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年前,一個年輕的醫生拯救了東北,拯救了中國…_風聞
历史教师王汉周-历史教师王汉周官方账号-对历史不感兴趣的人,都关注了2020-02-04 10:57
作者| 黑蛋兒
來源| 歷史教師王漢周
01
1910年,離辛亥革命還有一年。
快到春節,整個東北的大地上洋溢着一片祥和——雖然時局非常的糟糕,清政府已經像是一個風濁殘年的老人,但是年還是要過得,中國人看重這個。
但是哈爾濱的許多家庭卻沉浸在悲痛裏——不斷地有人死去,其中不少還是精壯的漢子。
不過沒有人想太多,亂世裏有人死去是很正常的事兒,並且死去的這些人大部分都是一個叫傅家甸的地方——人們都知道這個地方住的差不多都是下苦力的貧民,得了病沒錢治,只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離去。
但是,漸漸地人們感覺有一絲絲不對勁:不光是這些貧民死去,那些跟這些死者接觸過的人,也都很詭異的死了。
很快,一些有些見識的醫生開始注意到這種詭異的現象,他們發現,所以死去的這些人都是先發燒然後開始咳嗽跟着咳血,要不了幾天就死了,並且死後的屍體呈現出一種紫紅色。
有懂得西醫的人很震驚:這不是跟當年肆虐大半個歐洲的鼠疫一模一樣嗎?
人們開始警醒過來 開始恐慌,開始試圖來戰勝這可怕的瘟疫,然而,似乎一切都已經晚了。
就連參與救治的英國傳教士醫生傑克遜也被感染了,很快暴斃身亡——要知道傑克遜這樣的西醫可是代表着當時的最先進的醫學水平啊!
人們更加恐慌,紛紛想着要逃離,然而又逃到哪兒去呢?
而瘟疫並沒有因為人們的恐懼而停下來,僅僅一個月的時間,整個東北三省已經全部被鼠疫攻陷。
當時,光是因為感染鼠疫死亡五千人以上的就有哈爾濱,長春,呼蘭等地,其他死於鼠疫感染一兩千人的地方更是多達十數處。
可是,更為讓人們感到可怕的是,當時的東三省是整個中國鐵路網最發達的地區,隨着人們的逃離,疫情會順着交通線很快蔓延開來。
更可恨的是俄國和日本假惺惺的藉着防疫檢驗的名義向清政府提出要接管東三省——傻子都明白,東三省的管轄權交到這兩個餓狼的手裏,北京城也就離淪陷不遠了。
一向軟弱的清政府這個時候也只能咬着牙對兩頭餓狼搖頭説“NO”!
拒絕了這兩頭這虎視眈眈的餓狼,此刻最關鍵的是需要一個人能站出來解決東北的這場可怕的瘟疫。
危急時刻,這個艱鉅的任務落到了當時年僅33歲的外務部右丞施肇基的肩上,施肇基沒有推辭,在眾人驚懼的眼光中立即出發趕到了東北。
但是讓施肇基沒想到的是,沒有醫生願意摻和這件事——傑克遜那樣的西醫都死了,自己這兩把刷子上去不更是找死?
不要埋怨人性的自私,災難面前保護自己不受傷害是每個人的本能。
施肇基也顧不上埋怨,現在這個關頭,沒有醫生可用,指望自己有再大的信心能有什麼用?
焦急之下,施肇基突然腦子裏靈光一閃:咦,我怎麼把他給忘記了?如果他能來,這件事估計就好辦多了。
旋即,施肇基發出了一封電報。
於是,中國近代防疫史上,掀開了燦爛的一頁。
02
施肇基的這封電報是發往天津陸軍軍醫學堂的,接收人是一個叫伍連德的年輕人。
這一年,伍連德31歲,比施肇基還要年輕。
雖然年輕,但是這個伍連德卻真的是年少有為,24歲的時候已經手握劍橋大學五個學位,不僅具有流行病學細菌學學等豐富知識,更關鍵的是,伍連德一直渴望用自己的所學為國解難為民排憂,三年前施肇基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這個小夥子身上的那種強烈的意志。
接到電報的時候,伍連德是天津陸軍軍醫學堂的督學,看到施肇基在電報裏説面臨無醫可用的絕望。
伍連德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即答應前往東北疫區和施肇基一起並肩作戰。
隨後,伍連德以瘟疫調查員的身份於1910年12月24日抵達了疫區中心哈爾濱,而這時的哈爾濱已幾乎成為一座死城。
伍連德來了,施肇基算是吃了一顆定心丸,可是伍連德卻該懵逼了:沒錯,自己是留過洋喝過洋墨水,可是這樣的大瘟疫自己也是第一次遇見,到底該從哪裏下手呢?、
其實在伍連德到來之前,在東北的俄國人和日本人也已經在想辦法了。
他們想的辦法非常直接——滅鼠——既然是鼠疫,既然是從老鼠身上傳染來的病毒,那麼把老鼠消滅應該是最好的辦法了。
不要覺得這個想法這種做法幼稚,在一百多年前,連青黴素都還沒有問世,你讓人們咋辦?
整個哈爾濱的百姓都被髮動起來了,老鼠逮住了不少,可是奇怪的是,感染者絲毫不減少,相反的,人們很快發現患病人數不但沒有減少倒是不斷增加,那些凡是參加過捕鼠的人相繼都病倒了。
滅鼠看來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伍連德經過調查,提出了一個很大膽的想法:鼠疫並不一定是是老鼠傳染的,應當是通過人傳染的。
沒人管到底是誰傳染的,老百姓就一個問題:你告訴我們到底應該怎麼辦?
伍連德的辦法在現在看起來很簡單:戴口罩。
但是你想想在一百多年前啊,人們連口罩什麼樣都沒見過,現在你讓他們突然在嘴巴上捂上一個這玩意兒,多難受啊——就算到了現在,疫情已經這麼嚴重,在我們這小縣城裏還有人不戴口罩招搖過市。
這種口罩是伍連德特製的,在雙層棉花口罩中插入藥水片,就是大名鼎鼎的伍氏口罩這種簡單易做高效的口罩一直到了非典時期還有醫生在使用。
當然,僅僅靠佩戴口罩是解決不了疫情的,伍連德緊接着又下令封鎖了哈爾濱全城,所有人不允許出入,然後挨家挨户開始排查病人。
伍連德要求【凡家中有病死之人,一律交與衙門處置,不得私葬。】
——如果家裏有了患者必須向政府報告,並由政府安排隔離;
如果已經死亡,屍體必須交給政府,由政府進行收集和統一掩埋。
為了減少相互交叉感染的風險,伍連德還實行了嚴格的宵禁制度,入夜後任何居民不得隨意出門。
看起來是不是非常熟悉的套路?
你現在在家坐月子的痛苦,一百多年前哈爾濱人民已經先嚐過了,所以,老老實實待在家裏,疫情可能會要了你的命,但是在家裏做個乖孩子卻絕不會。
03
但是,這些都只能算是防禦措施,要解決這場瘟疫,最最關鍵的是要找到鼠疫的傳染源。
找不到傳染源那就只能跟在疫情的屁股後面,沒有主動權,伍連德不願意這樣。
那麼,如何找到傳染源呢?
機會出現在一個日本人開的旅館中。
這年年底,伍連德接到報告説是城內一家日本人開辦的旅館內發現了疫情。
等到伍連德趕到的時候,患病的旅館老闆娘已經死了。
日本方面派過來的專家很是困惑:這家旅館之前並沒有報告過鼠患啊。
既然沒有老鼠,又是怎樣感染上鼠疫的呢?
伍連德也大惑不解,問題究竟是出在了哪裏呢?
苦思冥想之後,伍連德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解剖!
同行的醫生聽説了他的這個決定都大吃一驚,極力的勸阻——因為當時的清政府明令禁止損毀屍體,像解剖屍體這樣的事兒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可是學過西醫的伍連德深信只有解剖才能幫助他解開鼠疫傳播方式的謎團,他決定先斬後奏,冒着被殺頭的危險開始解剖。
解剖這件事兒現在經常看電視劇的人會覺得不算個啥事兒,可是在那時候,伍連德的手裏只有一台非常簡陋的顯微鏡,可是就是在這樣簡陋的條件下,伍連德還是得到了令人震驚的發現。
他在死亡的日本老闆娘的心,肺和血液中檢測住了大量的鼠疫桿菌,也就是説,死者在跟沒有接觸到鼠類的情況下被傳染了鼠疫。
換句話説,之前説的鼠類是唯一傳染途徑的結論被伍連德推翻了。
那麼現在問題又來了:旅館老闆娘到底是如何感染上鼠疫的呢?
04
經過調查,在這之前幾天,旅館中曾經入住過一個買賣旱獺的男人,這個情況一下子引起了伍連德的警覺,很快在警察的幫助下這個男子被找到了。
不過找到這個男子的時候,他已經是奄奄一息了。
伍連德迅速對這名男子隨身物品展開了化驗,竟然在旱獺的身上發現了成羣的鼠疫桿菌。
旱獺,也就是我們平常所説的土撥鼠,現在好像有人把這種東西作為寵物養的,但是在一百多年買賣土撥鼠難道也是為了飼養嗎,我不知道。
但是不管是因為什麼,伍連德可沒心情管,他現在需要弄清楚這場瘟疫的傳染源到底是不是這討厭的土撥鼠。
伍連德立刻讓人逮來大量的旱獺拿到實驗室進行解剖,果不其然,在這些旱獺的身上,都發現了鼠疫桿菌菌團。
這就可以確定,土撥鼠就是這次鼠疫的傳染源。
再經過深入的調查和多次試驗,伍連德發現這次在東北爆發的鼠疫和當年在歐洲爆發的鼠疫雖然很相似,但是兩者之間有一個最突出的區別就是感染途徑不同。
當年歐洲的鼠疫傳播方式獸——人——獸,而東北的這次鼠疫的傳染方式卻是獸——人——人,簡單點説,就是人傳人。
伍連德馬上將自己的這些發現向清政府做了彙報,並且提出了建議:
所有醫護人員都必須佩戴他發明的伍氏口罩;
設立專門的疑似病房並且加大對患者的隔離力度;
立即焚燬所有已經離世的病人屍體。
前面兩條很痛快就得到了批覆,但是第三條卻引起了軒然大波。
幾千年來中國人的意識中都是死者為大入土為安,即便是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國剛開始推行殯葬改革的時候也遭遇到了不小的阻力。
可想而知在那個年代提出這樣的建議,那簡直是跟延續了幾千年的封建禮教作對也是跟疫區的所有人作對。
但是事態的發展已經容不得政府再猶豫了,因為清政府派去疫區的兩位外國醫生都已經先後染病死亡,鼠疫的陰影已經漸漸的籠罩在了京城的上空,北京城裏已經出現了風言風語。
為了穩定疫區的情勢,也為了安定京城的人心,清政府最終還是下令,批准疫區中心哈爾濱集中焚燬屍體。
一把大火,驅散了兩個多月來的寒冷空氣,也似乎温暖了更多疫區老百姓的心。
05
隨後,在中東鐵路管理局的大力支持下,伍連德得到了1600節配備有取暖爐和焚燒爐的車皮,伍連德用這些車皮建成了一個隔離醫院。
在這個臨時醫院裏,伍連德和他的同事們將那些密切接觸過感染者的人員收治入隔離區,然後經過診斷將那些被確診的患者收治到專門的防疫醫院。
而作為疫情最嚴重的的傅家甸,也被大量的軍隊把守起來,軍隊又將傅家甸分成了四個隔離區,未經允許任何人都不得在隔離區內穿行。
到了1911年3月春暖花開的時候,哈爾濱全市再沒接到過新增病例的報告,這場歷時四個月的沒有硝煙的戰爭終於結束了。
這場跨越了1910和1911的鼠疫,死亡人數達到了六萬之多,給東北的現代化發展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富饒的東北一下子陷入到了荒涼之中。
但是,這場災難卻給中國的防疫醫學方面留下了寶貴的經驗,特別是伍連德用火車皮建立的隔離醫院,給後人留下了非常寶貴的經驗。
17年前的小湯山,如今的雷神山火神山,無一不是向一百多年前伍連德的火車皮醫院致敬。
隨後在伍連德的指導下,清政府在哈爾濱建立起了相當完備的各級專門化機構,最最重要的是,在這一次抗擊鼠疫的實戰中積累起來的經驗,在以後的多次疫情中發揮着至關重要的作用。
1919年,哈爾濱爆發霍亂;
1920年,哈爾濱再次爆發鼠疫。
這兩次的疫情爆發,都因為伍連德之前建立起來的完備的隔離制度消毒措施以及醫療部門的快速反應,疫情都被及時的控制,沒有引起大面積的感染,也沒有引發大規模的恐慌以及逃離。
而這幾次防疫的勝利,也極大的影響了人們對於西醫的看法,後來接管東北的張作霖張學良父子都在東北積極地推動醫學的發展,建立起各式的軍醫院,極大的促進了西醫的發展。
而年輕的伍連德經此一役,被稱為“國士無雙”,1935年,伍連德被提名諾貝爾醫學獎。
1960年,伍連德病故於南洋檳城。
世事滄桑,許多的人和事都已經湮滅在風沙中了,但是,有些事有些人卻註定不能被忘記。
就像如今,在我們懼怕病毒的時候是不是應該在心裏為這位一百多年前為我們摸索除了一條道路的先輩致敬?
就像如今,在我們懼怕病毒的時候是不是應該在心理狠狠的咒罵自己,畢竟上一次的事也才過去了17年。
人類,真的就如此的健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