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返工，我開了7份證明，還是沒出村_風聞

大家好，我是蛋蛋姐。

最近疫情嚴峻，我一直在家辦公，今天是我正式復工的第一天。

巧的是，有一位關注我很久的粉絲，也是今天覆工。

不過不同的是，一張臨時通行證擋住了她復工的路。

她在零下3度到3度的天氣裏，坐摩托車，全程往返100裏，跑了5個地方，過了6次關卡，找了4個人簽字蓋章，開了超過7張證明，卻仍然沒出去她所住的那個村莊。

開證明那天，她説她甚至有種回到了抗戰劇裏的錯覺，人們買個東西，比地下黨接頭還要複雜。

蛋蛋姐我感到十分震驚，為什麼開一張通行證這麼難？這張通行證背後到底有什麼樣的故事？以下是這位粉絲的自述。

當事人自述：

我過了6次關卡，開了7次證明

卻還沒出去我住的小村莊

蛋蛋姐代為整理

已得到當事人授權

我曾經以為，今天是我返京上班的第一天。

卻沒想到，在努力了好幾天後，這變成了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返程的第一天。

這些天裏，我改簽1次，退票3次，始終沒能踏上那趟返程的列車。

我在零下3度到3度的天氣裏，坐摩托車，全程往返100裏，跑了5個地方，過了6次關卡，找了4個人簽字蓋章，最後卻被打回了原點。

人們總愛問：把大象放進冰箱攏共需要幾步？

正常人都知道，是3步：開門，把大象放進去，關門。

那從家裏去公司上班，總共需要幾步？

粗略的計算，也許也是3步：出門，坐車，進公司。

然而，讓我沒想到的是，我直接卡在了第一步上——出門。

因為我****辦不到臨時通行證。

01

首先聲明，我不是湖北人，而是住在中部一個18線小縣城的偏僻小農村。

在全國確診超過7萬人的今天，這個幾十萬人口的小縣城，只有一例確診病例，且早早就被隔離治療了。

憑良心説，這離不開全縣幹部的認真努力，我見過他們在零下幾度的大雪裏把守路口，見過他們開車下鄉巡視。

全縣的疫情能控制到這個程度，説真的，多虧了有他們。

可是辦臨時通行證的經歷，卻讓我五味雜陳。

首先，手續真的有點複雜。

辦一個臨時通行證，需要7個文件，這其中涉及到5個簽名和蓋章。

1、個人申請（本人手寫簽字）

2、用工單位證明（用工單位蓋章，承諾到單位後不讓返鄉）

3、個人承諾書（簽字，參照模板）

4、個人十四天來的接觸史説明（活動記錄）

5、醫院健康檢查證明

6、流動人員信息確認卡（支書、村醫、包村鄉幹、包片領導簽字）

7、外出車票（購票證明）

但是非常時期嘛，也可以理解，畢竟生命安全是第一位的，小心無大錯。

我自己寫了個證明的內容，求了公司的行政小姐姐很久，在家辦公的她，才答應冒着危險跑到公司給我蓋了個章，又拍照發給我。

後面我説的一系列好話，統統忽略不計。

我又自己手寫了一份個人申請，一份回家以來的個人接觸史説明；個人承諾書和流動人員信息確認卡，需要到大隊部去拿，醫院健康證明需要到衞生院去開。

前天，我準備好了所有文件，挨個去找各級相關負責人簽字。

那天很冷，-3°~3°的天氣，老爸騎摩托車載着我，他戴着頭盔，我拿圍巾、帽子、手套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大概就是下圖這樣吧，但還是很冷。

圖片來源於網絡，非我本人

可手續必須要辦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第一站是村醫家，我們去之前給村醫打電話，顯示暫時無法接通。又打給村醫的鄰居，麻煩人家説跑去看了看，才確定村醫在家。

可是，我們騎着車趕到了村醫家，他的家人説，村醫剛剛走了，去大隊部了。

好吧，雖然白跑了一趟，但反正我們要去大隊部。

到了大隊部，等了好久，村支書才回來，一張張表格讓人家簽字。

公司發的證明是一張圖片，我們家遠近只有大隊部有打印機，我搞了足足半個小時，樓下的電腦開不了機，樓上的電腦連不上網。

最終，熟練使用現代科技的我，不得不承認我敗得一塌糊塗。

我心想，到鄉政府再打印吧。

我們家離****鄉衞生院和鄉政府，有足足14公里。

中途，我們過了3個關卡，測了3次體温，去了4個地方，但總算村醫、村支書、鄉衞生院和包村鄉幹領導都簽字了，前面的一切總還算順利。

只剩一個包片領導簽字了，雖然很冷很辛苦，但勝利近在咫尺。

 不過鄉政府的人説，包片領導在外面執勤，要去那裏找他簽字，再回到鄉政府辦公室蓋章。

我查了一下，執勤的地方離鄉政府有11公里。

讓去找也可以理解，畢竟這麼冷的天，幹部要在外面值一天的勤，我們跑兩步又算什麼呢？

於是，我們又跑到11公里外的路口，去找那位領導。

我把手裏的一疊材料遞給他，想象着他簽完字，然後我就可以拿去蓋上那個紅色的公章，一路暢通無阻地回到北京。

但沒想到，他默默地説了兩個字：不行。

理由是，公司證明不合格。

其實，早在公司蓋章前，我就把證明的內容發給村支書，問內容是否可行，對方答可以。在家辦公的行政才特地跑到公司，幫我打印蓋章了。

好，也許是溝通不暢，可問題是到底哪裏不行呢？

結果這位鄉領導説有給村幹部發模板，必須寫上這段話。

該員工在返回xx路途中，若臨時出現任何疫情管控，本公司全權負責處理，保證該員工的安全和基本生活保障！決不中途（此次疫情期中）返回户籍所在地！

對方説，公司開這樣的證明是坑人的，這是推卸責任。

他繼續説，必須把這段話寫上，如果中途出現問題，他們一律不管，讓單位負責。搞不好他們要丟官的。

其實，時至此刻，我已經搞不清，究竟是誰在推卸責任了。

我把這段經歷發在了朋友圈，好多朋友來找我，説他們也着急走，但不知道到底要怎麼開臨時通行證，我一一跟他們説了。

今天一個朋友按照要求讓公司開好了證明，找村幹部簽字，可對方卻説，現在鄉里不讓簽字放行了，原因未知。

我趕緊找村幹部，問我之前開過的是否還算數。

畢竟公司今天已經把新的復工證明給我開過來了，我只要重新找那位鄉領導籤個字，到鄉里蓋個章就可以了。

可得到的答覆卻是這樣的。

我的最後一個問題，至今都沒有被答覆。

這意味着，我之前費盡心思準備的全部材料，可能全部都失效了，而原因未知。

我原本信誓旦旦地以為，最遲這週末我就可以返京上班；

可今天，竟然變成了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去上班的第一天。

因為，我辦不下來這個臨時通行證。

但問題是，有人能辦下來。

而且他們，原本也許是最不該辦的人。

02

大家都知道，因為疫情的原因，很多地方都公共交通停運，禁止機動車輛上路了。

而我們要返崗，第一步是辦理通行證，第二步就是乘車。

大部分人的首選就是公共交通。

我需要從家裏到縣城，然後乘坐公共交通到市裏的火車站坐車，但是公共交通都停了。

我給縣汽車站打電話，想問問什麼時候可以通車，沒有人接電話。

我又想讓家裏人送，結果朋友給我發來了這張截圖，他們送我過去回來必須要隔離14天。

在家人、同學羣求助後，結果發現，唯一的可能是順風車。

為了能找到順風車，我加了好幾個拼車羣，每個羣都有大幾百人。

羣裏每天都有很多人在找車，我每天會在羣裏發兩遍找車信息，但結果是沒有車。

後來有人在羣裏推薦了一個微信，並且@我，讓我加他；另一個朋友也給我推薦了一個司機。

我以為他們要走，剛好順路。

結果瞭解之後，我發現他們其實都不是順風車，而是專門拉人賺錢的，每天都可以跑。

而且，平時不到30元的車費，他們直接收200元，翻了7倍，態度就是愛走不走。

司機1很謹慎，他説200元走不走，我説不走，連續兩天問我之後，我説你是不是缺客源啊，他説不缺，要走的人多的是。

我問他，臨時通行證從哪裏辦的，他總是把話題繞開，我問的多了，他就説保密。

後來，我把他拉進一個近200人的拼車羣，以給他找客源作為交換，他才告訴我，是在交警隊辦的臨時通行證。

我又問他，不是隻有行政機關和民生應急物資可以辦，其他的很難辦，而且回來了也要隔離14天嗎，為什麼你們每天都可以跑？

他再一次説：保密。

我知道，這一次無論如何也問不出來了。

後來，他毫無顧忌地在羣裏宣傳200元送到火車站後，羣友提出不滿，在羣裏和他撕了起來。

他説這叫“不管坐與拉，都是自願”。

但他可能不知道的是，這叫發國難財。

前段時間，湖北一個藥房，僅僅是把進價0.6元的口罩，以1元的價格賣出，就被罰了42630元。

按道理來説，一個口罩進價0.6元賣1元，加上房租和人工成本，又是特殊時期，真的不算貴。

可這位價格翻了六七倍的司機，管這叫自願。

但儘管生氣，不知道真實姓名，不知道車牌號，且沒有證據，羣友無法投訴，只能自己生氣。

究竟為什麼他們可以隨便出行呢？在司機1那裏費了大勁也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在司機2那裏輕易就得到了。

司機2是個很直接的人，我們發生瞭如下對話。

因為説的是方言，翻譯不準確。實際對話如下：

司機2：去的話1人200，交訂金50，給你留位啊

我：這麼貴呢？

司機2：就是這。

我：你們是辦了臨時通行證嗎？

司機2：不是臨時通行證，是交警隊內部有人，和人家交了錢，報備一下，有什麼情況會通知我們，我們就不跑了。

他説他們交警隊有人，交了錢報備了，隨時通風報信。

明明是特殊時期，就連行政機關和民生應急物資，都要辦理通行證才能上路，而他們竟然可以隨便跑。

而且，我所有朋友問到的司機都是200元，愛坐不坐。

但就像司機1説的，你不知道我是誰，也不知道車牌號，更沒有證據，投訴無門。

不該拿通行證的人，拿着通行證發國難財，且招搖天下；該拿通行證的人，跑斷腿都辦不到。

我不知道，是哪些基層頂風作案，又是哪些基層怕擔責任？

這一切，又究竟是誰之過？

03

有人可能會説，一個臨時通行證而已，又何必這麼大驚小怪？

這樣想的人，可能根本就不知道，疫情如此嚴重，國家為什麼還要推行臨時通行證，來鼓勵復工復產？

更沒有意識到，如果大面積無法出行，無法復工復產，對國家經濟意味着什麼。

稍微關心點國家大事的人都知道，這個被迫極度延長的春節，導致許多企業停工停產，能不能活下去成了他們面臨的嚴峻問題。

《中歐商業評論》的一箇中小企業調研顯示：

34%的企業，賬上現金只能維持1個月的時間；

33.1的企業，能維持2個月；

17.91的企業，能維持3個月；

這意味着什麼呢？85.01的企業，最多撐不過3個月。

這絕不是聳人聽聞。

別説中小企業了，就連我們眼裏的大企業，海底撈每天都要虧損8000萬，西貝早就在網上叫苦不迭，桔子酒店和魅KTV的投資人説，他們只還能活2個月。

企業倒閉，最直接的影響就是税收和國家經濟。

​

當然，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勞動者，這些看起來不像是需要我們大多數人考慮的問題。

可是，企業無法復工復產倒閉了，我們會失業啊，失業了就無法賺錢養家餬口，就沒有辦法交房貸車貸；

其實，我們每一個個體，都無法全身而退。

可能有很多人已經感受到，公司原本説好的調薪延遲了，工資減半了，甚至暫時停發了。

那麼，我們唯一能做的是什麼呢？讓能夠復工的企業儘快恢復生產，讓身體健康的人可以正常返崗工作。

這關係的不僅僅是我們每一個個體，而是許多中小企業的生死存亡，是整個國家的經濟發展。

於是，有了這個臨時通行證政策。

全國有這麼多人，這麼突然的疫情，這種大批量的需求確實不好操作，我理解，可也不是完全無解啊。

比如説杭州推行的健康碼政策，讓大量使用智能手機的人一鍵領碼，只要是綠色的碼，就可以順利通行。

其他少量的老人和小孩可以辦理通行證。

事實是，在偏遠的基層，此時的老人和小孩可能根本就不需要辦理，因為老人不需要外出打工，小孩也每天在家上網課。

這樣下來，大家也方便了，幹部也輕鬆了，何樂而不為呢？

可魔幻的是，在遙遠的基層，該辦通行證的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都辦不到，不該辦的人，卻在拿着通行證發國難財。

尾聲

這段時間，我還見過許多奇葩事。

鎮上的超市不讓開門，每天都會有幹部開車巡邏，商品堆積如山無法出售；

而另一邊，又有巨大的需求，一些住在鎮上的人，整個家庭面臨斷糧斷炊，跑到老家拿菜拿面；

而另一些人，可能沒有老家給他們拿。

於是，去鎮上辦通行證的那天，我看到了一幅奇異的畫面：

曾經四門大開的超市，門户緊閉，人們如一個個神秘的地下組織成員，到門口敲門，等待，左右看一看，然後有人把門打開，帶他們進去。

而在超市裏面，賣家不時抬頭看看監控，等街上四下無人，付完款的人攢上兩三個，才把門開一條縫，放人出去，再把新的人接進來。

那一剎，我有一種自己回到了抗戰片裏的錯覺。

歷史無數次告訴我們，小心總無大錯；

但我想：過度總有隱憂。

而且，這份過度的一刀切，究竟是積極，又或者懶惰，也許還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