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梧桐山剿匪記_風聞
我真不知道-主动权,就是“高屋建瓴”、“势如破竹”。-2020-02-12 13:10
本文是《我和駐守深圳邊防十七年的解放軍30團》一文中提到的梧桐山剿匪犧牲兩位同志的詳情。
深圳梧桐山剿匪記
來源:葉騰芳 《深圳文史》第六輯 2004年
1952年,惠(陽)東(莞)寶(安)三縣的農村土改工作接近尾聲,大部分地區進入土改的複查階段。土改是摧毀封建主義的大工程,我黨動員和發動全國力量,認真實施。與此同時,國民黨也深知土改成功對他們的不利後果,土改成功使台灣國民黨復辟和反攻大陸更無望。於是,保衞土改和破壞土改,就成了寶安縣邊防鬥爭的重點。那個時候,在廣大農村,人人都瞪大眼睛防止壞人破壞;邊防部隊和公安部門增兵增哨嚴防敵軍敵特偷潛。時有香港新界的國民黨殘餘分子,加緊組織武裝特務的偷潛並進行破壞活動,其中較有實力的是肖天來的“反共救國軍”。肖天來原是國民黨保安部隊師長,長期駐守惠陽、東莞、寶安一帶。1949年兵散外逃,去台灣又不夠格,只好在香港收集網羅殘兵敗將,伺機進行破壞活動,以此作為領取台灣當局犒賞的資本。
廣東的7月,驕陽似火。農民分得祖輩夢寐以求的土地後,通過精耕細作,喜獲豐收,欣喜之情,溢於言表。農民白天頂着烈日收割早稻,晚上開會討論土改複查情況,並配合邊防部隊巡邏放哨。他們雖然晝夜休息無多,但翻身解放和當家作主的興奮亢進情緒,使他們忘卻了疲勞,不知疲倦地工作。
7月30日深夜,橫崗鄉排榜村村口,兩個民兵在放哨,發現夜色中有一羣“黑影”向他們靠近,他們剛喝一聲,對方便開槍射擊,一個民兵立刻倒地,另一個民兵邊還擊邊跑回村部報告。各區鄉聞訊後,迅速調集各鄉民兵數千人進行包圍。我公安部隊30團3連、5連迅速參加圍剿行動。然而,經過幾個晝夜的搜索仍不見敵人的行蹤。於是,民兵收兵回營了,但部隊尚且不敢輕易撤離。
8月4日早上,領導叫我(當時任偵察排長)帶一名通訊員,從鹽田駐地出發去橫崗瞭解部隊搜索敵人的情況,並交代説若無發現敵人的線索便令部隊收兵回營,準備回營房補過“ 八一”建軍節。我與通訊員行至鹽田坳頂,遇見迴歸連隊。只見戰士們個個疲憊不堪、大汗淋漓。他們對我説:“你別去了,民兵和所有部隊都撤了,去也沒用,一同回吧!”我一邊走一邊想:匪特人數較多,事發後我邊防封鎖嚴密,幾天來各個哨位又沒有發現新的敵情,因此,敵特肯定匿藏在梧桐山!可是,偌大的梧桐山,山高林密,到那裏去找呢?我辭別了連隊,叫通訊員也隨隊回去,一個人徑直向梧桐山半山腰的南山村走去。
南山村全村只有4、5户人家,每家都養着幾條狗,村民以耕山田和打獵為生。到了南山村後,村民向我彙報説:近兩三天來,入夜以後,村裏的狗老是面向山上方向吠,好像是在吠人。村民的話剛剛説完,只見另外兩個村民鍾天生、鍾煌友氣喘吁吁地從山上奔來,説他們上山砍伐竹子時發現草叢中有遺棄的罐頭盒和進口香煙盒,而且草木上留有被人走過的痕跡。我急令他們帶路,到了現場,證實了他們的彙報。並在別處看到有6、7個人坐過的草窩。這一切徵候,説明敵特就躲在附近密林中。我立即跑步回連隊彙報情況,請求出兵進剿。
連裏的戰士們在橫崗幾個晝夜沒休息,他們剛剛到家睡下。原來留下執勤的也是一個人頂幾個人的班,所有戰士都萬分疲倦,沒有一個能有勁走路。連長只好決定一個班抽調一個稍微有力氣的戰士參加搜索行動,共12個人,由我和一排長陳德才率領跑步出發。12名戰士聽説有敵情,頓時來了勁頭,個個又龍精虎猛,不到半小時跑了6、7公里到了現場。我們順着痕跡搜索前進,到了一條較大的山澗,不見倒伏的草木,判斷敵人一定是踩着山澗石頭進入密林躲藏。我們沿着山澗走了三四十米,拾獲一個背囊,內裝“佈告”和反動傳單以及一些罐頭。正在看時,敵人向我們開槍,我們立即分散還擊,敵人閃進密林。這時我對陳排長説:“我們兵力少,不如登高處嚴密監視敵人和觀察好敵人的位置,等待大部隊來後再搜索。現在是中午,敵人無法跑掉。”他當時由於思想上輕敵,沒有采納我的意見,繼續命令戰士搜索前進。我也只好帶領幾個戰士繼續搜索。樹木密不透風,視野只有幾米,我叫戰士們要格外小心,利用好地形地物,動作要輕,儘量不要使樹枝搖動。而我們一旦看見不是風吹所致的樹枝搖動的目標就立即開槍。
陳德才排長1947年參軍入伍,從北打到南,錦州戰役和衡寶戰役等大場面都經歷過,也立過戰功,幾個匪特根本不放在眼裏。只見他從戰士手中要過沖鋒槍,站在高處一塊大石頭上觀察。當他發現一名匪特時立即掃射。在他開槍的同時,旁邊的另一名匪特也向他開槍,他中彈後立即倒下在山澗中。我急忙向他跑過去,見他泡在坑水裏,大量鮮血隨清水奔流。我立即將他扶起。中午1時,我們的連隊和鹽田鄉民兵趕到,沿着山樑把敵特包圍在方圓兩三平方公里的山澗密林中。民兵負責外圍,部隊入林搜索。樹木野藤相交生長,連野豬也難以通過,每前進一步都極其艱辛和危險。戰士們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槍,無畏地撥動樹叢和荊棘仔細觀察搜索。一湖南籍戰士在撥動樹叢時,被匪特迎面一槍打中胸部,倒下前還了一槍也把敵人打死了。附近戰友見戰友倒下,懷着悲憤同時向敵人射擊,把敵人身體打成蜂窩。班長田金峯搜索到一個石洞前,看見一個敵人露在外面一隻腳,他本想把敵人拖出來抓俘虜,剛彎腰,旁邊的敵人開了幾槍,一槍擊中田班長脖子一側,他帶傷用衝鋒槍猛烈掃射,石洞和旁邊的敵人當即被殲滅。我看這樣搜索不行,我們人多,敵人人少,敵人在暗處,我們在明處,敵我雙方混在一起,敵我近在咫尺,容易造成大傷亡和誤傷自己人。於是,我小聲交代戰士們,三人一組,由一人扔石頭,三人注意同一方向,一發現動靜就一齊射擊。另外,為了迷惑敵人,我故意大聲説:“不要打槍,用手榴彈炸。”我們把石頭一扔,敵人以為是手榴彈,慌忙亂躲,樹枝晃動,我們就朝目標射擊。其他各組亦採用這一方法,逐個消滅目標(我們每個戰士配備4個手榴彈,其實我們一個也不敢用,因人多穿插,怕傷自己人)。直至下午6時,太陽下山前打掃戰場,共發現6具敵特屍體,每個都中彈6槍以上。每個敵人都有一支手槍和衝鋒槍,還有日式手榴彈。匪特真是武裝到牙齒。
團首長聽説連隊在戰鬥中犧牲了一個排長和一個戰士,還有一個班長負傷,當時很惱火,責問連長:“區區幾個匪特,付出這麼大代價,你是怎樣指揮的?”連長有口難辯。後來,首長親臨戰場一看,才知道戰鬥環境對我方不利,於是改口對連長説:“我錯怪你了,你指揮得當,我們的戰士也表現的大智大勇。不用你解釋了。”
8月6日,全連含着淚水把我們的戰友埋在離連隊駐地50米處——鹽田西山下前面的山頭(當地人叫關廠)上,他們是排長陳德才、戰士唐生源。1965年春,我還去看過他們。可惜沒有樹碑,當時只用木板寫上名字。木板早已不存,墳墓也塌陷了。我摘了兩束野花放在墓前,站立良久,回憶當年兩人的音容笑貌,我咽喉發硬、淚水漣漣,拾了烈士墳前的兩粒石子裝進口袋作為思量之物,一步一回頭地離開。 (作者系原廣東省軍區邊防部隊守備團參謀、惠州市公安局離休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