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什麼不敢信專家説的話了_風聞
比耶男孩-比耶男孩官方账号-我们与世界平等地交换意见。微信搜“比耶男孩”2020-02-14 18:25
專家又出來説話了。
2月13日晚,武漢金銀潭醫院院長張定宇説,康復的患者體內有大量的綜合抗體,能對抗病毒。在此也懇請康復患者,積極來到我們醫院,捐獻寶貴的血漿,共同拯救還在與病魔鬥爭的病人!
一個朋友的直覺反應是,都不敢信了。
先不討論張院長的後半句——血漿能不能救治新冠肺炎患者的問題,前半句就讓人疑問重重。
康復的患者體內有“大量的”綜合抗體,有多大量,能不能給個準確點的説法?
抗體能對抗病毒,是在多長時間裏可以對抗病毒,半年、一年,還是就仨月?
往前追溯,張院長在2月10日説得還很保守:所有患者出院治癒以後,體內會產生一段時間的抗體,但是至於是否能夠達到終身保護還有待進一步研究。
再往前,1月31日,國家衞健委召開新聞發佈會時還説,有的抗體可能持續時間沒有那麼長,所以這些已經痊癒的患者還是有再感染的風險。
關於抗體的問題,這三次專家的説法,已經讓人徹底蒙了。
事實上,這次疫情,專家天天在給我們灌輸前後不一致的信息,不準確的信息,北京説的跟武漢的不一樣,同一個專家前後兩次説的也不一樣。
我們都知道,新冠肺炎是個新的病毒,專家可能對很多問題也拿不準。如果你拿不準,就不要説,或者,知道多少説多少。
我們要是每個專家説的都信一遍,估計會精神分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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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臉最狠的專家莫過於王廣發。
1月10日晚,國家醫療專家組專家、北京大學第一醫院呼吸和危重症醫學科主任醫師王廣發表示,目前武漢不明原因肺炎病人的病情和整體疫情處於可控狀態,大部分患者病情屬於輕到中度。
1月10日“專家解讀武漢不明原因肺炎”
**可防可控,**自此誕生。
高福院士緊接着又説,沒有證據顯示人傳人。
不過,之後發生的殘酷現實,把他們的臉打得啪啪的響。
還有雙黃連鬧出的笑話。1月31日,新華社記者從中國科學院上海藥物所獲悉,該所和武漢病毒所聯合研究初步發現,中成藥雙黃連口服液可抑制新型冠狀病毒。
2月1日,中國科學院上海藥物所在網站上發佈的聲明
消息一出,網友立刻連夜搶購,雙黃連口服液也很快賣斷貨。
“丁香醫生”立刻給大家科普,想要證明一種藥物真實有效,至少要這幾步:
第一步,動物實驗
第二步,一期臨牀試驗
第三步,二期臨牀試驗
第四步,三期臨牀試驗
完成前兩步,才能證明“安全”,完成後兩步,才能證明“有效”。而很多人都沒看清,那條新聞最後是這樣一句話:目前,雙黃連口服液已在上海公共衞生臨牀中心、華中科技大學附屬同濟醫院開展臨牀研究。
明明才開始臨牀試驗,離有效還遠着呢,為啥這些專家對媒體説,可以抑制病毒呢?
更讓人無語的是,連話都説不清楚的專家。
2月9日,華中農業大學教授陳煥春介紹:**新型冠狀病毒屬於SARS冠狀病毒。**一時間輿論為之譁然。
沒過多久,陳煥春回應稱,該説法屬於口誤,應為“新型冠狀病毒屬於SARS相關冠狀病毒”。
但這説法也很快被鍾南山打臉。鍾南山説,SARS冠狀病毒是一個專有名詞,是專門指急性呼吸綜合徵的病毒,它與新型冠狀病毒不是一回事,是兩回事。
再往後,陳煥春教授就沒動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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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也不是沒有可信的專家,比如廣州的鐘南山,比如上海的張文宏,還比如當初説“武漢肺炎感染規模也要比SARS多得多”的管軼。
這些專家的公信力是怎麼樹立起來的,一是專業,二是實事求是。
專業是靠經過檢驗的事實證明的,比如鍾南山説“新冠肺炎可以人傳人”,管軼説“此次感染規模最終可能會是SARS的10倍起跳”,現在他們的話都應驗了。
專業還在於説實話,實事求是,知道多少就説多少,不知道的你就説你不知道。就像王廣發説的“可防可控”,是按照事實説話的嗎?
這次疫情,讓我們再次意識到權威是怎麼建立起來的,並不是靠你的權力有多大,你的聲量有多大,而是靠嚴謹紮實的科學態度建立起來的。
就像英國《柳葉刀》雜誌,創辦於200年前,是享譽國際的醫學雜誌。本次新冠肺炎疫情之後,它發佈的好幾篇文章具有重要指導意義。
《柳葉刀》“冠狀病毒”專題
《柳葉刀》發表的關於第一批臨牀病例的描述挑戰了“病毒來源於華南海鮮市場”這一假説。
文章稱,最早的病例在12月1日患病,但並未有報告稱這一例病例與海鮮市場有聯繫,並且在第一批41個確診案例當中,有13個病例與華南海鮮市場並無接觸史。
研究者在論文中稱,第一個病人與後續的病人之間並沒有發現流行病學聯繫。
《柳葉刀》的權威性就在於,它長期一以貫之地在專業問題上發表專業看法,雖然這些看法並不一定都對,但一旦出現問題,它也能坦誠面對,及時予以糾正。
1988年,它刊載的一篇文章提高了麻腮風三聯疫苗、自閉症以及一些疫苗接種爭議(Vaccine controversy)這三者間有關聯的可能性,一時引起巨大爭議。
他們也意識到自己可能錯了。到了2004年,《柳葉刀醫學期刊》發表了部分撤回這篇有爭議文章的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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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專家被黑得最慘的一個故事是跟末代皇帝溥儀有關的。
新中國成立後,溥儀先是去勞改,後來被特赦,回到北京研究文史資料。有一次,他重回故宮,進行實地採風。
進到光緒帝寢宮之後,他對工作人員説:
掛着的光緒的照片有錯誤,那不是光緒本人,而是醇親王載灃。
工作人員立刻向溥儀解釋:
這是故宮的文物專家選的照片,應該不會有錯。
恰巧房間裏有一位歷史專家,就是他親自掛的照片。他聽説後,好好地教訓了溥儀一頓,告訴溥儀,不要不懂裝懂。
溥儀也被氣到了,只説了五個字,光緒是我親爹。
難道連親爹都會認錯?事實上,就是專家搞錯了,他只好跟溥儀道歉。
這個例子只能説碰巧了,要不是溥儀,估計很多人都會被所謂的專家誤導了。我們這個社會,被權威矇蔽時間太久了,告訴你應該怎樣,不應該怎樣,不鼓勵你質疑,只鼓勵你服從。
説到底,是因為太缺乏獨立思考的受眾,才縱容了一大批專家可以毫無邏輯、不講事實地發表觀點。
索爾仁尼琴説過:
除了知情權以外,人也應該擁有不知情權,後者的價值要大得多。它意味着高尚的靈魂不必被那些廢話和空談充斥。過度的信息對一個過着充實生活的人來説,是一種不必要的負擔。
我們被專家誤導得太嚴重了,尤其是廣大老年人。每當他們轉發一個專家的言論,八成都是錯的。
怎麼那麼巧呢?
4
本次疫情中,很多專家説的話確實成了我們的負擔。
當最初政府沒有發出權威聲音的時候,專家一會説“不能人傳人”,一會説“有限人傳人”。
對此,中國疾控中心原副主任楊功煥認為,專家在這種情況下應該內部關起門來探討,而不應該讓專家各説不一地去發佈。
特別在傳染病這種情況下,應該是由政府來發布,要不然民眾會無所適從。
她反思,專家可以發表看法,但不能替代政府的發佈,而發佈會更不該發佈不嚴謹的説法。疫情防控不亞於一場戰爭,一個國家應該把公共衞生建設像軍隊建設那樣重視起來。
專家的話某種程度上代表一種權威,相信權威當然有好處。我們在現實生活中需要進行很多很多決策,沒時間來進行批判性思維。
作為智力上的懶人,我們會採取各種簡便策略,相信權威便是一種簡便策略。比如,我們去醫院求醫,去律師事務所諮詢律師,我們會選擇相信他們的結論,而不是自學醫學和法律。因為我們的時間有限。
這就是權威帶給普通人的用處,權威讓普通人降低了決策成本。
但權威也有壞處,一些權威試圖在自己並不專業的領域內充當權威,另一些權威試圖利用大眾對自己的信任為自己謀取不合理的私利。
這也就是大學通識教育的必要性,生物學、物理學、化學、心理學、社會學、計算機科學、經濟學、統計學、邏輯學等等學科,為什麼這些都是本科生的必修課,就在於它教會一個大學生在相當廣的領域內都具備一定的專業知識,從而能在一定程度上辨別該領域內權威的真假。
你要記得,真正的權威,並不一定説的永遠對,真正的權威或許就是那羣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可能不正確的人。
就連鍾南山,也有説錯的時候。
2003年非典時,《南風窗》採訪鍾南山,問他假設非典再來一次,我們在哪些方面可以做得更好?
鍾南山説,不會再瞞報了。
本文來自公眾號:比耶男孩(biyeahboy),作者:林比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