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下,我在小城送外賣_風聞
子弹财经-子弹财经官方账号-子弹财经(zidancaijing)2020-02-07 19:20

出品 | 子彈財經
作者 | 許芸
責編 | 楊博丞
1、疫情之下的春節
吳林森(化名)準備在春節期間大幹一場,但突如其來的疫情,打亂了他的春節復工計劃。
吳林森來自貴州省德江縣,他所供職的外賣平台名為“德江掌上點餐吧”,他告訴「子彈財經」,公司自臘月二十八(1月22日)開始放假,原定於正月初五(1月29日)中午恢復接單。但疫情的快速發展及當地政府對疫情防控工作的快速展開,讓他開始猶豫是否要準時復工。
如果復工,吳林森擔心被感染新型冠狀病毒,因為行業的特殊性,他每天需要接觸大量的用户,但縣城藥店已經買不到口罩。如果不復工,就必須放棄從正月初五到初十期間10元/單的高薪,吳林森陷入了深思。
經過幾天的思考,吳林森打算準時復工,但公司延遲復工的通知來了。
1月29日,“德江掌上點餐吧”公眾號發出通知,為全力遏制疫情蔓延,確保騎手及顧客身體健康和生命安全,根據縣委縣政府有關工作部署,決定將原定的正月初五開單時間予以延遲,具體開單時間待通知。
「子彈財經」在吳林森所工作的外賣平台上看到,截止1月31日,平台上大量的商家都處於“休息中”,餓了麼、美團等外賣平台營業中的商家也是屈指可數。
這意味着,即便外賣平台正常復工,顧客很可能會面臨無餐可點、外賣員面臨無單可送的局面。

事實上,在當地政府大力開展疫情防控工作前,包括吳林森在內的很多德江人並沒有把疫情放在心上。畢竟,在十七年前的非典疫情中,貴州省是全國少數躲過疫情的省份之一。然而,這一次大家都低估了這場疫情所帶來的影響。
據一位農家樂老闆透露,春節期間自家飯店原本接了幾十桌訂單,並備好了價值幾千元的魚、肉,由於疫情蔓延,顧客不敢聚會,只好無奈延期。“雖然訂金不用退,但魚這種沒法長期保存的食材也只能送人。”
疫情之下,商家紛紛關門謝客,消費者收斂了消費需求,在家“貓冬”。
農曆春節前後,原本是一年中最熱鬧的日子,但今年隨着疫情的蔓延和疫情防控工作力度的加強,熱鬧的場景不復存在,“人人都很配合政府的防疫工作,減少出門及聚餐”,因此縣城在除夕後徹底冷清下來。
2、小鎮青年的打工人生
**這場突發疫情的經歷,或許只是這位“90後”外賣員吳林森人生中的一抹痕跡。**在成為一名外賣員之前,他有着豐富的社會閲歷,而在他的打工經歷中也能窺見中國商業發展的一些軌跡。
2005年,吳林森初三輟學後,便和父母到廣東省中山市古鎮做了幾年燈飾廠工人。2011年,隨着燈飾業的寒冬到來,一些小型工廠走向倒閉,存活下來的工廠加班機會則少了很多。對於靠加班賺錢的普通工人來説,沒有加班也就意味着收入的減少,沒過多久,吳林森就離開了燈飾廠。
此後,他還在電子廠做過手機電池,在飯店做過服務員等工作。
“這些工作基本都是包吃包住,一般工廠每天上班8小時,算上加班可能在10-11小時,平時加班工資按1.5倍算,雙休按2倍,節假日按3倍。看上去很美好,但那時每月到手的工資只有三四千左右。”吳林森對「子彈財經」説道。
那些年,中國沿海經濟發達,多以製造業、代工廠和服務業為主,這些行業也釋放出大量的就業需求,吳林森的打工軌跡恰好是沿海城市主體經濟的發展脈絡。
**2016年,吳林森選擇回到縣城,“不想出去了,在外面待膩了。”**由於他的學歷不高,縣城又沒有太多工作機會,因此他的工作並不穩定。

在這幾年裏,他跟着叔叔做過建築工人,又在親戚介紹下先後做過保安、快遞分揀員等工作,甚至還和表弟做過“飛毛腿”業務——收取一定勞務費,跑腿替別人買東西。但在他自己看來,這“很不正規”,收入很不穩定。
**直到2019年,移動互聯網產業已經進入了成熟的發展階段,吳林森也看中了在線外賣平台這一行業。**他認為,在線外賣是剛需產業,而且未來肯定還有發展空間,同時隨着縣城的發展,人們對外賣的需求也增大了。
**於是,吳林森開始了他的外賣員生涯。**在他看來,做外賣員雖然需要熬夜,但已經是一份相對自由的工作。
在吳林森供職的外賣平台,有兩個運營班次:一個是從早9點一直上到次日凌晨2點,期間14點-17點、19點- 20點是休息時間;另一個是從11點半開始上班,13點-14點休息,再一直上到20點後下班,兩個班次隔一天輪一次。
“外賣員沒有底薪,拿多少工資就看自己搶到多少單。每送一單可以拿到4元,正常一天可以送40多單,一個月工資在4000元以上。每個月送滿500單額外獎勵500元,送滿1000單獎勵1000元,我基本都能拿到。”吳林森説,不管距離遠近,外賣員每單都能拿到4元配送費,“所以大家都喜歡搶距離近的單。”
**美團、餓了麼這樣的大平台,對吳林森並沒有太大的吸引力。**因為吳林森覺得,大型外賣平台的規章條款太多,管得太嚴。“美團必須30分鐘送到,送不到就要罰款,而我現在所在的平台,40分鐘內送到就可以,超時的話就跟客户解釋一下,客户沒意見就不會罰款。”他説道。
對於美團在招聘信息裏標明的3000-7000元月薪,吳林森認為這其中有“水分”:“有同事曾跳槽過去,每個月工資基本在4000元左右,5000元頂天了,因為它們是平台派單制。”
吳林森很想繼續當好一個外賣員,計劃還完債務後,再存點錢。
當今,互聯網企業一直在下沉求變,而這一代人的務工選擇已和父輩們有着截然不同的變化,留在家鄉的年輕人們有了更多的選擇。據吳林森觀察,目前外出務工人員中,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佔比居多,少數留在縣城的,基本在理髮店、服裝店和便利店等地上班。
隨着互聯網的急速發展和巨頭的不斷下沉,一些類似吳林森這樣的年輕人,人生軌跡正在發生改變。
正如外賣行業的蓬勃發展,自美團、餓了麼及滴滴等巨頭盯上下沉的生意後,激活了縣城的相關產業,不斷擴大服務的滲透率,而一些小外賣平台出現,使得年輕人有了更多就業機會。
3、外賣巨頭下沉
“下沉”,可謂是2019年資本市場重要的話題之一。
自從拼多多、快手等平台依靠小鎮青年給了寡頭化的中國互聯網迎頭痛擊後,互聯網下沉市場變得異常火熱。
在經歷“百團大戰”和併購浪潮後,外賣行業進入美團、餓了麼雙雄爭霸的時代,大城市的競爭飽和後,一場在下沉城市的外賣市場爭奪戰在悄然打響,雙方在資金實力、流量及服務場景等方面展開了激烈搏鬥。
據前瞻產業研究院的一項數據顯示,2019年上半年,我國外賣行業交易額城市分佈中,27.5%來自三線及以下城市,超過了一線城市的佔比(20.4%)。
不過,在三四線的小縣城裏,“地頭蛇”們卻依然活躍於市場,與巨頭們分庭抗禮。
“目前縣裏做得最好、最大的外賣平台是美團,有80多名外賣員。”吳林森説,這裏除了美團、餓了麼外,還有四五家與他們類似,但規模稍小的外賣平台,人數最少的,僅有4名外賣員。
吳林森所在外賣平台中,目前有十幾名外賣員,他告訴「子彈財經」,在他們平台上老客户比較多,很多新用户都是由老客户介紹而來,偶爾也會發傳單。
“主要我們對商家抽成比較少,只抽15%,但其它大型外賣平台會抽20%,並且搞優惠活動時要求商家無條件配合。另外,我們和很多商家都是獨家合作,一些店鋪在美團、餓了麼上面都沒有。”吳林森説道。
根據Trustdata監測數據顯示,2018-2019年上半年以來,三線及以下城市外賣App日均啓動次數從2.4次增長至3.7次,幾乎和一二線用户外賣App使用頻次相當,用户粘性已經逐漸養成,低線城市外賣市場容量與發展潛力已經不容小覷。
早在團購時代,美團就已形成了“農村包圍城市”“低線糧倉補給核心城市”的策略。長期以來,三四線城市的外賣業務為美團提供了高額的利潤,從而支撐着美團的無邊界擴張,堪稱其“糧倉”。
2019年3月開始,餓了麼口碑實行“上山下鄉”計劃,向浙江、廣東、寧夏和雲南等省份的100個三四線城市加速佈局,推動本地生活服務行業數字化升級,開始切美團的“蛋糕”。
“三四線城市商户對良性競爭、數字化更渴望,這是我們今年加快滲透和下沉的原因。”2019年6月,阿里巴巴集團副總裁、餓了麼CEO王磊表示。他認為,2019年外賣市場的競爭核心不再是補貼,而是搶佔下沉市場。
據Analysys易觀數據顯示,從2019年第3季度中國互聯網餐飲外賣市場廠商交易份額情況來看,美團在外賣市場的交易份額佔比預計達53.0%,餓了麼+餓了麼星選的市場交易份額佔比預計達43.9%。
餓了麼和美團外賣持續擠壓市場空間,其他交易份額佔比僅餘3.1%,但這些小份額的平台活得“小而美”。
「子彈財經」在“德江掌上點餐吧”上看到,該平台起送價基本為10元,比美團、餓了麼上稍低,配送費基本為4元,但並沒有美團、餓了麼的滿減優惠活動。另外,平台上很多商家的規模並不大,大多是小吃店,有的甚至是菜市場賣滷味的小攤位,但銷售量過萬的商家卻不在少數。
“一般只有在平台成立日可以免費配送。”在吳林森看來,雖然沒有滿減活動,但平台上的商家定價、口味符合大多數點外賣的縣城人的消費需求和飲食習慣。“大家都知道哪裏的小吃攤好吃。”
當「子彈財經」問及為何大飯店的訂單量較少時,他笑着回答道:“主要貴,點的人少。”他們平台顧客的年齡大多在二三十歲,既有公務員,也有理髮店、服裝店的工作人員,消費能力一般。
至於“地頭蛇”和“強龍”之間的關係,吳林森稱,公司和其它外賣平台間的關係還算不錯,見面寒暄一下,平時互相指下路。“都在一個縣城,互相照顧一下。”
**雖然,今年突發的疫情打亂了吳林森本應在春節期間掙錢的計劃,但他覺得,在任何事情面前,安全第一。**吳林森打算先在家中過年,隨時聽候公司安排。
這是小城外賣與巨頭之間的一場暗戰,當“地頭蛇”們在縣城裏不斷開拓客源的同時,“強龍”們也在這場爭霸賽中你追我趕,誰都不想掉隊。
文中題圖來自:攝圖網,基於VRF授權;其他配圖均來自「子彈財經」圖庫,攝 / 許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