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士官兵的綠洲——歡迎光臨，艦內酒保（戰前篇）_風聞

從一大早開始忙於訓練、整備作業、武術、體育運動、甲板打掃等，待所有的課業結束後，艦內終於迎來晚餐。夏季的晚餐時間為17時30分，冬季則為17時整。晚餐結束後舉行降旗儀式，在紅彤彤的太陽慢慢沉下水平線時，執槍、佩劍的衞兵隊整齊列隊，在一派嚴肅的氣氛中降下軍艦旗。再過不久，“酒保開放”的號令就會響起。這是全艦下士官兵最期待的時刻，意味着一天中最輕鬆、最愉悦時刻的到來。

迷你超市

所謂“酒保”，是日本海軍的一種艦內設施，除了一日三餐，從下士官兵喜愛的飲料、零食、香煙（統稱嗜好品）到生活所需的各種日用品以售賣的形式提供給下士官兵，就像一個迷你超市。無論是數萬噸的大型戰列艦、航母，還是數百噸的小型海防艦都有酒保。其中，有些艦並沒有酒保，這點留待下篇再述。

酒保出售的零食有日式糕點（如羊羹）、肉·魚及蔬菜的罐頭、瓶裝醬菜（如什錦八寶菜等）；飲料除了常見的日本酒、啤酒以外，還有威士忌、清涼汽水（如波子汽水）等等；日用品除了洗牙粉、牙刷、草紙、筆記本、鉛筆、信紙、墨水、信封、肥皂、鞋油、手巾以外，還有兜襠布、短褲、避孕套……。避孕套是水兵們上岸時必須攜帶的重要物品，否則，絕不允許上岸。關於這條規定，那些十七、八歲的少年水兵曾固執的辯駁説：“我沒有攜帶的必要。”但根本行不通。

■ 酒保出售的清涼飲料之一——波子汽水。因瓶頸處有一顆玻珠而得名。

和現代一樣，出售香煙需要持有煙草局發的許可證，酒保也不例外，出售的香煙品牌繁多，如“譽”、“金鵄”、“光”、“cherry”、“鵬翼”等。“譽”牌香煙不對外銷售，只提供給軍人（包括陸軍），即軍用香煙，特別控制了尼古丁的用量，許多抽慣市面出售的其他香煙的水兵嫌它“便宜但不好抽”，軍官中則有人認為它“尼古丁少，對身體好”而經常抽它。

■ “譽”牌軍用香煙，只供部隊，尼古丁用量較少。雖然價格便宜但並不受一些老煙槍的歡迎。

只要是軍隊生活的必需品，就連一些不起眼的小物品，如縫補衣服的針和襯衫的紐扣，都能在酒保買到，要是沒有酒保，可以説下士官兵們便無法生活，或者嚴重影響日常生活。通常酒保的營業時間為一個半小時，每次酒保開放，售貨窗前總是排起長龍，對於下士官兵們來説，這個時間簡直太短了，有時甚至還沒買到手酒保閉店時間就到了。於是，軍艦“陸奧”號內部定下如下了購買規定：

1、早餐後到居住甲板打掃乾淨為止，以餐桌為單位向酒保遞交購物清單，從午餐後到開始營業之前去領取自己所購物品。

2、在值班軍官的同意下可購買飲料和零食。但購買時間至晚上甲板掃除結束為止。

3、郵票類可在全員起牀後到晚上甲板掃除結束期間購買，以現金支付。

不過，此規定不適用於準士官以上人員。“陸奧”和“長門”號同為戰前聯合艦隊的老大，其他艦艇凡事以兩者為標準，關於酒保的規定也大致如此。

■ 重巡”高雄“號的艦內酒保，窗口上標出了所售部分商品的重新定價。

酒保的經營

最早的海軍酒保可以追溯到1900年。在鋼鐵建造的艦內，日夜一起生活的全是清一色的大老爺們，為了調劑調劑這些水兵們枯燥的生活，日本海軍制定了《酒保設置規程》，於是，繼陸軍酒保以後，海軍酒保也上線了。

每有新艦服役，第一批乘員的下士官兵自行籌錢購置商品開店，如果錢不夠，就從新艦艦籍所在的鎮守府借錢開店。從這個角度説，酒保屬於所有的下士官兵。不過，根據《規程》的規定，酒保由軍官擔任的酒保委員管理運營，通常委員長由副艦長擔任，委員有二、三名士官和主計中尉或少尉（特務士官），又或者是主計兵曹長，而且，主計長必在其中。實際從事酒保運營工作的則是任店長和店員的下士官兵。委員不用在店裏工作，主要事務是確保商品種類和量的多樣豐富。看來，購入物資還是需要大人物出面。

無論在哪個港，只要有物資入港，酒保委員都有權購買，有時也直接從民間商家購買，不過，海仁會在各軍港、要港設立了支部後，基本上就通過海仁會的支部購入物資。最大的理由有二，其一能以批發價便宜購入，其二物資豐富，一般乘員必要的物品都有。所謂海仁會是一個財團法人組織，主要為海軍軍人，尤其是下士官兵提供放鬆和休養的必要設施，以及為了免除他們的後顧之憂勤于軍政，幫扶軍屬、低價提供物資等。水兵們上岸之際，在住宿與用餐時經常使用的“下士官兵集會所”就是此海仁會經營。和艦內的酒保作用一樣，“下士官兵集會所”對於水兵們來説，是方便又便宜的旅店。

■ 橫須賀的下士官兵集會所。攝於1937年重建之後，由財團法人海仁會經營，內部設有圖書館及娛樂設施等，下士官兵們可以以低於其他旅館的價錢在此住宿。

在艦隊巡航之時，只要入港，酒保委員就會購入當地有名的土特產。例如在伊勢灣入港，就購入當地有名的“赤福餅”（糯米糰子裹一層深色豆沙的日式點心）；到了鹿兒島或志布志灣，購進柚子糖或“兵六餅”；去四國的宿毛灣，那就是沙丁魚乾了，這種沙丁魚乾是晚餐最佳的下酒菜。至於能買到什麼樣的土特產，那就看酒保委員的本事了。志布志或宿毛灣是海軍作業地，通常艦隊到此是為了訓練，而且訓練時不允許上岸。因此，這種土特產特別討因為訓練而疲憊不堪的“籠中鳥”們的歡心。除了利用巡航之際購入土特產以外，酒保委員也不會放過其他豐富物品的機會。平時酒保出售的點心以易於保存的點心為主，在給糧艦“間宮”號入港的時候，就趁此機會出售羊羹（一種日式紅豆糕）、夾心卷蛋糕、冰淇淋等一些現做點心，銷售場面別提有多火爆了。

■ 鹿兒島的特產柚子糖。

酒保一般設在中甲板或下甲板的一角，距水兵居住區很近。四周用堅固的鐵絲網圍起來，在面向通道的一面開一個或兩個類似車站售票口那樣的小窗口，從這裏出售商品。通常，水兵們稱任店長的下士官為“酒保長”，另有一兩名打下手的水兵任店員。由於在酒保的開放時間以外，也有人威脅或勉強店員（店長）出售商品或偷偷送去定量之外的商品，這些人以下士官居多。這種時候，如果酒保長是（銜級）年輕的下士官，對於這種無理的要求是拒絕不了的。於是，在大型艦艇上，酒保長大都由令人懼怕的老資格一等兵曹（二戰時的上等兵曹）之類的擔任。當然了，這裏是軍艦，不可能有可愛的女店員在此工作，對於水兵來説，這可能是最沒有親和力的商店了。其實也不奇怪，店長也好店員也好，因為不是自己的生意，全然沒有多賣點多賺錢的想法。

雖説酒保的店長和店員對於售賣商品沒有任何積極性，但酒保也並非完全不考慮收益。原則上，海軍禁止酒保的營利行為，不過，大體上出售商品的價格為成本加上成本5%的數值。賺取的錢先集中保管，每當艦上舉行運動會、演藝會等集體活動時，就動用這些資金購買獎品，要是有大人物給酒保捐款的話，那更是錦上添花了。總之“取之於兵用之於兵”。這也是上面提到的《軍艦陸奧內規》中的一條：“出售商品所得除了用於填補事務費的虧損，也用於酒保的一般費用，5分以內的管理費用可以忽略不計”。可以説，日本艦隊的每一艘軍艦都採用這種方式來使用酒保經營所得。在此特別説明一下，酒保裏出售的商品價格一致，不針對軍官和士兵有不同的價格。

酒保平日營業時間除上述以外，星期日、節日等休息日多於白天開放，在聽到副艦長的“酒保開放，允許進行武藝、遊戲”令人愉悦的號令一下達，就可以前去酒保了。不過，不允許買酒，僅限點心和飲料。這些年輕氣盛的水兵們有的進行劍道、柔道、相撲等流汗運動，有些則在室內下象棋和圍棋，或者享受唱片機的音樂放鬆身心。

酒保使用法則

艦內酒保不設卡座，買了之後得打包帶走。

戰列艦“長門”號的酒保設在上甲板左舷前部。就算是“長門”號這樣的大艦，酒保也不過5米（不足）X3.6米左右的大小，其中又有桌子和擺放商品的貨架，實在是騰不出地方擺放桌椅給水兵們坐下慢慢吃。買了酒和點心的水兵們打包回自己的居住區，然後再慢慢的享用。

那麼，如何在酒保購買物品呢？在酒保買東西不允許現金支付，而是使用傳票購買。每次接近“酒保開放”的時間時，各分隊各班的三等兵（二戰時的一等兵）們就變得心猿意馬了。從晚餐的時候開始，三等兵就得記住班上下士官和上級兵要購買的東西，在傳票上寫上物品名、數量、金額和名字，然後再把相同的內容寫入稱為酒保賬的筆記本中。那些級別高的下士官兵不需要親自動身去買，對下級兵動動嘴就行了。

一張傳票只能寫一樣商品，一人個要買啤酒、牛肉罐頭和花生米的話，就得寫三張傳票。如果有五、六個人各買幾樣，填寫數量就可觀了。填寫好之後，於酒保開店前在出售窗前排隊，輪到自己時，迅速遞上傳票和酒保賬，以及流暢的報上各種物品各自的總數。如果這時磨磨蹭蹭的話，可怕的店員就會怒吼起來：“趕緊報數！不然就排後面去！%……￥&”

前海軍少尉丹羽德藏在日本海軍服役了14年有餘，是資深特務士官。他在海軍服役期間，曾在潛水母艦“大鯨”號任酒保長的助手，之後又在戰列艦“日向”號任酒保長。據丹羽少尉説，1935年左右的“大鯨”號的酒保論斤賣酒。當時，大部分的艦對日本酒和啤酒為定量出售，標準為前者一人一合（一合為一升的十分之一），後者一瓶。酒保的店員瞄着年輕水兵遞來的傳票，向他拿着的温酒容器一合一合的倒入。有趣的是，如果倒滿，那就是酒保的損失了。説是這樣，要是倒得少一點，跑腿的水兵又會可憐哀求：“要是回到居住區被上面懷疑我中途偷喝就慘了，請一定幫我倒滿！”這是酒保最為難的時候。

■ 日本國產的壽屋（現在三得利）威士忌。在此之前，日本海軍飲用的威士忌全靠進口，後因戰爭爆發中斷了進口，所幸此國產的威士忌填補了這一空白。雖説是供軍官飲用，但下士官兵有錢的話也能買到。

到酒保購買東西禁止現金支付，但只是原則上禁止，實際上也有現金支付。傳票每月結算一次，然後從下士官兵每月的俸祿中扣除。艦上有很多年輕水兵，過於使用傳票的話，到了月末領薪日時，領到的金額自然變少，難免會被班長訓斥。關於這一點，軍艦“陸奧”號也有規定：“下士官以下各員一個月的購買額不得超過俸祿的一半。”為了避免出現上述情況，不少水兵們也用現金購買，因為現金一次用掉，反而沒有麻煩。

每個月末，酒保長計算各人的購款向各班收賬，然後，主計中尉、少尉或主計兵曹長根據酒保長交上來的數據製作月清算書。據説有些大艦一天的收益竟是酒保長月工資的三、四倍。如果出了什麼差錯的話，那將是無法賠償的金額，可見酒保長肩上的責任重大。一般酒保長的任期是兩個月，在任期結束後，如果資深下士官提出讓其續任的要求，大部分兵曹不免面露難色。相信每位酒保長任期結束的兵曹都有鬆一口氣的感受，鑑於酒保長責任重大，《內規》規定：“每月從酒保收益中向委員和助手支付特別津貼。”丹羽兵曹負責最後的收款，收齊後交到委員之一的掌經理長手中，掌經理長説了一句“辛苦了”之後，交給丹羽兩個信封。丹羽酒保長自己的信封裏有三張一日元紙幣。另一個是店員的信封，估計其中裝了兩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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