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的戰術問題_風聞
晨枫-军事撰稿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2020-02-15 09:45
新冠爆發之後,人們對湖北和武漢的應對充滿抨擊,除了領導責任外,最主要的是針對戰術錯誤。
抗疫像保衞國家,不講戰術是不行的。小病小災好比邊界衝突,各地把自己的將士派上去,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鎮守一方,這就是日常醫院系統的事情。但瘟疫突襲的時候,就好比強敵的大規模突然襲擊,分兵把守只是徒然消耗兵力,防線崩潰只是時間問題。
在十月戰爭爆發時,駐守西奈的以軍只有一個師,兩個坦克旅沒有意識到這是埃軍的大規模全面進攻,還是像應對往日的越河摩擦一樣,分兵增援巴列夫防線上的哨所,結果被打得七零八落,而運河防線依然失守。在新冠爆發初期,武漢各醫院也是像日常運作一樣,門診急診,按部就班,但很快就被潮水一樣湧來的病人淹沒了,到現在也沒有完全恢復。
沒有軍隊可以在平時就重兵駐守所有防線的。面對大規模突然襲擊時,一旦判明敵情,首先要做的是鞏固二線防線,並撤退一線孤軍,保存實力。在撤不出來的時候,只有放棄,專注固守二線防禦,把威脅封堵住,不讓突破到縱深。等到增援上來之後,再行反攻。
同理,也沒有國家、地區、城市可以把醫院河醫護力量建設到隨時應對大規模瘟疫的狀態。大規模瘟疫來襲的時候,只有首先封堵疫區,不使擴散。這當然是以公眾利益為先,問題是這裏有三個很不相同的公眾羣,各自的利益還可能是衝突的。
第一個公眾羣是疫區外的。對他們來説,首要任務是不讓瘟疫突出疫區,所以把疫區封鎖起來是第一要務。在理想情況下,應該等疫情徹底過去後才解封。
第二個公眾羣是疫區內的健康者。對他們來説,首要任務是離開疫區,避免被傳染。
第三個公眾羣是疫區內的患者,對他們來説,首要任務是得到治療,在疫區內還是疫區外不是太重要,但考慮到疫區內外醫療資源的壓力,在疫區治療外對自己更加有利。
對於國家來説,這三部分都是公眾,在不同情況下,這三個選擇都是合理的,但用錯了,就要亂套。
抗疫和打仗一樣,戰術上要集中兵力打殲滅戰,首先要把敵人孤立起來,把友軍和敵人分離開來。
瘟疫突然來襲的時候,在理想情況下,應該把疫區內的健康者統統疏散,降低在疫區內擴大感染羣的危險。但實際上做不到,現有技術條件下,無法對所有健康者(實際上有部分為潛伏期患者)作出可靠鑑別,把疫情帶出疫區的危險太大了。
在安全的前提下,把部分患者疏散到疫區外救護壓力不大的醫院,這也是孤立和抑制病疫的好辦法。但這也有危險。對於這樣高度傳染性的病疫,地面交通難以確保病毒不會外傳,對沿線人民的威脅太大了。實在要運送,只有空運,包括用直升機做機場到醫院的搭接。但至少在現在沒有這個條件。
剩下的辦法就只有像現在這樣的嚴格隔離、嚴防死守了。但這代價之大,已經有目共睹了。最大的壞處是:把疫區嚴格隔離,很多本來沒有傳染的健康者也被傳染了,進一步加重疫區的醫護負擔。在這樣的螺旋中,醫護永遠落後一步,太被動了。
是不是可以考慮換一個打法?在武漢決定封城的1月23日,與其直接封城,不如分出一部分醫護力量,對人口進行甄別。符合條件的,容許出城,但只有通過指定的交通工具,到指定的隔離地點,隔離14天之後才容許離開,投親靠友。肯定會有帶病毒者“漏網”,這需要目的地醫院接手了。希望有措施可以保證,這樣的出城人口中絕大多數是安全的,少量帶病毒者就可以被外地的優勢醫護力量集中收治了。
最低限度,不能把輕症和疑似人員趕回家去自我隔離,這樣擴散的危險太大了。所有有嫌疑的都要及早隔離。應該早早開闢眾多中小型隔離設施,比如用停產工廠、學校、機關的禮堂、體育館等。特大會館好是好,但幾千人聚集在一起,沒病也得病了。大城市沒有空間的,應該由國家疾控系統協調,徵用附近城鄉的設施。
與此同時,外地醫療隊緊急集結,增援武漢,不能靠武漢自己的醫護力量死命防守,更不能把武漢人民扔在禁閉區內聽天由命。
這樣的雙管齊下可能達到分化疫情的作用?
現在這樣,武漢成為一個超級“鑽石王后”號,大量本來沒有被傳染的人也傳染了。早早分出去幾十、上百萬人甚至幾百萬人的話,武漢城內交叉感染也會降低。
封城到現在已經23天了。按照14天加路途計算,每天出來10萬人,已經60-70萬人“放行”了。這也是60-70萬減少的潛在病源。
當然,這也是事後諸葛亮。如果傳染性特別劇烈,這60-70萬人中大部分都是帶病毒者,這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由於嚴格的隔離和限行,武漢現在估計能傳染的應該已經大部分中招了,疫情應該在“退潮”。現在再搞甄別放人已經意義不大了。但在未來的抗疫預案中,或許應該把這也作為選擇之一?啓用與否應該取決於對傳染性的判斷。如果烈度高但傳染性較低,這是可以考慮的。反過來,就不宜考慮。與SARS和MERS相比,新冠的烈度(死亡率)不算高,但也夠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