劇的白玉蘭男主角獎。
但凡一個人取得了足夠的個人成就後,大都會選擇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為更多人服務。不過有意思的是,在十三邀訪談中,徐崢多次強調自己不敢“踏出安全區”,恐懼是他做事的原動力之一。
但徐崢很早就意識到了頂層審美與大眾接受度的問題,他知道不能停留在自己的專業頻道,必須向市場拓展。所以他的跨越來得比同行更早,也更順暢。
而陳思誠似乎天生就具有資本運作的基因,相對於徐崢作品中充滿着中年男性的焦慮與恐懼,陳思誠的作品以“慾望”為主題,無論是《北京愛情故事》還是《唐探》系列,都一如既往地圍繞着“慾望”生髮。
對電影來説,幾部《唐探》基本都符合了商業大片的基本規律,集中優勢資源,用當紅演員,劇本也是羣策羣力,用投資的話來説,就是業績出色,質量穩定,收益率高。
總體上,徐崢和陳思誠沒有本質的區別,陳思誠更像一個年輕版的徐崢,也許最終他也會走到中年焦慮這個岔路口,與徐崢會師。
徐崢的得與失
總之,這次《囧媽》上線以及相關的商業運作,確實是一個特殊時期的特殊事件。流媒體與院線的戰爭還遠未見端倪,而徐崢和《囧媽》作為第一個吃螃蟹的,也必將載入史冊。
從內容而言,“囧”系列疲態已顯,但徐崢的探索卻剛剛起步。正如他在《十三邀》所言,他希望能探索出一種中國式的新的類型電影,既有商業的娛樂性,又有現實主義的社會價值,《我不是藥神》無疑是方面的一個成功範例。
而陳思誠則更接近於要以好萊塢和美劇的工業標準來打造國產作品,《唐探》系列電影和網劇明顯是按照美國式的行業標準來製作的(《唐探2》是第一部中方主控的美國工會電影)。
因此,《囧媽》的提前上線以及因此與院線方產生的齟齬,更具有象徵性的意義。最關鍵的在於,徐崢或其他人,能不能探索出一條新的中國商業電影之路。如果這個探索能夠成功,那麼即便院線對徐崢有再大的意見,也不會拒絕他的電影進入院線,沒有誰跟錢過不去。
而目前很多跡象都顯示,各路人馬都在試圖探索這一條新的中國電影之路,甯浩,黃渤,陳思誠,老一輩的第五代,乃至新一代的饒曉志,郭帆等,都在前赴後繼。戰役才剛剛打響,我們只需靜待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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