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城市的自救：温州做對了什麼？_風聞

湖北外的重災區

温州在一段時間內，是湖北省外確診人數最多的城市（目前仍然是），人稱湖北温州。

温州防控壓力很大，是有原因的。

温州常住人口925萬人，本就是浙江省第二大城市。《温州為什麼會成為疫情重災區？》裏也提到了，在武漢經商、就學、務工的温州人，數字在18萬左右。

過年期間，在外的温州人要回家團聚。但疫情爆發後，為防止温州市內疫情擴散，温州必須掌控這些人的流向。

根據温州市長在央視的採訪，通過投資促進局和在武漢的温州商會，他們勸説在武漢的温商近期不要回温州。春節之前有2萬人左右從武漢返回温州。而在大年三十到2月1日為止，新增返回温州的大概是29000人。

這段採訪的信息量很大。

武漢封城，乃至於後續湖北省各城市逐漸關閉交通，實際上是相對混亂的。

舉個例子，1月26日關於疫情的新聞發佈會，已經被網友當成了公關車禍。武漢市長稱，“因春節和疫情的因素，有將近500萬人離開了武漢”。

當時他講的也比較詳細，説到了武漢本就有近五百萬流動人口，也講到了春節是很多人離開武漢的因素。但這就是幾句沒用的車軲轆話。人們關心的是，宣佈封城是1月23日凌晨2點，開始封城是上午10點，這期間又有多少人離開了武漢？這些人佔之前因為春節等因素離開武漢過年的人的比例又如何？這才是能看出武漢封鎖力度的關鍵信息，然而並不能從這場新聞發佈會中獲知。

這也難怪這場新聞發佈會被網友批評。

而在封城之後又有多少人離開了武漢，離開了湖北，這個數字更是難以知曉。僅從温州市長的採訪看，在大年三十到2月1日為止，新增返回温州的大概是29000人，流到其他地方的人有多少也難以得知了。

又比如，在理想條件下，湖北省的醫療資源夠用，在整個省向外人流斷絕的情況下，集中收治全省感染者，既可以避免疫情擴散，也能照顧好病人。

然而等到封城開始時，感染者數量已經很高——2月5日王辰院士在接受央視採訪時稱疫情的底數並不清楚，就更不用提剛剛封城的1月23日時候的情報狀況了。

造成的結果是，往往是跑出湖北的感染者受到更好的收治，留在湖北的……不能細想，不敢細想。

再假如，這跑出湖北省的人（未必是湖北籍）能夠和當地居民建立互信，早點採取措施自我隔離，當地居民也信任他們，不採取過激措施，那麼有病治病，沒病解除隔離，2周之後又是一條好漢。

可是少數人會隱瞞在湖北的旅行史，甚至引發更多感染；當地人則會泄露那些老實登記信息的來自湖北的人，這就導致兩邊互信受損。發展到後來就是各地“懸賞”、“舉報”有湖北旅遊史的人。

隨着疫情進一步擴散，各地“懸賞”的地名越來越多，除了湖北人，他們還“懸賞”一些其他感染人數較多的地方的人。

温州就在此列。

浙江省內有縣市貼公告稱，發現湖北人和車輛，及時報告的，獎勵200元；發現温州人和車輛的，獎勵100元。看到這公告的温州人哭笑不得，電話打過去抱怨：“能不能至少把價格提一下？搞得好像我們温州人比湖北人便宜一樣。”

温州人很有幽默感，但這種悲哀的幽默源自前期湖北省控制不力，之後封城急促而混亂導致的一系列問題。

温州式封城

隨着感染人數的上升，温州的防疫形勢逐漸嚴峻，温州自救的措施逐漸加碼，直到多個區縣實質性實現了“封城”。

但可以看出，温州各區縣的封城，相對來説有條理、有準備一些，較為有序，民眾對政府的措施也較為信任。

其中一大原因是，在湖北各城市封城之後，封城對於其他地方的人的心理衝擊已經不大，有了這樣的心理緩衝期，只要工作有序，保障有力，道理講清楚，民眾對封城的牴觸情緒不會太大。

另一大原因，就是温州的準備工作確實較為充分。

1月31日，温州市政府就發佈了防疫的25條緊急措施，這個時候，封城還未正式開始，但準備工作已經展開了。

後來温州市長接受了央視採訪（聯繫到央視進行公關也是有心了），對防疫的大原則分析也較為到位。

他分析了可能進入温州的感染者，可能來自春節之前從武漢返回温州的2萬人，以及大年三十到2月1日為止新增返回温州的29000人。而在節後，可能輸入的感染者是企業當中返工、學生返校、機關事業單位返崗等的“新温州人”。

◎圖片來自：新聞1+1 2月2日採訪

相應的針對措施就是，温州居民能夠居家7日，足不出户，在2月1日到8日期間，集中硬隔離、居家硬管控，防止他們被感染；而針對返工人羣，要求是企業2月17日後復工，機關、企事業單位2月9日起上班，各級各類學校3月1日後開學，分階段回到温州。

這是為了儘量減少新增感染人數，使感染總數在當地醫療資源承載範圍之內，不至於當地醫療資源崩潰風險外溢。

總體思路是很清晰的，還有機會在央視上講明白。而在這場採訪中的畫面來看，温州的配套措施已經落實起來了。

2月4日之後，温州樂清、瑞安、永嘉等區縣逐漸封城，自此，温州的各區縣封城才坐實。

在輿論上温州對封城有個“小動作”。1月30日，温州市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工作領導小組還辟謠稱沒有封城，幾天後温州各區縣就“封城”了。講道理，當時温州確實沒有封城，可這幾天之後的操作，是不是説明官方這個闢謠並不成立呢？不過這一“闢謠”，是有一定的保密作用，比起事前大張旗鼓來得更有效果。

這種小手段用多了，還是會傷及民眾信任。

在此之外，温州的公關還是做得不錯的，2月5日發佈了《市委市政府致全市人民的一封信》。這封信堪稱典型正面公關案例：先是感謝了此前市民為了防疫作出的犧牲，然後號召市民繼續響應，咬牙堅持防疫工作措施，最後展望勝利。條理清晰，感情豐富，可以挽回市民的信任

依靠民眾，信任民眾，民眾才會信任你。

全民參與

温州民眾在非常時期的表現也很配合。

《市委市政府致全市人民的一封信》中提到：

“很多人舍小家、顧大家，或主動參與村口道口小區門口把守，或主動報告旅居史、自覺接受14天隔離醫學觀察，或主動取消聚會安排、退掉預訂宴席，或主動宅在家裏、靜待春暖花開……”

關於退掉預訂宴席的部分，温州市長在央視採訪中提到，春節期間，温州餐飲企業處理退訂20.5萬桌，是政府通過餐飲協會出面勸説取消，而餐飲企業也表示特別理解，整個過程處理得很好。

《市委市政府致全市人民的一封信》還提到：

“很多企業和個人捐款捐物、奉獻愛心，用各種形式支援疫情防控，廣大在外温商、温籍華僑千里馳援，一批批醫用物資、連同他們的赤子之心從世界各地湧來，匯聚起了強大的戰‘疫’力量……”

温州市長在央視採訪中還提到，他對本市的醫院和醫生感到放心，但醫療物資消耗量很大，較為匱乏。

温州在海外的人很多，他們這些天多方聯繫海外渠道購置醫療物資，想盡辦法運回温州。由於很多國家取消了飛往中國的航班，不少物資運輸頗費波折。

比如在巴西購買的2萬隻口罩，就難以運回國，還是温州人在機場舉牌，想辦法將其中8800只口罩，從巴西經東京到香港，又從香港轉運上海，再從上海運到温州。5名温州導遊在巴厘島人肉採購，買空了當地的口罩籌集到21300只運回温州。

還有一次省內合作：温州海外華僑在歐洲採購捐贈的152萬個口罩、防護服等醫療物資，通過同是浙商的阿里的菜鳥綠色通道從西班牙送抵温州。

政府也介入到民間的物資捐助中來，温州市政府僑務辦公室聯合温州市歸國華僑聯合會發佈了一個通知文件，號召在外僑聯僑胞積極捐助物資，政府將出面協調包機將物資運回。

從政府協調包機，到之前提到的政府和餐飲協會的協調等細節，可以看出，温州政府和民間組織、商業組織的溝通是很暢通的，合作也較為高效。

常年的商業浸潤，讓温州政府和商界、民間的磨合很充分，政府相信企業，企業也配合政府，這或許是温州政府在如今的關鍵時刻仍然能保持功能的原因之一。比起一刀切的行政命令，這種協調配合造成的副作用小得多，也不至於很匆忙混亂，能動員的力量也大很多。

但這種信任並非毫無代價。

央視的採訪中温州市長稱，通過投資促進局和在武漢的温州商會，他們勸説在武漢的温商近期不要回温州。而從數字來看，絕大多數在武漢的温商沒有回鄉。

而此時留在武漢，意味着什麼？他們和所有留在武漢的人一起，成了吃虧的老實人，其他的，不能細想，不敢細想。

需要拐點

客觀地説，温州的措施能讓民眾信任配合，除了多年來政府和民間的合作之外，時機上也較為合適。

温州市政府發佈防疫的25條緊急措施在1月31日，在全國範圍內不算早，措施也不是最極端的，後續的封城也是漸進的，這讓他們有時間制定較為完備的方案，可以及時和民間協調，對民眾的心理衝擊也不那麼大。

在隔絕外來傳染源後，温州的醫療系統還能維持，就在逐步隔離的十天內，温州保證新增確診病例減少，出現拐點，再慢慢將目前的確診病例治癒，這也是温州在1月29日提出“奮戰十天，拿下拐點”的思路。

温州自我隔離的第十天已經到了，現在來看，成效還可以。但後面的分批返工復課，任務還很嚴峻。

浙江省的民間力量和政府的配合，在這次疫情考驗中做得不錯。但浙江形勢也還很嚴峻，返工復課的壓力也很大，目前看浙江的形勢並不能太過樂觀。

相對來説，温州的防控時機較好，但在錯過最初階段後，湖北省就沒有這樣的時機了（最初階段各大媒體都有報道，我們不敢寫），面臨的是醫療資源過載的命運。

湖北省的情況，我們不敢細説，相信大家或多或少也有感觸。鍾南山説武漢是很英雄的城市，在字面之外並非毫無意味。

全國的防疫形勢，湖北省和湖北省外，是不一樣的。

我們還能説什麼呢？感謝湖北省人民的犧牲？這也太輕飄飄了。哭一場也太輕飄飄了。

而像温州這樣湖北省外確診數最高的城市，如果迎來拐點，則很有意義。

這意味着全國其他地方，可以有餘力支援湖北省。

各省幫扶湖北地市的任務已經下達，也説明了全國的力量在匯聚，真正大規模投入到湖北省。

所以，除了湖北省以外的地方，仍然不能鬆懈，要真正迎來拐點，自己地區的醫療資源還有餘力，保住自己，才能談抽出更多餘力支援湖北。

而這其中，温州除了是湖北省外確診數最高的城市之外，它還有特殊的一點，就是這次做得很好。

官方和民間的協調配合很好，民間的救助熱情也能高效利用；官方的舉措也能得到民間的信任和支持，決心也沒有減弱，不和稀泥；政府公關做得好，能為自己爭取資源；各種措施落實起來不慌張不混亂，當然也有一些沒照顧到的死角（有温州的司機千里返鄉，卻也被攔在了路上）。

從我的私心看，既然温州都做得這麼好了，它值得過這一關，它也配得上。但願它這一關能過去。

另外，我們統計了一下温州的新增確診病例，發現了一個喜人的現象：它的增速正在降低。雖然很難説拐點就一定來了（還有復工考驗），但是1月31日強硬措施落實以來，温州的新增確診數在達到峯值後確實在減少。

我希望今天開始，温州人真的拿下了拐點。

參考文獻：

温州“封城”的雙重壓力：18萬温商在武漢 33萬湖北人來温工作_鳳凰網財經_鳳凰網 https://finance.ifeng.com/c/7tn9BIebnrE

温州確診病例為何多？嚴控措施實施情況如何？温州市市長接受總枱記者專訪回應熱點問題_新聞_央視網(cctv.com) http://m.news.cctv.com/2020/02/03/ARTI5GhNB1xsYYBWrimfRwNb200203.shtml?fromvsogou=1

一文回顧白巖松對話王辰院士：方艙醫院靠譜嗎？疫情何時現“拐點”？ | 北晚新視覺 https://www.takefoto.cn/viewnews-2037571.html

温州三地“封城”:常住人口不到千萬 疫情何以發展至此？|疫情|温州|浙江_新浪新聞 http://news.sina.com.cn/c/2020-02-06/doc-iimxxste9352550.shtml

市委市政府致全市人民的一封信 http://www.wenzhou.gov.cn/art/2020/2/5/art_1217830_41878597.html

温州實行25條緊急措施：學校3月1日後開學-浙江新聞-浙江在線 http://zjnews.zjol.com.cn/zjnews/wznews/202002/t20200201_11623706.shtml

闢謠！温州沒有“封城”！ https://zj.zjol.com.cn/news.html?id=1374385

近萬個巴西口罩經歷“全球接力”抵運温州-新聞中心-温州網 http://news.66wz.com/system/2020/02/06/105231590.shtml

【温州文旅戰“疫”進行時之五】温州旅遊人化身“跨境速遞” 為抗擊疫情貢獻文旅力量 http://wl.wenzhou.gov.cn/art/2020/2/2/art_1228990186_41868805.html

阿里菜鳥綠色通道運送温州華僑捐贈的百萬只口罩回國-鈦媒體官方網站 https://www.tmtpost.com/nictation/4245159.html

確有其事！温州政府將包機從海外運輸防疫物資_網易新聞 http://news.163.com/20/0206/12/F4N0QS540001899O.html

號召民間組織

鄂外重災區：國內多地重點管控“温州返回人員” | 南方週末 http://www.infzm.com/content/175825/

本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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