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炎患者求助」超話裏的哭聲_風聞
蹦迪班长-蹦迪班长官方账号-2020-02-06 1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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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認為,悲痛其實是種正面情緒。
有時候,悲痛來自於愧疚,那些容易感到愧疚的人,懂得牢記經驗跟教訓,進而得到救贖或是成長;有時候,悲痛來自於同理心,有同理心的人更懂温柔和幫助他人。
即便素不相識,也會因他而悲痛,我覺得是人性區別於動物性的原因之一。
尤其在這個寒冷的冬季,每個温血動物都沒有理由冬眠。因為疼痛的反面,並不是理性,而是魯迅先生所説的麻木。
今天是武漢封城的第十三天,除了熱搜之上持續上升的數字,火神山醫院開始對病人開放等大消息之外,熱搜之下,是一個個更具體可感的哭聲。
微博上有個超話,叫做肺炎患者求助。
這裏沒有宏大的敍事,沒有激昂的英雄主義,同樣也因為2月3日之後審核的緊縮,不會再有借題發揮的投機分子。
在這裏你能看到的,只有一個個像你我一樣活生生的人,他們可能是丈夫或妻子,是兒子或女兒,父親或母親,但現在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身邊的人從病重到衰微,不得不把私人的信息發佈在網絡。
曬出傷口,祈求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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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這位叫麗love_sweet的網友,家就住在離我家不遠的王家灣賞新園。
本幸福美滿的一家六口因為病毒頃刻崩塌,爺爺奶奶因為排不到牀位病重,由爸爸來照顧,而媽媽則帶着家裏6歲和3歲的孩子另找住處隔離。
當孩子們問媽媽“爺爺奶奶在哪”,隔着窗户問“爸爸為什麼不能抱抱自己”的時候,這位年輕的媽媽她陷入語塞跟迷失,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現實。
她能做的只有發聲,請好心人看看能否幫助她的家人。
再比如這位叫李豆的人民子弟兵。
人在海南,爸爸在應城,徒留在漢務工的媽媽,患了冠狀肺炎孤立無援。雖也有好心人幫助,但媽媽一不想傳染親戚,二不想麻煩社區,三又不敢乘坐交通工具,結果耗到現在,連喝水都吐,躺在病牀上連動都動不了。
這位保家衞國的士兵,此刻只想有人保護自己的母親。
由於現在武漢客觀上醫療資源的緊張,像他們這樣的求助者還有很多,然而大多很難及時排到核酸的確診,即使能夠確診,也可能會因為排不到牀位而被迫在家中隔離。
比如這位名叫Fu思亂想的網友,她原本健康的表妹,因為肺炎拖的時間太長,現在只能靠家人騎三輪車或推輪椅來行動,僅僅28歲的年紀,就已半身陷入死亡的泥潭。
更辛酸的是帖子下面的回覆。
有位網友,家人剛走,還沒從巨大的情緒衝擊下緩過神,就跑來幫助其它的求助者,希望能把自己家空出的牀位讓給Fu思亂想的表妹。
因為他知道她所承擔的是什麼,所以他不想讓她也去承擔這一切。
還有,一位叫做龘令的黃V,此刻的心情非常後悔,他的後悔,是後悔當初因為勸父母留在武漢與之大吵一架,卻沒想到如今留在武漢的父母雙雙得病,求醫路上阻礙重重。
很難想象,如果因此父母后來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會是怎樣的負罪感伴他一生。
很多當初恐懼,歧視,甚至以“不安好心,千里送毒,點亮中國”等惡毒段子攻擊武漢人的網友,在看到了肺炎求助超話者後,都反過來給予了這類人羣一定程度上的理解。
你可以説“逃漢”的人格局小,可以説他們自私。
但你必須得承認,比起生命,其它的價值根本不值一提。
幸運的是,在持續的微博求助和大量有愛的人的接力下,這位叫龘令的同學最終收到了民警的聯繫,核實病情,終於如願送父母前往醫院治療。
而受到幫助的他,這時也開始幫助別人,為另一部分需要幫助的同學發聲。
他轉發了一個14歲孩子的求助,這位初中生父母離異,自小和奶奶相依為命,如今奶奶患病,身處窘境,腦海裏只剩下了一個樸素而簡單的願望:
我不想奶奶離開我,我不想成為孤兒。
3
同樣的故事,也發生在一些大博主的身上。
像是在球迷圈很有影響力的楊姍姍,發佈了一條求助微博,大意是家裏大姨本身就得過一次肺炎,損傷未恢復又染上新冠,加之膝下無子又身負殘疾,往返醫院的幾輪來回折騰後,如今已經進入了一個極度危險的狀態。
但好在博主擁有150萬粉絲,本身的流量可以讓求助信息更快的被更多人看到,不出一天的時間,她就等到了好消息,醫生安排了核酸測試,在球蛋白輸液的輔助下,她的大姨精神有所好轉。
雖然未來還不清晰,但狀況已經比求助話題下的其它人要好上很多很多。
更多的人們,病痛之外等待他們的是暫時很難解決的確診,交通,以及牀位,三道難關阻礙下,他們發出的聲音更像是泥流入海,了無音訊。
除這些新冠肺炎的病例之外,武漢還有一些像是腫瘤,腎衰,急需手術的病人,他們也會因為這次疫情,受到醫療資源緊張的影響。
像是我昨天就在肺炎求助者超話裏刷到一位得了普通肺炎的病人,由於呼吸科醫生都在正在專注攻克新冠的難題,他的聲音愈發薄弱。
而當我今天再去尋找那條消息時,那條微博早已淹沒在聲潮之中,尋覓無蹤。
(2月5日最新情報,龘令卡在了牀位這關)
4
當現代醫學耿直的告訴人們,面對病毒感染他們也暫時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只能靠原始的隔離手段和生理輔助來幫助病人自愈的時候。
古老的中醫和神秘學站了出來。
肺炎求助話題裏,有教病人如何調理陽氣提高自愈力的中醫推拿師。
也有教患者如何念「大悲咒」請觀世音菩薩出山的大僧大仙,號稱可治八萬四千種疾病。
可是這種時候我已經很難站在科學的制高點去質疑他們,因為科學也説,絕望的心態會加重病情,那麼如果傳統醫學和宗教可以給予肺炎患者一定程度的心理安慰劑,讓他們的精神更振作一些,他們的存在真的完全是一件壞事嗎?
我甚至開始對自己的世界觀產生懷疑。
當然,在所有的大事件裏,小丑的角色永遠不會缺席,比如這位以反聖母為任的鐵血青年,就用毫無人情味的硬核留言,笑看着烈火人間。
好在同時,這裏也有着那些做着實事給肺炎患者提供幫助的人們。
像是積極擴散最新病牀信息的。
幫助尋找各個求助渠道的。
以及不在意生意受影響,拿出自己的商鋪,給沒有條件的患者做隔離的。
所有這樣那樣的人們,擠在互聯網最陰冷卻也最熾熱的這端,點亮着或明或暗的光線,引導着迷失的人們踱步前行。
但是誰也不知道他們最終會行向哪裏,等待他們的是怎樣的明天。
5
前天,我在朋友圈看到一條北京球迷協會鼓勵武漢球迷的推送,非常觸動。
要知道,在最市井平民的足球運動裏,像是巴薩、皇馬,國米、尤文等球隊,他們有些球迷協會會把對死敵球隊的仇恨寫在入會標準裏,而恰好在中國足球圈,北京國安就因為一些歷史原因,於武漢人眼裏就是這樣的對立角色。
也因此,我在北京的那半年,最親切記憶,是一幫橙衣大叔在北京西站拉着橫幅,一路用熟悉的漢罵,從地鐵站罵到工人體育場。
然而在生命的重量面前,傳統和立場都不再重要。
只有推送評論區武漢球迷發自真心的那句“北京牛逼,以及”視頻裏口罩大叔所説的“17年前我們經歷過非典,我們知道你們在承擔什麼”的感同身受。
日本地震的時候,有記者在日本地震後採訪北野武,把日本政府對災情的應對與三年前的四川比較,想套出一篇樂觀又優越的新聞,卻遭到了北野武的反嗆:
“死亡人數可能1萬可能2萬,這樣巨大的失蹤和死亡人數也許會成為電視和報紙的頭條,但如果您將這場災難簡單的視為2萬人喪生的事件,那麼您根本不會理解受害者。然後玩數字上的對比,説似乎比死了8萬多人的四川大地震更好,那麼這是種對死者的褻瀆!”
人的性命不該説是2萬分之一,或8萬分之一
它的意思是,有一個人死了這件事,發生了2萬次。
我想,對於任何一個有情感的人來説,災難之下每個個體的傷痛都是真實的生命,它既不是冰冷的數字,也不是歡慶勝利之時的反向KPI。
而我們所能做的,除了力所能及的幫助之外。
只有記錄他們,銘記這裏發生的一切。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