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景式回顧抗美援朝戰爭(167)完美的句號_風聞
泼墨梧桐-息壤元老级写手,连载《穿越新世纪风云》2020-02-04 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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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11月17日夜晚,志願軍12軍34師的106團開始接防上甘嶺537.7高地北山陣地,勞苦功高的31師終於得以撤離,31師在上甘嶺戰役的表現,可以説一個師蓋過了整個15軍。一個很結實的小個子團長走進第九十三團指揮所,神氣地説:“三十一師的部隊全撤掉,沒你們的事了,現在陣地由我來。”
他叫武效賢,山西清源人,12歲參軍,26歲就當了團長。在第十二軍的團長裏,沒有比他更年輕的。第五次戰役後,他被選送到南京軍事學院高級系速成班學習一年半。畢業後,兵團王近山代司令員點名要他回朝鮮,還帶第一。六團。
他的經歷可謂是有聲有色。當教導員時,他的營裏出了個全軍聞名的“愛兵模範”王克勤。延安《解放日報》曾發表社論高度評價王克勤的帶兵經驗,“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創造了新的光榮範例”。
他當副師長時,又發現了郭興福這個訓練典型,幫助他總結出著名的“郭興福教學法”。此人很能打仗,但脾氣也大,有股子不加掩飾的傲氣。或許多是為此個性所累,他這些年才跌宕沉浮,屢遭坎坷。這位老人寧折不彎,一如既往地活着,活得奔放無忌,暢快盡興。如今他已是70多歲的老人了,卻個性依舊,快人快語,還是當年那派朝氣勃發,那副血氣方剛。聽他説話,能感受到一種熱烈的滲透性:“接受堅守537.7北山任務時,李副軍長當面跟我説:‘你們團要全部恢復和鞏固住北山,再不上別的團了。幾個主力團都用光了,以後怎麼辦?你們一零六團準備打到底,收攤子吧。我再補給你一個營。’ “我説:‘行呵,副軍長,不就這麼個高地嗎?我給你收好這個尾就是了。’當時我心裏就在想,有四個營在手上,我還守不住這蛋大的一個高地?你看我怎麼給你唱這出壓軸戲吧。不是吹牛皮,這出戏也只有我一零六團來唱了。“但我跟你説實在話,第一天跟韓二師打下來,我就發現這些傢伙還行,不是個軟茬子。這好呵,我倒高興對手是隻虎、是條狼。
你想想,如果讓我們對付的是隻狗,是條貓,那他媽不是寒磣我和我的一。六團嗎?李副軍長決不會幹那傻事兒,用牛刀殺雞。只要用上我一。六團,那都是打血乎淋拉的關鍵仗。”
李德生加強給第一零六團的那個營,是原第六十二軍一八六師的部隊。這個師剛剛從遼東半島的海防線上拉出來,緊急車運入朝,也很有戰鬥力。除了有榮譽稱號和立過大功的營、連,保持原建制不動,全師各單位拆散開來,分別補入第四十五師、第二十九師、第三十一師和第三十四師。
佔有的慾望,使得韓二師就像穿上了那雙魔幻的紅舞鞋,難以駐足地在這3.7平方公里的大舞台上,瘋狂地一直跳下去,直到倒斃為止。
清晨5點鐘不到,第一零六團八連剛接過北山防禦任務,韓二師便在曙色微光中發起了攻擊。
三營營長權銀剛回憶説:“敵人先是以四架轟炸機輪番進行攻擊。攻擊中敵人主要盯着6號陣地打,像是不炸平6號陣地不甘心似的。成噸的炸彈瀉到了6號陣地上,只見整個山頭上彈片、石頭到處飛,焦土一片。敵人為什麼盯着6號陣地呢?6號陣地是537.7北山左翼最突出的一個陣地。地勢較高,距我後方補給距離最近,也是我左翼防守的重要屏障。敵若控制它,則對我右翼的1、2、3號陣地和淺近縱深的448高地構成直接威脅。我若控制,則可以6號陣地為依託,穩住左翼,同時控制4、5號陣地,直接支援右翼1、2、3號陣地作戰。因此,6號陣地一直是我們與敵人反覆爭奪的焦點。
“敵人的狂轟濫炸,把6號陣地上唯一的一條半截子坑道炸塌了,進出口全被堵死。八連指揮所和三排的人全被埋在裏面。八連連長文法禮等20餘人都犧牲了。
“這還沒完,敵人空中威風耍完之後,就是炮擊,持續時間長達15分鐘。這一天裏,我4、5、6號3個陣地上落彈2萬多發。”
6號陣地是19日晚上丟的,20日凌晨4點鐘左右,替換下七連的九連,派一班反擊6號陣地。一班多路突擊,每一路都是單兵進攻,惡戰到天色破曉之時,終於反擊得手。但全班也僅存戰士高守餘一人,餘皆戰死,其中有他的弟弟高守榮。
兄弟倆是1951年3月一起告別魯北故鄉來到朝鮮的,分在一個班裏。在五聖山集結待命時,高守餘見弟弟腳上那雙黑布鞋已破得露出了腳趾頭,心疼地説,我還有雙新鞋子,等打完這一仗就給你換上。
可是弟弟用不着了。
高守餘不知道弟弟什麼時候負的傷,等發現他時,他的一條腿已經炸沒了,腸子熱氣騰騰地從腹傷處流了出來,右臂上也中了顆子彈,渾身血污地躺在地上。 “守榮守榮,你醒醒!”
高守榮睜了睜眼睛,卻説不出話來。這時,敵人炮擊停了,步兵成羣地反擊上來。高守餘對弟弟説:“守榮,你躺着別動,我打退了敵人就帶你回去治傷。”
他怒火萬丈地摟了一包手榴彈,腋下還夾着兩根爆破筒,眼珠赤紅地向敵人迎過去。敵人攻不動,便退而再度炮轟。
高守餘趴在個坡窪裏被震昏了,一醒來他就想到重傷的弟弟,趕緊爬起來去找。可弟弟原先躺着的地方,已成了一個大彈坑。
他流着淚滿地裏爬着,找着,但只找到弟弟一隻腳,腳上還穿着他熟悉的那隻能露出腳趾的黑布鞋。他把弟弟的那隻腳緊緊抱在懷裏,大腦一片空白,坐地上傷心地哭起來。 偶一回眸,淚眼迷離中他看見一個鬍子拉碴的韓軍士兵已爬上陣地,一抬手朝他扔了個手榴彈過來。
高守餘幾乎未加思索,便本能地彈跳起來,健猿般撲住那顆扯着青煙的手榴彈,順手就扔回到那個鬍子兵面前,手榴彈沒落地就炸了。鬍子兵倒下時,幾乎沒有腦袋。高守餘一顆接一顆地摸起手榴彈,朝隨之擁上來的敵羣砸過去。
這個戰後被志願軍總部授予“二級孤膽英雄”稱號的年輕士兵,從拂曉到黃昏,只吃了口袋裏剩下的3顆祖國慰問團慰問的糖果,硬是用手榴彈、爆破筒帶傷而戰,獨個兒擊退了敵人的6次進攻,殲敵120多名。
合眾社記者肯尼德站在陽地村,隔着條小山溝,目睹了對面6號陣地上的這一作戰奇蹟。他飛跑回帳篷裏,噠噠噠地在英文打字機上敲出這篇戰地報道:“韓國軍衝上山頂,但是一箇中國士兵站起來,揮舞着手臂向韓軍投擲手榴彈。他幾乎獨個兒擊破這次進攻。”
到了20日的下午,三營長權銀剛手裏連個完整的排預備隊都沒有了。
他卷屈着身體,窩在448高地營指揮所的小坑道里,地圖攤在膝蓋上指揮戰鬥了3晝夜。炊事員送來的乾糧一口吃不下,卻把3條“大生產”吸得1支也不剩。煙吸光了,他的部隊也打光了。
他拿起電話請求武效賢説:“團長,二營上來了,陣地上已經沒有我的部隊,我這個營長也該下去了吧?”
武效賢嘶啞的聲音從幾里地外的團指揮所傳來:“你不能下,你熟悉情況,就留在448繼續指揮二營戰鬥。”
權銀剛説:“二營幹部都在這裏,我三營長指揮二營打,關係不順哪。”
武效賢:“這不要緊,我已經和二營的同志講了,他們會支持你的,都是為了多打勝仗消滅敵人嘛。”
於是,權銀剛還得設法找點“大生產”接着吸下去。他窩屈在指揮所的小坑道里,又指揮了十幾個晝夜。
第一零六團3天打光了4個多連隊,傷亡600多人。武效賢就急了,嚷嚷説:“照這樣打下去,我一。六團頂多再打四五天就光個球的了。不行,得變變打法。”
有的指揮員説:“變?這打法是李副軍長同意了的,要變誰敢跟他説去?”
武效賢眉頭一擰:“我説,我不怕。”説罷,抄起電話就要軍前線指揮所。電話裏沒説上幾句,李德生説:“電話裏説不清,你來一趟吧!”
武效賢和於永賢一塊去了,他楞楞地對李德生説:“這樣打法,我可收不了這個攤子。”
李德生一聽就惱火:“你這個小團長怎麼這麼説話?依你怎麼打?” 武效賢也不怵,勾下腦袋在地圖上指指點點地説道:“副軍長你看,整個北山稜線只有我方斜面的山腳下,還有兩個小屯兵洞沒打壞,能屯一個加強連。但離山頂還有500多米,每次部隊往上運動,還沒跟敵人照上面就傷亡一多半了。能不能守住北山,關鍵就看我們能不能保存兵力。我考慮得先挖貓耳洞,在這500多米運動路線上,每隔上50米挖一個,成梯子形向山頂上延伸。延伸到離山頂20多米的地方,再挖一個排的屯兵洞。這樣部隊沿着梯形貓耳洞,蛙跳式地運動到山頂的屯兵洞集結,陣地上缺幾個人,坑道里補出去幾個,這樣一個排一天都打不完。我有2周時間就能挖好。”
李德生皺起眉想了想,説:“嗯,你説的有道理。不過2周的時間太長了。”
武效賢説:“我也想一夜就挖成,可是副軍長啊,炮火下作業,要注意隱蔽。”
李德生:“好吧,就按你意見辦。但時間還是要縮短,儘量快點兒。l周。給你l周的時間,注意陣地配置,火力要前重後輕,兵力要前輕後重。”
第一零六團用12門榴彈炮,40門迫擊炮,掩護部隊冒着零下30度嚴寒,在凍土頑石層上突擊築城。團黨委發出了號召:凡一晝夜挖l米以上的貓耳洞,就給予記功。
結果只用了1個星期,第一。六團的官兵們便在1號、2號、9號和6號等主要陣地上,挖出了7條坑道,共長37米;12個屯兵洞,5個避彈坑,從而形成了一個基本防禦體系。
同時,一反過去分兵把口,處處擺兵的僵硬戰法,該團集中兵力固守2號、6號陣地。其他次要陣地,白天用炮火控制,夜晚派出小兵羣伺機反擊。這一來,傷亡驟減,士氣亦大振,不僅完成防禦,還有富裕的兵力組織出擊。
韓二師終於垮在第一零六團手上了。11月25日,支離破碎的韓二師被韓九師替下去整補。
第一零六團卻在北山上越打越活躍,小股部隊頻頻出擊,打了就走,撈一把就撤,行動絕無規律可循。氣得韓九師在陣地前沿的高音喇叭裏亂罵一通:“一零六團太狡猾,太詭詐……” 12月3日,韓九師發動了接防北山以來的第一次大規模進攻。
這一天,敵人光飛機就出動了200多個架次,協同地面炮火,對537.7高地北山進行了持續2個多小時的轟炸。整個高地被裹人騰騰烈焰中,爆塵的煙雲揚起十幾丈高。2號坑道口8米多厚的堅石層,終於沒能頂住一顆顆重磅炸彈的猛擊,轟然坍塌。二連副連長帶領的1個加強排40多人,全被捂在坑道里。2個班的工兵冒着敵人的炮火,撲上去挖掘洞口。
上去一批便被敵炮火炸掉一批,2個班損失光了也沒能救出那個加強排。
炮火一延伸,近1個團的敵人便猛攻上來。2號陣地上,唯一一個還沒來得及進坑道就被炸傷躲在石縫裏的戰士,橫端着根爆破筒撲進敵羣,與敵同歸於盡。
因這個加強排全部犧牲,所以,這位捨身赴死的戰士姓名,始終未能查清。 他也是整個上甘嶺戰役中,最後一位與敵人同歸於盡的英雄 第一零六團北山血戰,與敵攻守進退廝拼了十幾個回合。日落時分,韓九師力竭而退。從此這個師就老實了,再也沒發動過像樣的進攻。
北山在第一零六團手上穩固如磐。 12月15日,第一零六團以固守28天,殲敵4100餘名的戰績,漂漂亮亮地收拾妥當北山這一攤戰事,為上甘嶺戰役劃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從1952年11月25日開始,上甘嶺方向的槍炮聲,逐漸沉寂了下來,無論是美7師,韓2師還是韓9師,再也沒有向我志願軍駐守的上甘嶺,發起一次哪怕班排規模的進攻——他們實實在在被打怕了。25日這天,美國第八集團軍硬着頭皮,宣佈“金化攻勢”勝利結束。
若干年後,韓國軍方編撰的《韓國戰爭史》中,很滑稽地這樣寫到:“從11月15日開始,敵人已放棄了進攻‘狙擊’稜線的企圖,雙方展開威力偵察和打擊有生力量的戰鬥。因此,11月18日,軍團決定進行部隊換防,以正在史倉裏進行整補的韓第九師(軍團預備隊)接替韓第二師,要求11月25日6時交接完畢。25日夜移至史倉裏,轉入教育訓練。” “第二師在‘狙擊’稜線進攻戰鬥中,雖然未能奪取敵人的Y高地(即537.7北山4號陣地),但攻佔了主峯A高地(即537.7北山l號、2號、3號陣地)和‘岩石’稜線(即537.7北山5號、6號陣地),邁開了勝利的步伐。”
韓國的軍史學家們真是不該這樣矇騙他們的國民和後人。 上述全部陣地,在11月25日和以後的日子裏,都在志願軍手中,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付出了這等沉重代價,可戰爭卻和他們開了個殘忍的玩笑,像具脱手而去的“飛去來”,兜了一圈又飛回來:將起點變終點,上甘嶺重又回覆到10月14日前的戰場態勢。甚至,金城反擊戰時他們把537.7高地的南山都丟了,所以朝鮮最終停戰時,我們手裏的是一個完完整整,一塊不少的上甘嶺。
即使是飽有幽默感的美國人,這玩笑對他們也有點過分了。
而在生性古板的韓國人眼裏,則簡直是不可思議的荒唐。既然羞於為史,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避之,化之,以“邁開勝利的步伐”而一言統之。
然而這決不奇怪,在世界戰爭史上,上甘嶺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戰爭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