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裏叩關:日本近代打開國門之始（上）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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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國家並不滿足於日本這種微小的讓步，美國更希望率先叩開日本的國門來獲取利益。

日本在明治維新前對外實行的是鎖國政策。19世紀初，一些西方國家派使節到日本要求開港通商，都遭到幕府的拒絕。

日本當時的政治體制較為複雜，徒有虛名的天皇住在京都，實權則掌握在江户（今東京）的幕府將軍手裏。1825年幕府重申驅逐令，指示地方各藩炮擊一切敢於靠近日本港口的外國船隻，打死一切企圖在日本登陸的外國人。

但國際形勢的變化讓日本的鎖國政策也發生了一些改變，1840年中英之間爆發鴉片戰爭，中國戰敗的消息傳到日本，讓幕府開始重新考慮此前的鎖國政策，他們擔心採取過激行動會引起衝突，於是在1842年修改驅逐令，指示各藩可以允許外國船隻在日本少數港口加煤加水。

黑船來襲

西方國家並不滿足於日本這種微小的讓步，美國更希望率先叩開日本的國門來獲取利益。1803年美國就派船到長崎，請求通商，遭到拒絕。1837年,美國又以送還遭遇海難的日本漂流民為由，派“莫里森”號船駛往日本的浦賀、鹿兒島，遭到炮擊。這一事件使美國政府考慮用武力來迫使日本打開國門。

19 世紀末長崎港口外的荷蘭貿易站

美國海軍准將馬修·佩裏被定為派往日本的美國艦隊司令人選，作為出訪的使節送交美國總統給日本統治者（幕府將軍）的信。這封作為國書的信是美國國務卿根據佩裏起草的初稿寫成的，其中包含美國對日本的幾點要求:

(1)保護在日本沿岸遇難的美國船員的安全;

(2)開放日本港口，供美國船隻補充燃料、用水、糧食;

(3)允許美國商船在日本進行貿易活動。

佩裏是個老資格的海軍將領，曾在美國與墨西哥的戰爭中指揮一支有27艘艦船的艦隊。他曾負責美國第一艘蒸汽艦 “密西西比”號的建造，並在海戰中首先使用蒸汽艦，被稱為“蒸汽艦之父”。蒸汽艦的兩側裝有巨大的明輪，靠明輪擊水提供前進動力。不過當時的蒸汽艦還不是鐵甲艦，動力是蒸汽與風力並用。

當時日本對西方的瞭解也主要是通過荷蘭，在西方國家中只有荷蘭人可以在日本的長崎經商。荷蘭人每年要向幕府提供彙集海外情報的“風説書”。在美國艦隊來日本的前一年，荷蘭駐長崎的商館館長已向日本通報美國將派遣使團來日，並勸日本政府採取“變通辦法”，允許其他國家也可以在長崎通商。但負責對外交涉的長崎奉行不以為然，斷定“荷蘭商館館長實為貪婪之徒”，目的是想擴大對日貿易，而且“實無美國來航之事“。當時在日本有一個去過美國的日本青年漁民叫中濱萬次郎。中濱萬次郎16歲時出海所乘漁船遭颱風襲擊沉沒，在海上遇美國捕鯨船被救，去了美國。他後來在美國上學，成為捕鯨船的副船長。中濱萬次郎又去加州淘金，發了財， 搭乘美國船轉道琉球回國。他回到日本後，與作家、畫家合作寫了一本記錄他在“蠻夷”之地所見所聞的書。中濱萬次郎認為美國艦隊要來的消息是真的，最好還能借此機會改變日本的鎖國政策。

1853年7月8日，佩裏率領一支有 4 艘軍艦（其中2艘為蒸汽船）的小艦隊到達日本。時值梅雨季節，晨霧瀰漫，伊豆半島的山脈與富士山漸漸進入視野。大約下午4時，艦隊在江户灣（今東京灣）的浦賀港拋錨。由於佩裏艦隊的船身都漆成黑色，又因燒煤會冒出漆黑的濃煙， 所以被岸上觀看的日本人稱為“黑船”。

頓時，報警的寺院鐘聲敲響，浦賀的老年婦女合掌向神社祈求，再來一場“神風”把美國艦隊沖垮淹沒。據當時人的記載，在江户“這個百萬多人的城市的所有街道上，戰馬馳騁，武士吆喝，車聲轔轔，烽火員列隊行進，警鐘齊鳴不已，婦孺淒厲哭喊，全城陷入一片慌亂之中”。當天晚上，典當商和放債人給希望逃到鄉間的富豪兑換現錢，手續費收得很高。在幾百裏外的京都，孝明天皇通過信鴿也已得到美國人到來的消息。

日本畫中的美國“黑船”

海面上，日本巡邏船團團圍住美國軍艦，日本人抓住艦上的纜繩往上爬，美國水兵則搖晃纜繩，使日本人紛紛落水。浦賀奉行所的接待官員開近佩裏的旗艦“薩斯奎哈納”號舷側，出示卷軸“立即離開”的標語（據佩裏説是法語），佩裏沒有理會。為方便語言的溝通，佩裏事先已做了準備。他派船去澳門請來在中國傳教的衞三畏擔任漢語和日語翻譯，波特曼擔任荷蘭語（這是日本人唯一能懂的西方語言）翻譯。

衞三畏是美國人，英文名為塞繆爾·威廉斯，20年前來中國，後來成為一個漢學家，回國後在耶魯大學教漢語。他的漢語是向一個叫羅森的廣東人學的，這次羅森以衞三畏中文秘書的身份也出現在佩裏的艦上。衞三畏會的一點日語是十年前向日本漂流民學的，程度不高。雙方接觸時，先由衞三畏用日語向日本巡邏船喊話，但船上的日本人一點也聽不懂。這時巡邏船上有從長崎請來的漢語和荷蘭語翻譯。荷蘭語翻譯堀達之助用荷蘭語喊話，見沒有反應就用生硬的英語喊道:“我會説荷蘭語。”聽到呼喊，佩裏的荷蘭語翻譯波特曼出來對話，雙方才開始有了語言交流。以後的交涉主要以荷蘭語進行。

經過一段時間的對話，當晚美國人同意自稱是浦賀副知事的人和翻譯堀達之助上船。實際這個人不是浦賀副知事，而是下級武士中島三郎助，佩裏讓副官肯蒂接待。中島被帶到緊鄰佩裏卧室的海圖室，佩裏就在隔壁聽。中島詢問來航的目的，美方回答是要送達國書。中島説，按規定長崎是唯一涉外談判的地點，請離開這裏。肯蒂回答 , 美方選擇這裏，目的是要會見接受美國國書的日本官員。一時間雙方無法談攏，中島説要回去商量，就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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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岸上烽火四起。武士們頭戴馬鬃做的齊肩假髮和魔鬼面容的頭盔，全副武裝從四面八方趕來。第二天清晨，岸上一隊隊武士身穿寬筒褲、半身和服、罩袍，頭頂盤着髮髻，在海邊操練。他們互相用木棍對擊，同時大聲吼叫。每過一會兒，他們便暫停練武，成單列沿海濱緩步而行，然後又帶着木棍重新集結。天色稍亮時，幾隻舢板划來，大着膽子靠近美國的艦船，舢板上有一些人在畫艦船的外形和船上的設備。這些畫幾天後被送給幕府的軍事專家去研究。

1853年7月9日上午7時，大舢板把另一名低級官員香山左衞門送來與美方繼續交涉。香山舉止穩健、彬彬有禮，自稱是當地的地方官浦賀奉行。佩裏也提高了接待規格，讓艦長出面接待。談判還是不順利，香山再三強調浦賀不是對外交涉之地，美方應遵守日本國法，將艦船駛往長崎。美方則強調，如果不任命適當人選在當地接受國書，就要“以足夠的武力登岸”。香山看到氣氛緊張，就要求給他四天時間，讓他能請示江户。香山回來後立即報告浦賀奉行户田氏榮。户田當即給幕府寫信，報告發生的事。

日本人繪“黑船”甲板上的美國水兵

在江户還沒有做出答覆時，佩裏命令各艦放下駁船，讓全副武裝的士兵在艦上大炮的射程內對浦賀灣進行測量。日方巡邏船跟隨駁船，但不敢動手。“密西西比”號還將測量船送到江户內海的縱深處。香山趕忙來問美方的意圖，佩裏回答：這次問題如得不到解決，明年春天必將率更大的艦隊前來，所以要尋找離江户更近、交通更便利的停泊地點。

美國艦隊侵入江户灣內的消息使幕府官員大為震驚，他們通宵開會商議。會議的結果認為，幕府沒有實力使其退去，只能暫時屈服。於是決定，任命户田氏榮為全權代表，在當地領受美國國書。

日本開國

1853年7月12日早晨，户田氏榮收到要他接受國書的訓令，立即讓香山左衞門去美國軍艦上送信。7月14日是雙方約定的送交國書的日子。日方前兩天就在海灣搭建接待用的臨時建築。日方工匠還一直忙於遮蔽岸上的簡陋防禦設施，用竹竿撐起畫有圖案的布幔，上邊寫着各藩武士殺氣騰騰的決鬥書。附近各藩的大名派了幾千名武士擔任警衞。 佩裏挑選300名水兵準備上岸。當蒸汽艦船駛近時，香山等人前去迎接。

14日上午11時，美國水兵分乘13艘駁船向岸邊駛來，乘坐先頭船的艦長先跳上岸。他讓陸續上岸的官兵還有軍樂隊排列整齊。佩裏在鳴響13聲禮炮後離開旗艦。他上岸後，手持國旗、將軍旗和國書的水兵、幕僚跟隨其後。美方艦上做好了直接開炮的準備，而日方下令不準子彈上膛，火繩槍也沒有備火。

接待室的廳堂掛着紫羅蘭色的絲質帷簾，飾以一串串垂花流蘇。日本代表跪坐在墊着紅毯的壇座上，對面擺放了從寺院借來的椅子，給美國人坐。看到佩裏進來，日本代表站起來鞠躬迎接，佩裏致謝後坐在椅子上。翻譯堀達之助先問國書準備得如何，佩裏命令水兵拿出國書。放國書的盒子是用紫檀木做的。兩個黑人水兵打開盒子，將國書放在日方準備好的朱漆器物上。交接儀式很簡單，日方連茶水都沒有準備。在場的衞三畏對日本人的印象是:“他們身披錦緞做的短斗篷，佩帶着兩柄長劍，卻裸露着雙腿，腳上穿着分出大腳趾的棉襪，上下極不協調。”他還根據自己的觀察將日本與中國做了一番比較:“他們的行動很不自由，也沒有中國人那樣有靈性。不過，與中國人相比，他們有着更強的進取心和好勝心。當這兩個民族都認識到與別國進行交流的重要性以後，很可能日本人會在世界上為自己謀取到更高一點的地位。交接儀式結束後，佩裏表示馬上要出發，他會在明年春天率更多的軍艦來日本聽候答覆。

14日午後1時左右，美軍水兵按照部署將艦船開往浦賀。負責聯絡的日本人被邀上艦參觀。他們仔細地看了槍的構造。香山也是參觀者，他對蒸汽機和船上的機器感興趣。佩裏艦隊並沒有立即離去，而是向日本內海開進，理由是要為明年再次來航做準備。陪同的香山盡力勸美艦早點離開，還送了禮物給佩裏。佩裏回贈了化妝品、點心和酒，説是送給他妻兒的。香山聽從勸告，把佩裏送的禮物都燒了，但他還是遭到同僚的忌妒，日後受到降職的處分。7月17日，佩裏率艦隊離開江户灣，緊張的空氣才緩和下來。

19 世紀所繪德川家齊像

佩裏艦隊離去後，60歲的幕府將軍德川家齊因過於憂慮得病而死，年輕將軍接任，實權掌握在高官阿部正弘手中。阿部深感“黑船”事件棘手，覺得需要廣泛徵求意見。他徵詢了國內59個有勢力藩主的看法。這些人大多反對日本開港，覺得必要時不惜一戰。另外一些人態度緩和一些，建議先與外國通商一段時間，等日本掌握了西洋技術後再説。阿部傾向於後一種意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