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爸現象：美、英社會的陰暗面_風聞

（公眾號“向問地”首發，全文 4153 字。）

天天在家悶着，都怪這討厭的病毒！寫篇和病毒無關的文，算是轉移注意吧，希望你喜歡。

2019年，BBC播了部紀錄片《甜寶約會的秘密》（Secrets of Sugar Baby Dating），揭露美、英社會的陰暗面。

記者蒂芙尼·斯威尼（Tiffany Sweeny）假扮成大學生，和一個老男人見面，試圖揭露真相。

網上有很多“甜寶約會”網站。

它們説，大學生和“甜爸”（sugar daddy）有了某種“安排”（arrangement）以後，就可以還清助學貸款，發展人脈資源。

網站聲稱，大學生和成功人士是互惠關係，不存在性交易活動。這些話術背後，真相到底如何呢？

記者先是在英國採訪了幾個人。

瓦倫蒂娜，大學生，她告訴記者，要是有一個甜爸，一個甜寶每個月可以得到零花錢3000英鎊（人民幣2萬7千多）。

她有七個甜爸，她瞧不起應召女郎。

記者問，那麼你在幹什麼呢。她説，她和這些男人建立了情感聯繫，她是在維持幾段戀情（relationship）。

瓦倫蒂娜喜歡這種親密關係。除了得到錢和禮物，她還有夢想，希望找到合適的甜爸，能幫她建立自己的時裝品牌。

這些中年男性對女大學生存在某種幻想，喜歡她們的青春活力。記者認為，為了錢和男人約會，似乎和性工作非常相似。

某個甜寶約會網站吹噓，它是全世界最大的，有一千多萬會員，有大約五十萬英國學生是會員。

註冊很容易，只需要大學郵箱。網站上説，每個月一個甜爸可以給2900英鎊，還可以建立人脈。

記者去肯特大學採訪。有家網站聲稱，肯特大學有1000多學生註冊，在英國大學中，是數量最多的。

有位大學女教師接待了記者，她承認，學校忽視了這個問題，結果無法幫助學生。

她批評某網站，他們很容易逃避追責，發佈的廣告針對年輕大學生，年輕女性更容易受到誘惑，有錢人可以為所欲為。

學校老師可以向學生提供建議。雅思敏，20歲，登陸過某網站。她説，當時她想掙快錢，付房租。

原來她是受了同學的影響，那個同學一天掙了300英鎊。

她認為，有些學生這麼做，是因為她們羨慕社交媒體上名人那種生活。她擔心當了甜寶會受人歧視。

最終，她決定不做甜寶。

諾丁漢大學的一位男生對記者説，當時他上大一，錢只夠交房租，沒錢吃飯。

他發現，有個女同學找了甜爸，改善了生活。所以他也登陸了，創建了賬號。

第一次約會時，他很害怕，只是吃飯喝酒，幾次約會後，有了親密關係。他感到噁心，但是為了錢沒辦法。

他的甜爸55歲，他們一週見一次面。一般是吃飯後發生親密關係，一小時會給他六七十英鎊。

他有種羞恥感，不喜歡這種關係。這種“戀情”貌似正常，他只是在逢場作戲。

他努力不去多想，這麼做，並不説明自己墮落了。

他的家人不知道，他也不願告訴他們。家裏經濟條件不好，不想給他們增加壓力，不想讓他們內疚。

他也不能告訴任何人。在英國錢色交易並不違法，他還是擔心歧視，不願壞了名聲。

一些甜寶還上過頭條。

2014年，一個性工作者被捕，她過失殺人，受害者是一個谷歌高管,  他們通過某甜寶約會網站認識。

那家網站回應，他們做過形象搜索，確認該女子不是其它援交網站的會員，當時她上傳的資料也沒有問題。

2016年， 道格·理查德被宣判無罪，他在BBC創業節目《龍穴》裏當過創業導師。

他曾經和一個13歲少女發生性關係。在網站個人資料中，這名少女聲稱自己17歲。

記者去了紐約。在美國多數的州，賣淫是違法的。美國有1700多萬人註冊了甜寶約會網站。

錢德勒，26歲，想還清學生貸款。頭一回約會，20分鐘後，她拿到800美元，她感到很興奮，那是兩週的收入。

後來，她中招了。那次是為了交房租。

對方答應給她1200美元，按照對方的要求，她帶上閨蜜一起去，還訂了房間，那人答應她會還錢。

在房間裏，那個傢伙用手機支付給她兩千多美元……可是，在地鐵上，她發現錢沒到賬。當時，她不敢報案。

她擔心受別人歧視。她接受記者採訪，是想提醒他人，甜寶約會其實是危險的。錢德勒事後向網站舉報，結果她被封號。

她只好找了紐約時報記者，那位記者寫了篇報道《甜寶約會出了問題》（A Sugar Date Gone Sour）。

紐時記者採訪了那個人，他狡辯：不記得答應付錢，但承認自己撒謊，説自己是個投資銀行家，是為了吸引女性。

這樣他沒違法，只是出軌。這個傢伙是個詐騙高手，不少女性也被騙。

紐時記者寫了篇後續報道，揭露他的真實身份：36歲，男性，紐約大學研究生，大學就在賓館附近。

這個人被封號，兩個月後，換了個新馬甲，叫Ty，再次出手，三天騙了三個女性。

一個受害者把他的號碼給了記者。通話後，他拒絕採訪，説並不知道紐約時報的報道。

記者找到他後，他否認和記者通過話，不承認自己是那個Ty，再次否認答應付錢給錢德勒，説是兩廂情願。

他不承認和其它受害者有聯繫，後來有一段時間他沒有再上那個網站。

記者去了拉斯維加斯，想採訪那家網站的老闆。

他説，網站有2000萬粉絲，是世界最大的甜寶約會網站。他創業的理由很簡單。

年輕時，他找不到女朋友，他媽説，專心學習，你有錢了成功了，女孩們就來找你了。

他搞了好幾個甜寶約會網站，身家3500萬美元。他吹噓，自己是第一號甜爸。

在郊區富人小區，他住着450萬美元的豪宅，記者也露出羨慕的表情。

牆上掛着一幅畫：一隻手拿着香奈兒禮盒，畫的上方寫着“幸福昂貴”。

他48歲，有個22歲的女友。女友説，自己不是甜寶，深愛對方，不會離開，她每個月並沒有零花錢。

老闆説：她有信用卡，他還負責很多開銷，還往她儲蓄賬户裏存錢，希望女友有安全感。如果分手，她就會有生活來源。

老闆知道，有的甜寶對甜爸產生依賴性。記者問，他現在有甜寶嗎。

當着女友的面，老闆承認，自己會和其他女孩約會，這些女孩就是甜寶，一般只是吃飯。老闆承認自己是多角戀者。

兩人交往前，他有過其他甜寶，女友説不嫉妒，自己是專一型的，不會找其他男人。

記者問，如果女友也找別的男人，他能接受嗎。老闆説，很可能不能接受，還説兩人打算要小孩。

女友説，他不會接受她出軌，但兩人不會因此分手。

這個老闆已經結婚三次，他説，在他網站上註冊的男性，有40%已婚。

他認為，只要讓自己的妻子知道，丈夫的這種事可以叫做符合道德的出軌（ethical cheating）。

在辦公室，面對記者的提問，老闆義憤填膺：他不贊成一約一付，否認自己為性交易提供便利。

使用條款很清楚，被騙是錢德勒的錯，她和那騙子都違反條款了。甜寶不是妓女。騙子使用新的信用卡才繞過審核。

最後老闆承諾，對類似的騙子採取法律手段。後來，記者知道，那個騙子前後被封號14次。

為了卧底，記者登陸網站，創建賬號，假裝18歲大學生，發了郵件，收到回覆後，激活就可以驗證，沒有任何審核。

記者吐槽，網站似乎告訴女孩，女人是明碼標價的，離開有錢的男人，女人就會活不下去。

她還吐槽那些有錢好色的老男人，他們的態度是：我有錢，可以買你的人，買你的時間。

後來很多人聯繫她。網站條款規定，不能一約一付。但是對方想一約一付，願意出150英鎊。

見面後，對方想立刻去賓館房間，記者希望先找地兒聊聊。這人有個長期甜寶，現在回家了。

他還想去房間，記者藉口去了趟洗手間，出來後婉言拒絕了。這個人並不知道，記者身上藏着攝像頭。

記者得出結論：甜寶約會，不是約會，而是性工作。

******

這種“甜爸約甜寶”現象，其實有深層次的社會原因。下面，以美國為例，説説看法。英國就算美國的一個州吧。

近年來，美國社會貧富差距加大，普通美國人收入增長緩慢或停滯。

2017年，布魯金斯學會的報告顯示，1973年至2016年，剔除通脹因素，美國工人的實際收入每年只增長0.2個百分點。

《2018年美國人權紀錄》裏有些數據：2016年，1%的美國富人擁有全國38.6%的財富。

在過去25年，普通人的財富總量、收入水平基本上處於下降趨勢，43%的美國家庭生活拮据，只能借債。

2019年，羅伯特·賴克，美國前勞工部部長，在英國《衞報》發表文章，他説，半數美國人40年沒漲工資。

美國大學教育費用很貴。

國內有人比較了美國名校和中國名校的費用，美國名校的平均學費是中國名校的30多倍，食宿費是中國的4倍左右。

當然，這是按人民幣比較的，還要考慮到購買力因素。

美國生活成本高，尤其是租房成本。

2019年德國之聲有部紀錄片《美國貧困現象》（Poverty in the USA）。

裏面有位看護員，她每月工資1500歐元，相當於人民幣1萬1千多。我們感覺，她的收入比較高，可是錢不經花。

她還是租不起房子，只好把車子停在免費停車場，睡在車裏。

高消費風氣和攀比習慣。

有些年輕人離不開社交媒體和網絡，各種廣告無孔不入，各色明星秀個不停。

有些人就會經不住誘惑，想擁有更多的東西。而且，看到同學和朋友有了好東西，也會怦然心動。

可是父母不能給更多的錢，找個甜爸就成了便捷途徑。

性觀念開放。

很多年輕人性觀念很開放，不像傳統社會的人那麼保守。有的人找幾個甜爸，絲毫不會感到羞恥，反而引以為榮。

商人為了贏利，針對年輕人發動廣告攻勢。

甜爸對年輕女性的需求，年輕學生對錢的渴望，在商人的眼裏，就是商機。

廣告不僅僅發到社交媒體上，掛在網上，甚至在路邊都豎着顯眼的廣告牌。

在所謂自由社會，這種廣告沒人能管。商人們想的是，賺錢賺錢賺錢。這和道德感無關。

網站條款非常全面，成了老闆們的防火牆護身符。出了事，那當然和網站無關。要怪就怪女生自己。

網絡時代給這種交易提供了便利。

網站、社交媒體，讓這些交易輕而易舉。這個很清楚，我就不多説了。

*****

再説兩個問題。

紀錄片裏有人是為了還助學貸款才下水的，國外助學貸款那麼難還嗎？

我看了幾篇國內大學生寫的文，其實美國和中國差不多哦，學生貸款的利息基本一樣，在求學期間貸款都是免息的。

可是，有些美國人的助學貸款要還很多年，有人甚至到退休都沒還完。

例如，奧巴馬竟然用了21年，他2004年才還清助學貸款。

那一年他當選為參議員，四年後他當選為美國總統。

看到這些消息，我們覺得，美國助學貸款就是高利貸套路貸呀。其實不是的，利息和中國的差不多。

那為什麼要還這麼長時間呢？我想有多方面的原因吧。

學費和食宿費比較高，美國大學生借的錢相對比較多。有的學生自己租房住，而美國租房很貴。

還有，跟中國學生比，美國大學生的儲蓄能力比較弱，很多人是月光族，大學生的父母很可能不會幫着還錢。

也許因為這幾個方面，他們的助學貸款比較難還。可是，畢業後三五年，很多中國大學生就可以還清助學貸款了。

sugar daddy, sugar baby (甜爸，甜寶)，多麼好聽的字眼。

無論自己的行為多麼離譜，有人最擅長合理化，給自己貼上好聽的標籤，往自己臉上貼金。

這就需要揭露，需要像這位記者這樣的人，揭露一些美麗標籤下面的醜陋和陰暗。

有時需要社會強制力，才能撕掉這些美麗的標籤。

相信你能找到更多的例子。

當然，甜寶甜爸這樣的標籤，慢慢會變得難聽，但是他們很快會找到新的美麗標籤。

所以，正義、勇敢的記者，永遠都需要！

（本文圖片來自這部紀錄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