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哲學教授的反思: 一切都是因為中國人太快了嗎? | 文化縱橫_風聞
文化纵横-《文化纵横》杂志官方账号-2020-02-10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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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江 | 南京大學哲學系
**【導讀】**一輛高速飛奔的列車,哪怕是迎上一塊細小的石子,其衝擊力也是驚人的。這就是物理學的動量公式(p=mv)所告訴我們的。對於今天的疫情來説,其效應也類似地取決於病毒本身的危害性與社會運轉的速度之乘積。本文作者認為,與SARS時期明顯不同的是,此次新冠病毒所引發的疫情,由於中國社會在交通、人口流動、信息傳播甚至生活節奏上的全面加速,其社會效應遠超以往。由此帶來的一個警示是:我們實際上同處於一個加速前進的列車上,維持這趟列車的穩定而有效的運行,比之前的慢速的列車需要更高的條件。原先不至於造成劇烈震盪的事件,在高速運行的社會中都會造成巨大的社會效應。我們需要共同思考的是:經此一役,我們能否實現治理模式的全面升級,使之能在未來經得起“速度”的考驗?
文章為"探索與爭鳴雜誌"特稿,感謝授權,僅代表作者觀點,特此編髮,供諸君思考。
速度與病毒
——武漢新冠狀病毒下的加速主義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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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以往習俗,春節應該是出門走親戚相互拜年的日子。但是,對於中國的許多地區,尤其對於處於封城狀態(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説是封省)的湖北省來説,卻寧靜得可怕。沒有人頭攢動的拜年,沒有人滿為患的賀歲片的大廳,沒有喜氣洋洋的團年聚會,一切都很寂靜,感覺一根頭髮絲掉在地上都會引起震動。
與寂靜的街頭巷尾相對照的是,微信朋友圈和微博上關於武漢新冠狀病毒疫情的討論,許多人早上起牀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機刷一下最新的疫情,一款名叫“丁香醫生”的應用成為了爆款軟件,它提供的疫情地圖和分省市(甚至分地市)的疫情通報,加上最新的疫情消息,成為了人們瞭解疫情及其相關單位防疫和治療情況最新進展的利器。從除夕開始,關於武漢新冠狀病毒的各種討論霸佔了朋友圈的頭條,也是各個微信羣和QQ羣討論的熱點,有人在祝福,有人在指責應對不力,有人在展望,也有人在轉發一些未經證實的消息。這種熱度連科比墜機逝世都成為了邊角餘料。其他信息在這種烈度的傳播中,被碾成齏粉。
我並不是專業的病毒學者,自然不能對病毒的科學屬性發表什麼言論。但是,作為一個長期從事哲學思考的人,感覺在這種重大事件爆發時候,必須學會從自己的角度做出一點點思考。如果談到自己對這次武漢新冠狀病毒的疫情帶來的第一直觀感受就是,一切都太快了!是呀!太快了!在此次疫情中,人們很自然地會將這次疫情的爆發與2003年的SARS疫情做一個對比,許多專業學者(如鍾南山、施毅等)曾經表示,這次病毒傳染性並沒有SARS和MERS厲害,但是我們的感覺恰恰相反,這次病毒來勢洶洶,從1月20日開始短短一週內,在疫情地圖上,基本上染紅了除西藏外的所有中國的省級行政區,在湖北之外,廣東、河南、浙江都迅速突破確診百人大關,一切都太快了!
我們並不能從專業角度來討論病毒學者和醫學專家的結論,但是如果他們的判斷是正確的,那麼是什麼造成了今天的新冠狀病毒與SARS的區別?一個很容易聯想到的結論是:速度。與2003年相比,這次疫情傳播實際上與兩個速度的加速有關:
第一個加速的是交通的速度,高鐵、飛機、高速公路網絡等基礎設施的增強,大大提升了交通網的速度。從2003年至今,交通網的速度是呈幾何級數的增長,同時此次疫情爆發出現在春節期間,武漢作為九省通衢的交通樞紐,承載着巨大的交通運輸量,正如武漢市長周先旺所説,在這個期間,從武漢出發和經由武漢的旅客可能達到500萬人次,這個數據是2003年無法相提並論的,這也意味着很難在短期內將相關人羣徹底地隔離開來,也決定了新冠狀病毒的傳播的覆蓋速度遠遠超過了2003年的SARS的傳播。
第二個加速的信息傳播的速度,在2003年,雖然已經普及了手機,但是手機更多的是短信和手機功能,並不是人們獲取信息的第一途徑。那時,儘管搜狐、網易、新浪等門户網站如日中天,但人們更習慣於從電視、報刊雜誌、廣播中,而不是從網絡來獲取相關信息,這樣決定了在2003年的信息傳播在一定範圍內是可控。今天被廣泛使用的4G和5G通信技術,人們藉助微信、微博、抖音、嗶哩嗶哩、Vlog等形式在第一時間就能獲得關於疫情的最新進展,儘管不在武漢,武漢各大醫院和街道上的實景以視頻的形式在網絡中迅速傳播,當然各類不實信息也藉助這些渠道肆虐起來。由於信息傳播的加速,以及強大的自媒體傳播途徑,讓全國各地的人們具有了強烈的在場感,他們即便並不身處武漢,也具有與武漢人近似的對疫情的感受,這種遠程的在場感,也是2003年的SARS疫情所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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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們可以從這樣兩個加速的現象中得出結論:交通和信息的加速導致了生活節奏的加速,從而讓我們在略輕微的事件面前都會感到眩暈與不適。即便此次的新冠狀病毒在病理性上不如SARS,但如同物理學的動量公式(p=mv)一樣,儘管質量更小,但由於速度的提升,會產生更大的動量。在開車的時候,若是在市區裏以40的時速前進,如果迎面飄來了一塊石頭,雖然可以擊碎車的擋風玻璃,但不足以威脅到我們的生命。但是在高速公路上以每小時120公里的速度飛奔時,一塊更細小的石子對我們都會造成威脅。所以,在今天的疫情面前,除了病毒本身的病理性之外,還有一個關鍵的因素,就是速度。這樣,對於公共安全(福柯意義上的安全)來説,其效應取決於事件烈度與速度之間的乘積。所以,即便此次的病毒在醫學上沒有SARS那麼強大,但是由於交通和傳播,甚至生活節奏的速度的加速,導致了武漢新冠狀病毒的社會效應遠遠大於2003年的SARS事件。
這個結論可以幫助我們理解,在安全模式下,由於速度的加快,需要更強大的治理和應對措施。我們記得,在2003年的北京與廣東,所採用的隔離是區域隔離,即出現了一個確診病例,立刻對該病例接觸的區域實施隔離。如對中央財經大學西塔樓29號和北京交通大學學生公寓A、B、C座的隔離。顯然,今天這種區域隔離的方式已經無法應對今天的疫情,因此,從2020年1月23日起,武漢市開始了封城,而湖北省內的其它城市均在1月25日前全部實施了封城。很難想象,在今天高速發展的中國,尤其武漢作為中部樞紐城市,實現封城帶來的效應,這如果在高速公路上踩下了急剎車來避免更嚴重的事故後果一樣,是一種面對速度加速不得已採取的應對措施。
同樣的情況也出現了口罩的脱銷問題上,不僅疫情嚴重的城市(如武漢),而且其他疫情並沒有那麼嚴重的城市都出現了口罩的脱銷,甚至一些醫院的醫生都沒有充足的口罩儲備。作為世界上口罩生產能力第一的大國,基本上不存在產能不足的問題,但是為什麼口罩仍然脱銷呢?答案也是速度。由於信息傳播加速,讓全中國所有的省市都在第一時間感受到疫情威脅,人們都會在第一時間去藥店或醫院去購買口罩,這使得在1月20日之後,全國範圍內的口罩需求量陡增,加上春節放假,造成了口罩在一個時間段內短缺的現象。所以,根本問題也不出在口罩的生產能力上,而是出現在加速帶來的短期的瓶頸效應。
武漢新冠狀病毒給出的一個警示是,我們實際上都處在一個加速前進的列車上,維持這趟列車的穩定而有效的運行,比之前的慢速的列車需要更高的條件。原先不至於造成劇烈震盪的事件,在高速運行的社會中都會造成巨大的社會效應,而維持整個社會的穩定,則需要更得力更有效的舉措。病毒事件與加速的發展實現了迅速融合,實現了治理模式的全面升級,而在今後的發展中,這種治理模式會進一步接受速度的考驗。
**本文原載“探索與爭鳴雜誌”****,原題為“速度與病毒——武漢新冠狀病毒下的加速主義思考”,篇幅所限,內容有所編刪。**圖片來源於網絡,如有侵權,敬請聯繫刪除。歡迎個人分享,媒體轉載請聯繫版權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