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代明《醫學與科學》摘錄_風聞
wxgha-2020-02-18 07:15
什麼是生命?從哲學上講,生命本身不是物質,而是物質的特殊表現形式。如果説生命是物質,按科學的説法,即“物質不滅定律”,那生命就不會死亡。因為活的生命體是物質,死的生命體也是物質,那麼物質都還存在,死的又是什麼呢?如果説生命體死的那個生命是“物質”,那麼通常要有質量。顯然我們目前無法找到這種“生命物質”,也就不能回答生命究竟是什麼的問題。生命相對於它所承載的物質而言更加難以捉摸,生命現象是目前人類最難解釋的奧秘。
醫學研究的對象恰恰是特有這一高級生命形式的人類及其組成形式,而科學研究的對象則並非是如此高級的生命形式、甚至是無生命的普通物質。科學研究再複雜,最終的定律是“物質不滅”,而醫學除了物質不滅外,更要回答為何“生死有期”。
科學可以按照已奠定的精確的理論基礎去分析甚至推測某一物質的結構和功能變化,但醫學目前由於對生命本質的無知,故多數的理論和實踐還是盲人摸象,霧裏看花。
正如哈佛大學校長在醫學院開學典禮上所講,“同學們,十年以後你們可以發現,我們現在教給你們的東西,一半是錯的”。當問及為何教錯的知識給學生時,回答是因為我們現在還不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如果只用生命的載體——物質去推測生命的本質,必然存在更多的猜測和假設。
顯然,在生命起源奧秘沒被揭示之前,所有關於生命現象本質的解讀和認識都是狹義、片面和主觀的,充滿了隨意性。
對生命的思考和解讀,中醫和西醫充滿分歧,甚至南轅北轍,其實這並不奇怪,實際上是觀察角度不同所致。西醫的整個體系是建立在科學基礎之上的,所以常有醫學科學的提法。中醫的整個體系是建立在實踐經驗的歸納分析和總結之上的,所以不常有中醫科學的提法。二者各自都有優勢和侷限性,西醫和中醫辨爭的焦點就在這裏。雙方對科學和經驗的重要性都無異議,可對經驗之科學或科學之經驗,則認識迥異,這恰恰説明了醫學和科學的區別。
中醫從整體辯證去看,用經驗解決了醫學的一些問題,但解決不了醫學的全部問題。西醫從分析還原去看,用科學解決了醫學的一些問題,但解決不了醫學的全部問題。實際上是觀察角度不同,就像觀察一個帶襻的杯子,站在不同的角度去看,結果是不一樣的,其實有襻無襻並不重要,關鍵是要看這個杯子能否裝水,能裝多少水,這是本質。如果這個杯子底是漏的,作為杯子,功能沒有了,那還有用嗎?
醫學,特別是臨牀醫學,説到底是做兩件事,一是治病;一為救命。二者相互關聯,但也有些差別。治病是“治”物質,是以物質換物質,或以物質改變物質;而救命不是“救”物質,救命是在調節物質表現的特殊形式,以確保這種形式的正常存在。這就是我們中醫所説的整體中的平衡,或西醫所説的內環境的穩定Homeostasis。這一點總體概念相似,但中醫説得宏觀一些,而西醫則微觀得多。西醫的Homeostasis包括物質組成成分的恰當及其所形成功能的適當,前者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後者強了不行,弱了也不行。
物質組成的恰當可以保證整體功能的適當,這樣生命就存在。當然也不盡然,因為還受體內、體外整體調節的影響。因此,如果説科學是無所不能的,我們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我們可以創造“千里眼、順風耳”,但醫學是有其侷限性的,好多事情是用科學的理論或辦法做不到的。人總是希望越來越好的結果,但生命卻是一個越來越差的過程,醫學不是萬能的,醫生是人不是神。所以,人類對醫學和科學的要求應該是不一樣的。正如伊壁鳩魯所説,“活得幸福和死得安祥都是一種藝術”。
樊代明,中國工程院院士,美國醫學科學院外籍院士。消化內科專家,全軍消化病研究所所長,腫瘤生物學國家重點實驗室主任,國家臨牀藥理基地主任,原第四軍醫大學校長,專業技術少將。2013年世界消化病大會主席,美國國家醫學院院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