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戰蘇伊士31:繼續阻擊(上)_風聞
晨枫-军事撰稿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2020-02-18 03:29
10月10日0030小時,午夜剛過。阿丹在師部作戰室,旅長們都在,聽取敵情通報和下一步的作戰命令。氣氛很是獨特:巨大的作戰地圖前面是長凳,坐着三個旅長,48小時的艱苦戰鬥和96小時沒有閤眼後,大家終於坐到了一起。他們後面是參謀和聯絡軍官。旅長們一個個汗膩膩的,鬍子拉碴,眼睛充血,嗓子嘶啞。只有納特基擠出了一丁點微笑。他們一個接一個報告當天的作戰經過,很冷靜,很專業,也對下一步行動設想很周到,不過納特基加了一點調料:“今天我部只有兩輛坦克中彈。如果你能幫我把吉奧拉營弄回來(現在留給了馬根),我們明天可以把他們(埃軍)操到冒煙。”
納特基是個人物。阿丹認識他好多年了,從1956年西奈戰爭時代他在阿丹的營裏還是一個青年軍官的時候,阿丹就看着他乾的很出色。他不光充滿活力,作戰勇敢,動腦筋,還會找樂子。在1967年的六天戰爭裏,他的兩條腿都受了重傷,那時他是坦克營長。他在特爾-哈肖瑪醫院裏住了好幾個月,動了20多次手術,但左腿感染還是沒有完全醫治好。阿丹給納特基和他妻子德羅拉幫過很多忙,但傷腿畢竟帶來很多新的挑戰。納特基對左腿感染能否在以色列醫治好失去信心,要求到瑞士去治療。阿丹跟以軍軍醫總監談過,後者一開始反對這個主意,説是以色列的醫療水平在世界上是最高的之一,而且治療戰傷真是以色列最有經驗的領域。但是最後,他同意了,“顧客永遠是正確的。”
納特基從瑞士回來的時候,還是需要拐杖,但兩條腿都能走路了。他從飛機上下來的時候,笑着對阿丹説,“給我三個月,我跳舞給你看。”阿丹只把這當作説笑。納特基右腿的膝蓋除去了,左腿固定在一個位置,走路的時候,必須左腳踮起來,把右腿往前移動,然後僵硬的左腿劃一個半圓。他走路一瘸一瘸地很明顯,左腿也很不給力,因為膝蓋裏打入了鋼釘。傷殘到這個樣子,説納特基的指揮官前途黯淡都是輕的,以後正常生活都會有困難。阿丹建議他到指揮與參謀學院去當教官,心裏想的其實是讓他過渡一下,以後慢慢修養,準備退役。三個月後,納特基真的跳起舞來了,不是説他的腿全好了,而是他就是要表達一種生活態度:“沒錯,我受傷了,我的腿不如以前了,但該怎麼樣還怎麼樣,我不會因為腿而改變我的生活。”
納特基的主要強項在於戰地指揮,他不是參謀軍官的料。過了一段時間,他開始成了刺兒頭,一次又一次來找阿丹,要到西奈當裝甲旅旅長。這還是在消耗戰的時期,旅長們在巡視哨所的時候經常遭到炮擊,要鑽掩蔽部,要奔跑。阿丹佩服他的意志,但還是在想,答應他的要求對他的不負責任。兩人爭吵了很久,有時吵得大動肝火,但阿丹實在沒法想象給他一個西奈旅,給他一個預備役旅都不能想象。對阿丹來説,給一個行走不便的軍官一個戰鬥崗位是對他的殘忍,即使他堅決要求這樣的崗位。
最後納特基贏了,阿丹只好讓步,給了他一個預備役旅。説老實話,阿丹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心裏認定不可能有戰爭。阿丹還在想,納特基兩年後就卸任,反正該退役了。當然,阿丹錯了,不僅沒有預見到戰爭,而且沒有想到納特基打得那麼出色,儘管有腿腳的不便。現在阿丹看着他:矮個子,寬肩膀,大圓臉,深邃的綠眼睛,短短的直髮應該梳到一邊,但不斷從眼前滑下來。他的表情噴射出自信。即使現在,他也好像實在是掩蓋不住自己的樂天性格,在極力試圖使自己的報告聽起來嚴肅一點。
當天阿丹師回到營地時,有120輛坦克,根據軍需軍官的報告,明天應該有130輛坦克可用。師裏也新得到一個裝甲步兵營,由巴魯奇中校指揮。這個營已經沿接觸線展開,作為夜間警戒。任務沒有變,加比和納特基在師內部的陣地分配也沒有變,納特基還是防守馬阿蒂姆公路兩側的炮兵公路地區,加比還是在哈弗拉嘉和澤拉考。新變化要算阿利耶旅,現在靠攏到了一起,可以增強明天的實力。計劃要阿利耶旅在拂曉前沿塔里斯曼公路向後繞路,然後沿斯邦塔尼公路開進,作為師預備隊,在斯邦塔尼公路以北、離前線5公里處待命。另外,阿丹的炮兵終於全部在前一天趕到了,現在有幾個155毫米榴彈炮連,160毫米和120毫米迫擊炮連,一共有40門火炮。
現在開始通報,阿丹講到,剛才在幾個營地看到篝火,這是違法規定的。阿丹強調了紀律鬆弛的危險,疲勞容易引起鬆懈,結果是該做的沒有做。戰爭還剛剛開始,還會有很多困難,必須維持嚴格的戰鬥紀律和專業水準。阿丹特意指出,今天有的坦克中彈,專業水準有所鬆弛可能是原因之一,必須剎住這個危險的傾向。阿丹敦促大家加快加油裝彈和整修,這樣坦克車組人員可以早點休息。散會後,旅長們回到各自的營地。大家終於能睡上一小時了。
在10月10日0330小時,阿丹在無線電裏呼叫所有的指揮官:“全體‘卡里什’戰位:指揮官帶上麥克,準備聽命令。完畢!”部隊就要開始第五天的戰鬥,這也是第二天防禦戰。在過去兩小時裏,前沿觀察哨報告,陣地前方有各種噪聲和動靜,埃軍可能乘夜悄悄推進,準備進攻,最終在山脊線上奪取立腳點。
“納特基到,完畢……加比到,完畢……阿利耶到,完畢……”
師長的左手腕上帶一個口令帶,就像一個手錶一樣。這是一個皮革和透明塑料做成的小東西,裏面是一張卡片,上面寫着常用軍語和暗號,在無線電通信的時候,一抬手就可以方便地查看。阿丹要提醒他們看好當天的口令暗號。但到這時,仗打得昏頭昏腦,不查一下已經弄不清日期了,阿丹估計部下們也一樣。所以,阿丹在發命令時,先説一下今天的日期:“今天是星期三,10月10日。今天是萊維特人[1]到聖殿頌唱的日子……。”這裏會插上一句經書上的詩篇。手頭上沒有《托拉》或者《塔爾慕德》[2]那樣的猶太經書,現在只是在憑記憶。引述一段經書後,阿丹轉移到當前的任務,但還是用拉比唱誦經書的調門:“你們要小心地進入陣地;你們要照顧好自己的人;要是埃軍來了,你們要狡猾地打擊他們;完畢……”。阿丹可以想象,在慘烈的戰鬥開始前,指揮官來上這麼一段,會有人會心微笑的,也許還有點小小的驚訝。從這個早晨開始,阿丹每天在戰鬥開始前,都用這樣的古代經書的調子發佈戰前動員,當然內容要點是當天的任務。當10月25日停火終於到來時,阿丹停止了這樣的廣播,納特基反過來在無線電上問:“今天萊維特人在聖殿上怎麼了?”
納特基和加比在0600小時佔領了山脊線上的前沿陣地。到0700小時,阿丹對阿利耶也通報完畢,他剛帶着他的旅趕過來。阿丹通知加比和納特基,阿利耶在他們的側翼偵察。現在埃軍正在炮擊以軍所在的山脊線,以軍則向前方較為低矮的山脊線炮擊,作為回擊,這裏離以軍前沿大約3-5公里。從陣地上,可以看見埃軍正在埋地雷和挖掘工事。加比報告説,裝備“薩格爾”導彈的步兵正在朝他的南翼運動。多維克在從直升機上觀察陣地前方,也報告看見埃軍步兵滲入納特基和加比之間的無人地帶。阿丹命令納特基向西向南擴大陣地,堵住空隙,但現在加比報告説埃軍步兵在朝澤拉考運動。但要把澤拉考也堵上,這個陣地對手頭的兵力來説有點太寬了。阿丹要求戈南增調一個裝甲步兵營,用於巡邏和守衞山脊線背後的炮兵公路。加比現在報告,埃軍坦克跟隨步兵前進,也鑽進了澤拉考附近的死區。他們在集結,準備進攻。
在0950小時,埃軍進攻開始了。一個步兵營在一個坦克營的支援下,向澤拉考進攻;另一個步兵營在另一個坦克營支援下,向哈弗拉嘉進攻。納特基報告,他的陣地還一片安靜。加比旅只有不到30輛坦克,還有一個偵察隊(兩個排的裝甲步兵)。於是阿丹決定,把阿利耶的兩個營調過去,攻擊埃軍側翼,支援加比在哈弗拉嘉和哈魯茨之間的南翼。在1015小時,加比遭到很大壓力,他已經擊中一些埃軍坦克,但他的一些坦克也中彈。從直升機上看,多維克認為澤拉考的防禦太弱,他建議把納特基拉過來一點。儘管納特基陣地上沒有可見的埃軍活動,阿丹還是猶豫,不敢徹底放棄,所以指令納特基在陣地上留一個營,帶上另一個營開往澤拉考。
在1022小時,加比報告,埃軍從哈維瓦方向的進攻達到高峯,他開始有損失。阿丹命令阿利耶把他的第三個營派到澤拉考和哈弗拉嘉中間。在1040小時,埃軍開始用喀秋莎火箭炮轟擊,接着又是磷煙煙幕彈。以軍現在已經有經驗了,就是埃軍進攻的信號。但是阿利耶那邊出問題了,他在加比的左邊,衝過頭了,現在方向有點糊塗了。高低起伏的地形有很多沙土丘,還有不斷的射擊和煙霧,使得辨別地標和敵我很是困難。阿丹要多維克在靠近阿利耶的上空盤旋,引導他前進。加比在無線電裏説,澤拉考那邊納胡姆營開到,弄得很擁擠。納特基到達後,他也報告那裏太擁擠,他只有在邊上等候。
阿丹意識到:犯了一個錯誤!他在根據埃軍的威脅而調動部隊,完全是見招拆招,太被動,缺乏全盤規劃,應該把納胡姆營調撥給加比旅,由加比調配的。阿丹試圖在無線電裏迅速重新組織,但為時已晚。所有部隊都投入戰鬥,已經在近距離上與埃軍坦克和成千的步兵纏鬥在一起。埃軍一面發射“薩格爾”導彈,一面向以軍坦克衝來。以軍開始中彈,無線電頻道上一片亢奮的呼叫。但是,阿丹最後還是想辦法把納胡姆調撥進加比的無線電頻道,把加比和阿利耶的陣地重新劃分,現在哈維瓦公路成為他們之間的結合部。
在1100小時,加比報告,他打退了埃軍向哈弗拉嘉的進攻,許多埃軍坦克在燃燒,他自己也有一些損失。但在背後哈弗拉嘉和澤拉考之間開闊的低窪地裏,激烈的戰鬥正在進行。納胡姆營的面前,從80-2000米距離上,整個戰場都充斥着衝鋒的埃軍步兵。埃軍坦克試圖從兩翼包抄,但以軍在高地上和兩翼的偵察隊吉普報告了他們的行蹤,坦克迎上去守株待兔,埃軍一露頭就被消滅了。但是埃軍步兵的壓力還在繼續,他們越來越接近。儘管坦克機槍在不停地射擊,以軍傷亡開始增加,其中有副營長和幾個連長,一個連長陣亡。“薩格爾”導彈從遠處發射過來,RPG從近處開火,擊中了很多以軍坦克。局勢變得非常危急。加比呼叫,請求增援。
阿丹的前指在斯邦塔尼公路上,離前線2-3公里。在右面的澤拉考,阿丹可以看見一個坦克連好像在待命,炮指着阿丹的方向。阿丹呼叫納特基,要他把這些坦克投入戰鬥,光火地補充到,炮都對着前指方向幹什麼?應該對着埃軍。但是納特基回答説,那些是“巴頓”,他的旅沒有“巴頓”。阿丹馬上醒悟過來,這些是加比的坦克,他們實際上已經進入戰鬥。阿丹開始擔心,戰鬥之霧和混亂在加深,現在不能忙中出錯。
阿丹告訴加比,所有師炮兵統統歸他指揮。幾分鐘後,師炮兵指揮官海姆中校通知阿丹,加比的炮兵聯絡官的位置不好,沒有辦法有效地指揮發揚火力,他請求批准離開前指,自己到前沿去引導炮兵射擊。阿丹馬上批准,海姆和他的裝甲運兵車馬上運動到新的觀察點,現在可以把所有炮火集中到4公里的區域。15分鐘猛烈迅速的炮擊後,埃軍的進攻粉碎了。埃軍向西沿阿洛夫公路撤退,留下很多傷員和屍體。那天晚上,海姆報告説,儘管埃及反炮兵火力一直在騷擾,師炮兵在當天發射了4700發炮彈,總重量250噸,用50輛卡車運上來。每個炮班卸下和發射了8噸炮彈。
海姆中校42歲了,中等個頭,樣子像一個重量級拳擊手。他説話又快又不清楚,一開始,阿丹以為他是一個粗野、莽撞的傢伙。實際上,阿丹很快發現,他受過良好教育,富有戰鬥經驗,是個優秀的炮兵軍官。他到海法技術大學進修,畢業時上了榮譽榜。他18歲參軍,在炮兵裏逐步晉升。在1956年的西奈戰爭裏,他是配屬步兵的炮兵前沿聯絡官,參加了佔領拉法的戰鬥。在1967年,他指揮阿丹所在師的一個炮兵營。海姆有三個孩子,現在第四個孩子正好出生,但消息要兩星期後才收到,那時以軍已經渡河,他在運河的那一邊,在蘇伊士城附近。
阿丹決定用這段戰鬥間隙的時間重新組織部隊,簡化控制。撤出中彈的坦克;把納胡姆營歸建到阿利耶那裏;重新劃分陣地,這樣加比只要專注於澤拉考,阿利耶來守衞哈弗拉嘉;納特基則部屬到澤拉考北面。加比報告説,在上一次埃軍進攻中,他有好幾輛坦克中彈,副旅長也受傷了,還有三個坦克車長陣亡。阿丹在想,這樣下去,指揮官都要打光了。阿丹有一個感覺,埃軍可能會在重新組織完畢前就發動新的進攻,所以催促各旅旅長加快行動。納胡姆在歸建阿利耶的過程中,在斯邦塔尼公路上停了一下,重新組織了一下。
在1300小時,埃軍新的進攻開始了。又是成千的步兵在坦克的支援下從阿洛夫公路向澤拉考推進。15分鐘後,加比報告説,他遭到埃軍的強大壓力,開始有傷亡。他想把納胡姆營要回來。整個戰場現在埃軍可怕的炮擊之下,在阿丹觀察部隊行動的時候,炮擊的最後一幕開始了:喀秋莎雷鳴般的爆炸,然後又是磷煙。
加比:“情況不妙,坦克在哈弗拉嘉中彈。他們在我的右面衝擊,在哈弗拉嘉北坡,在澤拉考方向也在衝擊。他們把所有傢伙都使上了,坦克、步兵、‘薩格爾’導彈。我們要很多炮火支援,越多越好。”
阿丹回答:“現在沒有別的辦法。沉着地打,我把納胡姆給你派回來,你馬上跟他聯繫。”
阿丹馬上告訴納特基:“馬上向前開進。”
納特基:“明白。馬上前出到射擊位置。”
阿丹告訴他:“埃軍壓力很大,動作要快,要小心。”
納特基現在想要回留在馬阿蒂姆公路的那個營。阿丹想了一下,這樣可能會留出一個空檔,埃軍可能會乘虛而入。另一方面,所有跡象表明,埃軍正把力量集中在哈維瓦公路和阿洛夫公路。最後,阿丹批准了納特基的請求。加比現在對他的左翼(南翼)開始擔心,問那裏是不是有自己人。阿丹要他不必擔心,阿利耶在那裏。埃軍進攻還在繼續,加比和阿利耶處在強大壓力之下。加比要求空中支援,請求納特基旅也調到澤拉考來。阿丹回答説,已經下命令了。加比性急,要阿丹催促納特基更快一點。這時,南方司令部中繼通信站代表戈南要插進來佔用頻道。阿丹把他們頂回去,要他們不要在現在打擾指揮。
在1340小時,加比報告,阿洛夫公路方向的壓力開始減輕,埃軍開始撤退,不過臨撤退時還發射了一輪“薩格爾”導彈,打回馬槍,造成以軍一些傷亡。加比還説到,他需要彈藥。納特基報告説,他在沿澤拉考山頂繼續前進,但翻過一座又一座山頭,沒有看到埃軍。阿利耶在無線電裏報告,他和埃軍步兵交火,需要炮兵支援。這時,加比報告説,又一波埃軍向他衝來。現在是1400小時。最後這次進攻正好抓住阿丹在重新組織的時候。阿丹把納胡姆派給加比,阿丹也取消了重新劃分陣地。現在加比要求縮小他的陣地。阿利耶報告説,他有三輛坦克被“薩格爾”導彈擊中,他也遭到強大壓力。納特基説他也被埃軍炮火覆蓋。阿丹提醒他們,埃軍正在發動第三波進攻。
但是第三波進攻沒有發生,或許以軍的炮擊打亂了埃軍。各旅現在埃軍炮火下忙於撤退傷員,拖出動彈不了的坦克。阿丹試圖從各旅旅長那裏得到情況報告。阿利耶説,他抓了好些俘虜,但他現在激烈戰鬥中,要對付“薩格爾”導彈,沒法拉後重新組織。
在1433小時,納特基報告説,他遇上從死區裏冒出來的新一輪進攻。他抱怨,好些以軍坦克在朝後開,要師部阻止他們。很多坦克和裝甲運兵車確實在往後開,阿丹在前指位置就可以看到。裝載油料和彈藥的車輛在開上來,停在沿斯邦塔尼公路開進到戰線中段離前線2-3公里的地方,一個前沿醫療所也在這裏設立。但阿丹擔心把加比撤下來加油裝彈,會在前沿留下空蕩,於是要加比派幾輛裝甲車回去,裝上彈藥運回前線,然後在陣地上的坦克之間就地分發。在戰鬥期間,每次部隊遭到埃軍壓力,就有坦克開回後方,有時是一輛坦克,有時三輛一起。阿丹詢問下來,發現旅長們也不知情,這時開始擔心。阿丹派多維克去制止這些坦克,在斯邦塔尼公路32公里處設立“檢查哨”/加油裝彈站。這裏離前沿2-3公里,在反斜面上。在這裏,離開戰場的坦克被截住。
後來發現,坦克離開戰場有很多原因,但未必不是逃跑。比如説,坦克車長站在炮塔裏受重傷,車組把他緊急送到急救站,希望把他救下來。要是排長中彈,他的坦克向後方疾馳,情形更加更加混亂。排裏的另外兩輛坦克先用無線電試圖澄清情況,要是得不到回答,就只有按照裝甲小分隊的作戰規則:“跟上頭兒”。這樣,那兩輛坦克掉頭,跟着帶隊坦克一起離開戰場。但是,戰場上到處是炮火的爆炸和煙柱,周圍是一片煉獄,常有看不見戰友的時候,驚慌失措並不罕見。
以軍規定是設立檢查哨,攔住坦克,車組報告傷亡情況,檢查哨軍官負責把傷員後送,然後其餘車組人員合併起來,給他們打一番氣,然後把他們派回前線。故障坦克要麼由機械師就地搶修,要麼車組得到另一輛坦克,然後回去接着戰鬥。下一天的戰鬥中,各旅都設立了自己的檢查哨,實際上就是督戰隊。
但現在又一次進攻開始了。加比報告,他有很多傷亡,他遭到“薩格爾”導彈攻擊,要求機械化步兵的增援。阿丹的情報處長也報告,埃軍馬上要從南面進攻。阿丹馬上提醒阿利耶,對南面保持警惕。
在1455小時,納特基報告,他和埃軍坦克和裝甲車激烈纏鬥,然後一片寂靜。到大約1555小時,終於又聯繫上了,大部分報告都是納特基的:他在跟成千步兵戰鬥,他自己沒有步兵,他急需步兵,他開始出現傷亡,“但我把他們粉碎了……他們在撤退……我們在用履帶碾壓他們……他們放棄塹壕,開始逃散……。”納特基一次又一次狂叫:“我要步兵!我要步兵!”
阿丹從哪裏弄來步兵呢?阿丹確實是有步兵的,但他們都是機械化步兵,搭乘半履帶車作戰。在這樣的炮火下,把他們投入戰鬥,很容易造成傷亡。半履帶車是二戰時代流行起來的軍用車輛,這是以傳統的十輪卡車為基礎的,前輪是普通的輪式,後輪改為履帶。相比於傳統十輪卡車,半履帶車在鬆軟土地上的行進能力和爬坡能力大大加強,但又儘量保留了輪式車輛相對於履帶式車輛的重量輕、成本低、磨損小、結構簡單、可靠性好的特點。但與全履帶車輛相比,半履帶車的越野能力還好四有很大差距。半履帶車的盒式車廂四周有一點輕裝甲,但沒有頂蓋,這樣不僅重量輕、成本低,易於裝卸人員和貨物,也便於搭載重機槍、迫擊炮等武器,使半履帶車成為低成本的武器平台。事實上,半履帶車可以相當於現代的悍馬使用。半履帶車的“裝甲盒子”可以為車載步兵提供一點防護,抵禦步兵輕武器的射擊,但缺乏頂蓋使得在炮火下使用時,車內步兵基本上沒有保護。半履帶車與其説是裝甲車,不如説只是具有良好越野能力的普通卡車。但現在納特基和加比那裏面臨大規模步兵進攻,坦克觀察和射擊有死角,只有步兵前出,以毒攻毒,才能管用。前線實在太需要步兵了,阿丹只有命令各旅把裝甲步兵開上去,還要加比把他的幾輛M113裝甲運兵車(以軍稱“澤爾達”)派過去幫納特基一把。
以軍的飛機現在天上,問需要向哪裏丟炸彈。但阿丹感覺到,納特基迷路了,不在進攻他應該進攻的地方,擔心發生誤炸,要求飛機等一下,先叫通納特基,確認他的精確方位。納特基回答説,他在澤拉考的山坡上衝鋒,但這不對勁,尤其是他的報告裏説成千埃軍步兵在從塹壕裏逃散。這肯定不是澤拉考。阿丹要納特基重新確認他的位置,他馬上自我糾正:“我偏到西面了,在阿芙妮特公路西面進攻他們的低矮山脊線。我已經用我們的坦克壓住他們了,我也用上了手頭的幾輛裝甲運兵車。我們很多坦克中彈,但他們還能動。”
“幹得好,納特基,”阿丹回到到,“但馬上回到澤拉考。”到1600小時,納特基回到了澤拉考,報告説他需要彈藥。
就在這之前,在1550小時,戈南呼叫,帶來了好消息,拉皮多特營在從馬根的陣地趕來,歸阿丹指揮。加比和阿利耶則報告説,他們認為埃軍在集結,像是要再次進攻。部隊遭到猛烈炮擊。拉皮多特呼叫阿丹,阿丹告訴他沿馬阿蒂姆公路向西開進,在炮兵公路轉向南方,前進到哈弗拉嘉,加入加比的旅。
在1650小時,阿利耶報告説,他的南翼有可疑行動。拉皮多特同時從北面沿炮兵公路接近澤拉考。看到增援,阿丹竟然感動了:20輛坦克開過來了,這是開戰以來第一次得到增援。但在巨大的爆炸中,拉皮多特營消失在煙幕後。阿丹在過去兩天裏遭到多次猛烈炮擊,但這次炮擊特別猛烈,比見識過的任何一次都更加厲害,好像埃軍在發泄憤怒一樣。兩天來,他們一次又一次衝鋒,一次又一次被打退。也許他們意識到,就在他們要把以軍消耗下去的時候,又一個營趕到增援趕到了,真是發怒了。
加比:“來客收到創記錄的炮轟啊。”
吉拉德:“我們也看見了。戰鬥經驗有益健康。”
幾天激烈的戰鬥下來,大家都成老兵油子了。在靠近運河的方向,白色煙幕在升起,天空燃起了照明彈。這是每天重複的老套了,又一天戰鬥結束了。是時候後撤重整了,準備明天再戰。
現在是1720小時。阿丹再次在無線電裏命令指揮官們執行“昨天的演習”。儘管炮擊震天動地,拉皮多特毫髮無損地趕到了,加比把他們編入戰鬥序列,通報了陣地情況,然後把他們派到炮兵公路與澤拉考和哈弗拉嘉的十字路口。阿丹把師炮兵配屬的裝甲步兵連和前沿觀察組配屬給拉皮多特。各旅開始拖上損壞的坦克和半履帶車,向營地運動。有幾輛坦克回收車在向前沿開去,幫助拖帶作業。當晚的交通管制更加複雜,因為現在斯邦塔尼公路上有兩個旅:加比旅和阿利耶旅。因為路兩邊的深沙,坦克都擠到公路上開。十字路口出現堵塞,但長長的車隊還是在漸黑的天色中慢慢移動。
突然,身後聽到槍聲,馬上車隊裏所有坦克上的機槍開始朝天射擊,好像阿拉伯人在慶典裏朝天開槍慶賀一樣。本來已經隱入夜色的車隊輪廓清楚地顯現了出來,坦克和裝甲運兵車排成幾公里長的一條龍,串串曳光彈像一條條火鞭,在夜空中編織着綿密的火網。誰在發瘋?阿丹正想在無線電頻道上大吼,但突然抬頭看到,天空有兩團火球慢慢地由西向東劃過。這是什麼東西?阿丹在想。從遠處,現在可以聽到高炮的吼聲了。兩團火球爆炸了,然後看見四團火球。“這是凱爾特導彈[3]”,阿丹在無線電頻道上聽到。火球過去後,射擊也停止了。但是在遠處,還有導彈在飛行,其他部隊逐漸遠去的槍聲還是可以聽見。
[1] 萊維特人是聖經舊約中的一個希伯來部族
[2] 《托拉》是猶太教的經書,相當於基督教的《舊約》;《塔爾慕德》是歷代猶太教拉比對宗教和世俗問題的權威解釋,這不是經書,但具有相當於經書的權威性。
[3] 拉杜加KSR-2導彈,北約代號AS-5,這是蘇制大型跨音速空對地導彈,通常由圖-16轟炸機發射,戰鬥部重達1000公斤,射程200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