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德西韋，距離真的成為新冠特效藥還有多遠？_風聞

本文轉自微信公眾號“八點健聞”，作者：張小乙

美國一個新冠肺炎患者使用瑞德西韋治癒的消息發佈後，流傳出很多該藥有“奇效”的消息，但都僅僅是“美好的願望”。

新冠肺炎確診、疑似、死亡人數都在不斷上升，人們太需要看到希望了。

瑞德西韋的前一代藥物，對治療貓冠狀病毒引起的貓傳腹有效。於是，甚至有人希望代購這一款貓藥來給新冠肺炎患者治病。

孤例不能説明問題。兩項瑞德西韋針對新冠肺炎患者的臨牀試驗正在進行中，是不是有效，要試驗結束時才知道。

在特效藥出爐之前，新冠肺炎患者最大的希望還是自身的免疫力。

這個週末，關於瑞德西韋對新冠肺炎患者產生“奇效”的消息再次在社交媒體引起關注。

2月8日，一位自稱入住武漢金銀潭醫院的患者發出一個消息：“美國那個新藥瑞德西韋真的牛，看着同病房的重症吃了一天，肉眼可見的好轉，現在精神地坐着跟我聊天”，引起很多轉發和評論。

△ 圖片來源：微博截圖

這樣的信息看上去充滿希望，但很可惜，跟之前的種種不明來源的傳言——“17個小時就從ICU狀態恢復了96%的肺功能”“ 隨機盲選，700多例全部見效”一樣，更大的可能只是美好的願望。首先，瑞德西韋是注射劑，不是“吃”的，其次，雙盲試驗中，醫生和患者都不可能知道用出去的是安慰劑還是真的藥物。

自從1月31日權威醫學期刊《新英格蘭醫學雜誌》（NEJM）在線發表了一篇論文，介紹還未上市的藥物瑞德西韋在美國首例確診新冠肺炎的患者治療中發揮作用以來，已經有很多這樣的傳言。

新冠肺炎確診、疑似、死亡人數都在不斷上升，人們太需要看到希望了。而瑞德西韋（Remdesivir），甚至在民間被音譯為“人民的希望”。

但是，到目前為止，還只有美國的一個成功案例，孤例不能説明問題。中國工程院副院長、中國醫學科學院院長王辰院士在2月5日的臨牀試驗啓動會上表示，各界對這一試驗有期望，但有無效果，還需要等待嚴格的科學試驗結果。

那麼，瑞德西韋能成為特效藥嗎？距離具體真正變成“人民的希望”還有多遠？

△ 圖片來源：yestone

什麼樣的臨牀試驗結果算是成功？

2月9日，在美國臨牀試驗數據庫官網輸入關鍵詞“Remdesivir”檢索，顯示有3項臨牀研究正在開展：一個試驗為針對輕/中症新冠肺炎患者的III期RCT試驗（隨機對照試驗），預計完成時間為4月27日；一個針對重症新冠肺炎患者的III期RCT試驗，預計完成時間為5月1日。

另外一個試驗為美國研究人員開展的瑞德西韋針對埃博拉病毒的研究，2018年10月25日開始，預期完成時間為2023年11月30日。

據美國臨牀試驗數據庫中刊載的消息，這兩項研究將納入輕、中症患者308例，重症患者452例，均為隨機、雙盲、安慰劑對照、多中心研究。

據新華社報道，在針對重症新冠肺炎患者的臨牀試驗中，不像1：1的傳統分組（一組治療用藥；一組對照組），這次分組為2：1，這意味着參加研究有67%的機會用上這個藥。

兩項研究臨牀試驗成功的標準不同。在評估輕/中度患者的臨牀研究中，主要看規定的時間窗（28天）內患者病情的緩解，主要結果指標為：

發熱：腋温≤36.6°C，或口温≤37.2 °C，或肛温或耳温≤37.8°C

呼吸頻率：≤24次/分（室內空氣下）

血氧飽和度：>94%（室內空氣下）

咳嗽：輕度或無（咳嗽程度按“重度/中度/輕度/無”分級）

在評估重症患者臨牀效果的試驗中，主要看規定的時間窗（28天）內，患者病情的臨牀評估等級是否下降兩級，6級臨牀評估如下：

6、死亡

5、重症監護病房，需要ECMO（人工膜肺）或IMV（有創機械通氣）；

4、重症監護病房/住院治療，需要NIV（無創機械通氣） / HFNC治療（高流量鼻導管）；

3、住院，需要補充氧氣（但不需要NIV / HFNC）；

2、住院治療，不需要補充氧氣；

1、出院。

在上述規定的時間窗（28天）內，使用瑞德西韋的輕/中症患者在發熱、血氧飽和度方面得到緩解的情況，或者重症患者臨牀評估下降2級的情況，和兩組使用安慰劑的患者相比，有明顯的統計學差異，就會被認為試驗成功。

△ 圖片來源：yestone

瑞德西韋為什麼會被視為“特效藥”？

瑞德西韋之所以被寄予厚望，除了有一個成功治療案例，還因為它已經經過了漫長而複雜的歷程，許多試驗研究其活性和安全性。

身居國外的藥物研究者趙勇（化名）最近收到一個特殊的需求，一位武漢的女士希望他代購一種代號為GS-441524的貓藥，但不是給貓用，而是給她家裏人治病。她的父親因為感染新冠肺炎已經去世，姑姑和爺爺也感染了，她希望這一款藥能挽救他們的生命。

GS-441524還沒有批准上市，沒有商品名，但是絲毫不影響這個晦澀的科學術語在養貓界的名氣，它被譽為治療貓傳染性腹膜炎（FelineInfectious Peritonitis，FIP，下稱貓傳腹）神藥，治癒率90%以上。

但這位女士為什麼會想到把貓藥用在人身上呢？貓傳腹是貓攜帶的貓冠狀病毒發生變異而引起的疾病，“都是冠狀病毒感染，作用機理一樣。”趙勇説。

2012年，吉利德發表了關鍵化合物GS-441524的相關報道，該化合物顯示了廣泛的抗病毒活性，針對甲型流感、人流感以及SARS-CoV等均有效果。一些獸醫科學家發現GS-441524對治療貓傳腹非常有效。

貓傳腹，是一種發生於貓的致命異常免疫反應，由貓攜帶的貓冠狀病毒發生變異而引起。這種疾病目前仍為絕症，發病後死亡時間不定，但極少活過一年時間。傳統上，只能接受以緩解痛苦為主要目的的治療。

國內外一些養貓論壇上有大量關於GS-441524的介紹。八點健聞採訪了一個貓主人，她的貓曾患有貓傳腹因此比較關注GS-441524的消息，也在發表過很多GS-441524的介紹資料， “目前國內外貓用的比較多，效果很好。”

而瑞德西韋（代號GS-5734）正是由GS-441524磷酸化而來的藥物，“簡直是藝術品一樣的分子。相對於克力芝等藥物，起效濃度低，毒副作用少,是目前情況下最推薦的一款小分子藥物。隨着研發人員不斷修飾，其活性越來越高，安全性也越來越好。”趙勇激動地對八點健聞説。

埃博拉、MERS、SARS疾病的出現使得人們對抑制RNA病毒複製的藥物進行深入研究，瑞德西韋被被認為是針對新興RNA病毒最有潛力的藥物之一，研究人員認為瑞德西韋作為廣譜抗病毒藥物的進一步開發，可用於治療具有高死亡率和重大爆發潛力的病毒感染。

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後，一些前期研究顯示瑞得西韋可能是有潛力的抗新型冠狀病毒藥物之一。1 月 27 日Science在線刊文稱，目前研究尚不能確認抗艾滋藥物的有效性，最有潛力的藥物可能是瑞德西韋。

2月4日，中科院武漢病毒研究所發佈消息稱，他們的研究表明，瑞德西韋在細胞水平上能有效抑制2019-nCoV的感染。武漢病毒研究所還為此申請了專利，引起了一番爭議。

一種分析認為，武漢病毒所的專利註冊，是瑞德西韋在治療新冠肺炎病毒方面的用途，從利益的角度來看，如果獲批，能夠避免專利持有者攜專利肆意抬價。

但專利獲批可能沒有那麼容易，從2011年以來，吉利德至少申請或被授予了100餘件與瑞德西韋相關的專利。據吉利德官方發佈的消息，2016年，針對瑞德西韋在冠狀病毒上的應用，吉利德在中國以及全球申請了更多的專利。

2月5日，吉利德全球CEO Daniel O’Day在一場公司會議中回應專利爭議時説：患者第一，公司的核心關注在於病人，不希望捲入專利糾紛。

據2月8日吉利德官方發佈的消息，公司已與中國衞生部門達成了協議，無償提供研究所需的藥物，併為研究的設計和開展提供支持。

臨牀試驗與新冠疫情哪個先結束？

此刻，疫情仍在蔓延。

截至2月9日24時，全國（除港澳台外）累計報告報告確診病例40171例，治癒出院3281例，死亡908例，現有疑似病例23589例。（信息來自國家衞生健康委員會官方網站）

但是中日友好醫院牽頭的評估瑞德西韋療效的臨牀試驗結束時間分別為4月27日和5月1日。除非在試驗中出現極端情況，例如大面積死亡危險，或者大面積明顯好轉，從而提前揭盲，否則，結果要到兩個多月後才會揭曉。

在三期臨牀結束之前，臨牀上能通過同情用藥渠道給患者藥物嗎？同情用藥，正是美國那個案例中將瑞德西韋應用在患者身上所採取的流程。

 “應該不會。”一位三甲醫院ICU醫生告訴八點健聞。對於臨牀上抗病毒治療，按照衞生健康委出台的《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診療方案(試行第五版)》，推薦呼吸支持加上抗病毒治療等。他認為，在特效藥的臨牀價值未被驗證之前，做好常規治療措施，也能取得好的治療效果的。

根據FDA官方網站的規定，同情用藥具有一定的應用條件：

患者病情危急以至於影響生命；

沒有相當的或更好的替代療法；

無法將患者納入臨牀試驗；

患者得到的利益大於潛在風險；

同情用藥不影響正在開展的臨牀試驗。

浙江大學生命科學院教授王立銘撰文説，國內情況與其有很大的不同。“一是在國內，新冠病毒肺炎的患者數量龐大，設計和完成一個人體臨牀試驗並不是特別困難的事情；二是患者絕大多數是輕症患者，在治療過程中依靠傳統的支持治療和抗病毒治療就足以順利痊癒，也不需要動用未知風險很大的新治療方法。”

這也意味着，患者想要用到瑞德西韋，唯一的渠道是被納入臨牀試驗中。

在特效藥出爐之前，新冠肺炎患者最大的希望還是自身的免疫力。

華山醫院感染科主任、上海醫療救治專家組組長張文宏在接受採訪時説，“最有效的藥物，是人的免疫力。我們醫生在做什麼？就是幫病人挺過兩個禮拜，挺過去，他自身的抗體就起來了，有了強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