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前，一封醫生家書，揭露了一場死亡達6萬多人疫情的幕後元兇_風聞

作者：我方特邀作者楊基寧

很多年後，我們一定會記得2020年這個鼠年春節，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肆虐襲來，而全國的醫務工作者們再次逆行，馳援武漢勇赴戰場與病毒奮戰到底。

事實上，只要國家有難，我們總能看到這些白衣戰士們堅毅而動人的身影。

在《抗戰家書：我們先輩的抗戰記憶》一書的第373頁，收錄了中國紅十字會總會救護總隊第312醫療隊隊長劉宗歆烈士的一封信。

這是他在鼠疫前線義烏寫給妻子的家信，落款時間是1941年12月26日。也就是寫完這封信，僅隔了一天的傍晚，劉宗歆就在救治鼠疫病人的過程裏不幸感染病毒，由於病情發作太快，經搶救無效，不幸於1941年的12月30日晚上8時左右逝世，犧牲時年僅29歲。

（劉宗歆家書）

劉宗歆寫給妻子那封信，和他以身殉職的事蹟，都指向了一段悲壯的歷史——抗戰中後期，日本公然違反國際法準則和人道主義原則，滅絕人性地對中國民眾發動的細菌戰。

一、細菌戰第一個戰場為什麼選在浙江？

相信很多人會心存疑問：日軍發動細菌戰，為什麼不針對當時國民政府所在的重慶，而是選在戰事顯然並不頻繁的浙江呢？

抗日戰爭進入相持階段後，日軍損失極大，戰線又越拉越長。既猴急着想從中國戰場脱身，又承擔不起過重的傷亡，於是蓄謀已久的細菌戰，就成了侵華日軍的新伎倆。

而抗戰時期戰略位置獨特的浙江，更成了日軍發起細菌戰的主要目標：當時浙江戰事雖少，但它是此時中國重要的外貿通道，對於正苦苦支撐的中國來説，經濟和戰略地位都無比重要。所以，在日軍的算盤裏，如果能用較小的代價拿下浙江，那就是在二戰戰場上贏得關鍵一步。細菌戰，就成了他們“走捷徑”的方式。

1940年8月，臭名昭著的日本“731部隊”抵達杭州，是年10月4日，日本戰機在衢縣投下“731部隊”研發的陶瓷炸彈。這種炸彈不會產生劇烈的高温，可以保護細菌的活性，當時除了陶瓷細菌彈，飛機上還會投下棉絮、碎布這樣的東西，這些則是保護跳蚤的，而跳蚤又是鼠疫菌、霍亂的載體，細菌戰的一大途徑，就是通過這些生物進行傳播。

猝不及防的衢縣，就這樣成了日軍“細菌戰”的第一個目標。

23天后，即是年10月27日，日軍戰機空襲寧波，同樣扔下帶有鼠疫病毒的“細菌炸彈”，次日日軍又空襲金華，撒下帶有“人工培養的鼠疫桿菌”的“不明物質”。與此同時，日軍還組建了一支200人的“小分隊”，乘卡車前往浙江各地的山林湖泊，分批撒播細菌。

這場突然打響的“細菌戰”，也令當時浙江各地遭到了慘重損失。金華在遭到攻擊的一個月內，就有195人染病身亡。衢縣的疫情更擴散到了義烏甚至江西廣豐等地，到了1941年底，僅衢縣一地染病死亡者，就有2000多人。1940年12月，日本細菌部隊也得意洋洋的宣稱：“使用鼠疫帶菌跳蚤攻擊獲得很好的效果。”

同樣是這年12月，國民黨浙江省政府主席黃紹竑給國民政府的急電裏，就寫了一個字：“急！”

二、從毫無準備到悲壯“抗疫”

其實，1940年10月，日軍發動的幾次細菌戰，放在這場災難裏，也只是一個前奏。

1942年8月，日軍“浙贛會戰”結束後，大規模的細菌戰卻再次襲來：日軍撤退的路上，竟分批在麗水、衢州、金華、江山等地撒播細菌。他們給食物注射毒液，將細菌投入水中，甚至還大規模投放帶有病毒的跳蚤。瘟疫如洪水一樣瀰漫開來。

1944年9月，日軍又故伎重演，同樣是撤退路上，他們在麗水等地投放大量帶有細菌的毒餅，用飛機播撒跳蚤，更在衢州等地縣城裏散播炭蛆病毒。可以説，在抗戰的最後五年裏，浙江八個市30個縣，就這樣籠罩在細菌戰的陰霾裏。

而如果對照當時的抗戰局勢，就更可知當時日軍的險惡用心：當時幾個遭受細菌戰的“重災區”裏，衢縣是連通浙江與江西交通的樞紐，温州港更是當時國民政府在東南唯一的出海口。這場關乎抗戰大局的“抗疫”戰爭，浙江不能輸，中國，更輸不起！

所以也不難理解，當時浙江省政府主席電文裏，那一聲心急火燎的“急”字。

可更殘酷的事實是，即使“急”，當時的國民政府，面對這場“抗疫”戰爭，卻拿不出多少力量。

抗戰時代的中國，醫療資源原本就匱乏。一直到1949年時，中國也只有兩萬多名醫生。放在抗戰時代的浙江，醫療問題更是難題：一直到1940年，浙江全省只有40個縣有衞生院。具有防疫鼠疫霍亂等烈性疾病的醫生？當時更是稀缺，甚至還要在在“抗疫”戰爭打響後，派人去印度緊急進修學習。

更大的困難，卻是資金和行動力。當時的浙江，每年軍費開支激增，財政捉襟見肘，哪怕明知這場“戰爭”的殘酷，可當時浙江省當時每年的衞生經費，只佔歲出的百分之三到四。治療鼠疫等疾病的特效藥也稀缺。可以説要錢沒錢，要物資沒物資，幾乎勒緊褲腰帶“抗疫”。

甚至國民政府本身，當時也對細菌戰的殘酷性估計不足。甚至當1940年，日軍進行了第一次細菌戰後，當時政府卻依然對“細菌戰”茫然無知，只猜測“為敵機散毒所致”。而哪怕已經得知了日軍細菌戰陰謀，國民政府對疫情的宣傳防控，力度卻依然有限。

舉一個特別讓人痛心的例子，1942年9月21日，一架日軍飛機在祟山村上空灑出黑色煙霧。一週後，崇山村的老鼠幾乎都死了，當地的村民們還為此事高興了好幾天。隨後鼠疫病菌肆虐，崇山村以每天十幾個人的速度減少人口，一個千人左右的村子，可以查證死於鼠疫的，就有386人，還有幾十户人家是全家滅門。隨後日軍還燒屋毀證，隔離病人進行解剖實驗。

但是，就是在如此困難的境地下，這場“抗疫”戰爭還是艱難推進了：從1940年底開始，面對越發擴大的疫情，浙江迅速建立起戰時防禦機制，在疫情發生的地區實行封鎖，並建立大量隔離醫院。疫苗注射也推廣起來，另外還有各類滅鼠滅跳蚤運動，許多疫區的房屋也要盡數燒燬。幾乎是以壯士斷腕的方式，每年苦苦支撐。

而起到最關鍵作用的，正是以劉宗歆為代表的，那些奔波在疫區的醫護人員們。

在當時醫療資源無比匱乏，醫護人員極度稀缺的浙江省，幾乎每一個醫護人員們，他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和死神打交道。僅看劉宗歆的殉職過程，就知道他們當時所處的環境——1941年年底的一天，已經忙碌了一天正吃晚飯的劉宗歆，突然又遇到有人求治。他顧不上吃飯就跑去接診，結果不幸感染鼠疫，幾天後發病去世……

（劉宗歆烈士）

這個事件，看似偶然，其實卻是當時每一個醫護人員的日常：在資金醫療等條件極度困難的情況下，從疫區隔離到注射疫苗，再到醫院救治。人手有限的醫護人員們，就是無法替代的主力。他們就像戰場上浴血的戰士一樣，死亡，是隨時可能發生的事情。

就如劉宗歆給妻子的信中所説：“我在義烏診治鼠疫已得五十多人……很忙，短時間不能走開……”。短短的幾句話，道盡了當時醫護人員們殘酷的環境。而多少與他一般年紀，甚至更年輕的醫護人員們，也與他一樣在戰鬥，沒有人逃跑，沒有人抱怨，沒有人退縮——為醫生的職責，更為中國贏得這場戰爭！

隨着1945年日本的無條件投降，肆虐浙江多年的細菌戰，才終告結束。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裏，浙江全省數十萬人染病，六萬多人死亡。為抗戰勝利，浙江軍民付出了悲壯的代價。而倘若沒有以劉宗歆烈士為代表的，那麼多醫護人員們悲壯的犧牲，這場“抗疫”戰爭的損失及後果，勢必更加嚴重。

謹以此文，牢記歷史，緬懷先烈，致敬所有義無反顧堅守一線，默默戰鬥的白衣天使們。

參考資料：包曉峯《抗戰時期日軍在浙江細菌戰罪行綜述》、 李存靈《抗戰時期浙江的鼠疫防疫戰》、楊沫江《1940年日軍對浙江細菌戰攻擊方式初探》、趙曉紅《1940年代浙江鼠疫流行與政府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