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在我家門口貼了告示,説我家有一個從武漢回來的學生_風聞
比耶男孩-比耶男孩官方账号-我们与世界平等地交换意见。微信搜“比耶男孩”2020-02-04 20:41
過去的十幾天裏,以武漢為中心,新型冠狀肺炎的出現打亂了所有人本該輕鬆愉快的春節假期,而身處全國疫情中心的湖北人,更是成為了當下最受關注的羣體之一。
相較於身處疫情中心的患者或醫護人員,以下的幾位主人公,更像是當下普通湖北年輕人這段時間的生活縮影,他們雖然比更多人更靠近疫情中心,但卻也幸運地只站在疫情的邊緣。他們進入社會不算太久,2003年的那一場非典在他們的記憶裏也沒有留下太深的印象,面對近在身邊的疫情,焦慮讓他們保持謹慎,但並未造成太多恐慌。
他們的生活也許並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樣緊張。但毫無疑問,此時此刻,沒有人再抱怨所謂“水逆期”,他們都是幸運的。
以下是他們的口述。
1
“這是我第一次一個人過年”
26歲,男,翻譯,湖北武漢
我是江蘇人,在武漢工作,這是我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在異鄉過年。
在武漢封城之前,我本來是可以離開武漢的。我早就買好了回家的火車票,但是後來肺炎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家裏也看到了新聞,我爸聽説我要去的火車站挨着華南海鮮市場,擔心我會被感染,就讓我退了票,今年過年不要回家了。之後隔了一兩天,武漢就封城了,後來市內的公共交通也停了。
我身邊有很多同事是武漢本地人,但一開始我也沒怎麼聽人提到這個肺炎,起初大家都不太瞭解這個病。後來情況發展嚴重的時候,單位已經放假了,無論是本地或者外地的同事基本都回家了,我就自己在員工宿舍住着,吃飯靠食堂,基本不出單位大門。
大年三十晚上,我從食堂打了餃子,一個人在辦公室看春晚,就這麼過了第一個在異鄉的新年。
春節的拜年朋友圈
因為完全不出門,所以我基本沒有感受到市內的恐慌。但很明顯的是,因為防護需要,留在單位的同事們都不怎麼交流,每個人都儘量自己待着,氣氛有一些壓抑和沉悶。我因為平時本來就不怎麼出門,宅習慣了,周圍人也沒有出現異常情況的,所以就安心待在宿舍,自己看看書打打遊戲,有時候也有一些工作要做。
這段時間裏和家裏人聯繫挺多的,畢竟隔得遠,他們也會擔心。不過家裏人也説幸虧沒回去,回去也是被隔離。
我個人覺得03年的那場非典都沒有這次“全民皆兵”。當然這也有互聯網普及的原因,信息不斷地更新能讓更多人瞭解到實時情況,哪怕你自己不會主動去看,身邊人的討論也會讓你實時更新自己的信息,即便我處在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裏,也能感受到那種焦慮和壓力,畢竟每個人都想好好活着。
不過我算是比較幸運的,所以還是希望這次疫情早點過去吧。
2
“我並不感到恐慌,
只是想盡快恢復正常生活”
24歲,男,武漢高校在讀研究生,湖北宜昌
我知道這次肺炎的消息比較早,在去年12月底的時候就聽説了,但不是從新聞或者微博上得知,而是一次看直播的時候,在直播間的彈幕裏看見有人提到這個病毒。我特意去網上搜了一下,但那時候誰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更沒人瞭解它的嚴重性,所以我也沒能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
和朋友一起跨年以後,我有點感冒。我因為有咽炎的毛病,咳嗽也算是常事,但想起之前看到的這個肺炎,我心裏還是有點警惕,以前我每次感冒都不怎麼吃藥,這次專門去校醫院看了醫生。在校醫院驗了血以後,醫生認為沒有什麼異常,我也就放心了。
18日,我從武漢坐火車回到宜昌。那天天氣不錯,平時人流量本來就不小的漢口站因為春運愈發熙熙攘攘,雖然那裏離後來被指作“始作俑者”的華南海鮮市場很近,但基本見不到戴口罩的人,我也沒有戴口罩。從武漢到宜昌家裏這一路上,戴口罩的人超不過10個,也沒有什麼緊張的氛圍,每個人都急着回家過年。
但當我回到家沒幾天後,氣氛忽然變了。我本來和朋友約了去網吧玩,但是後來因為朋友不太舒服,我們乾脆改去他家玩。我們在一起聊天的時候,朋友刷手機看到了一些對肺炎的預測,開始有了擔憂。聽説我在元旦期間得過感冒,朋友更愁了:**你感冒和疫情爆發是同一天,吃過武漢的水產海鮮,還有乾咳、發熱、運動後呼吸困難的症狀,完全符合肺炎症狀!**你趕緊再去醫院檢查檢查!
至於朋友自己,本身也只是喉嚨痛,但在這種擔憂下,決定也去醫院檢查一下。
不過萬幸的是,我們得的都是小毛病——作為從武漢回來的學生,我要是再晚二十天感冒,怕是要被留在醫院裏過年了。
在春節前的幾天裏,我完成了一件最近最有成就感的事,就是成功阻止了父親回老家過年。湖北的過年習俗很複雜,親戚聚會動輒就是20、30人的規模,就我們家而言,回老家過年至少要有6個家庭聚在一起,而在這6個家庭裏,遠不止我一個剛從武漢回來的人。武漢不僅是湖北的省會,也可以説是湖北的中心。幾乎全湖北人都會和武漢人有交集:每個湖北人的身邊,都至少會有一個關係親密的人在武漢工作或者學習。
但我父親並不會想到這些。對於他這一輩的人來説,人情往來是生活裏非常重要的一部分,雖然他並不是十分了解這次的肺炎,但也不願意聽我一個小輩的“教育”,為此,我們起了不小的爭執。不過好在最後,我通過一個在家裏比較有話語權的堂哥,成功勸住了我爸,我們一家三口留在了宜昌過年。
過了沒幾天,**街道在我家門口貼上了告示,説明我們家有一個從武漢回來的學生,要求我們家的人不要出門,其他人也別來拜訪,提高警惕。**不過那個時候,我都已經要出居家隔離期了。
武漢是湖北最先一批封城的城市,之後湖北的其他地級市才逐漸封城。起初,封城並沒有限制市內的交通,大家還沒意識到這一次的肺炎有多嚴重,最多隻是家在外地的人開始擔憂自己要怎麼回家過年。後來開始限制城內交通後,大家開始感到恐慌,雖然封城的每項措施是逐步落實的,但大家對這次肺炎的認知並不是逐步完成的。不論是湖北人還是武漢人,只是性格偏向樂觀開朗,並非是性格大大咧咧什麼都不在乎,之所以很多人在最初沒有重視這一次的肺炎疫情,是因為大家都不瞭解它的嚴重性。
就如同但凡是經歷了2003年非典的人,都對非典所帶來的種種恐懼、死亡和痛苦記憶深刻。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17年,但人們終究會回想起被它支配的恐懼。
自從我家居住的小區裏發現了確診病例,物業就對小區實行了封閉管理。在我家隔壁單元出現了確診病例之後,隔壁那一個單元的居民陸陸續續走了一半——他們都搬到別的地方暫住了。
宜昌目前的情況比起武漢以及武漢周邊的幾個城市要好得多,醫療資源也沒有那麼大的壓力,但住在這座城市裏的人們,也免不了被恐懼和焦慮環繞。
不過恐懼倒不一定是件壞事,至少它再一次試着教會人們戴口罩、勤洗手、不要隨地吐痰。疼痛與恐懼是最好的老師,可惜最好的老師也教不會健忘的學生。
至於吃野味這件事,説實在話,它離我這個土生土長的湖北人很遙遠。無論是家常菜還是在路邊的蒼蠅館子,我都沒有吃過野味,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正經野味很貴,普通人根本吃不起。當然了,以前我沒吃過野味,以後也不會吃。
3
“希望這一次,所有人都能痛定思痛”
27歲,男,律師助理,湖北黃石
我家在湖北黃石,不過在北京工作的我比家裏人更早了解新冠肺炎的情況。家裏人差不多要到我22號回家科普了以後,才瞭解到這次的肺炎有多嚴重。當然了,即便是我自己,對這次肺炎的瞭解也是一個漸進的過程。
回家的前一天,關於這次肺炎疫情的新聞已經越來越多,在北京人們的防護意識已經明顯加強了。公司的同事在閒聊的時候還問我:這次還回家嗎?不過我實在不放心家中二老,還是決定回家。
我乘坐的是1月21日晚的火車,按計劃,我本來應該在武漢倒車回黃石,但出於謹慎,我沒在武漢倒車,而是提前一站下了車,換乘了不經過武漢的車回黃石。
回家的路上,路邊站着檢測的防疫人員
到了湖北以後,在倒車的過程中,能看到戴口罩的人要比一般情況下多,車站也設置了測量體温的卡口,工作人員也帶了口罩。不過人流量並沒有明顯變化,無論是車站還是街上,人還是挺多的。我搭出租車的時候,司機還沒開始帶口罩,我提及肺炎,司機師傅還挺輕鬆的,沒覺得這事兒多嚴重。
等我到家以後,立刻就給我爸媽普及這次肺炎的嚴重性,直接用非典作比較,説“微信朋友超過500人的,絕對有認識的人感染或疑似感染”。不過給他們説清楚這件事的嚴重性以後,他們戴口罩還是挺乾脆的,但是如果我沒説的話,他們估計並沒有要戴口罩的意識。
自從湖北的各地級市開始封城以後,街上就很少有人了。家人偶爾出門,也是為了去超市買菜,其他時間裏都在家待着。在家待着雖然有點悶,不過還沒到要開窗唱歌的地步,大家的壓力肯定是要比在武漢生活的人小很多。所有人都在等通知,等待着能夠恢復正常生活的那一天。
身邊認識的人裏目前還沒有出現確診病例,朋友的母親前一陣子被認為是疑似病例,但經過核酸測試,不是新冠狀病毒肺炎。
最近的生活是讀書看報,健身早睡。我的生活還好,但是有人的生活確實很艱難。
希望這一次,所有人都能痛定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