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説海上帝國(1)_風聞
guan_15689637682586-2020-02-21 11:18
作者:雲海孤月
第一卷 風帆時代
第一章 恩裏克王子
大人物可以改變歷史,比如恩裏克王子。
文藝復興以後普通西方人開始將自己的肖像畫掛到牆壁上,來顯示“人”是現實生活的創造者和享受者,那些大人物更是如此。中國人就不行,內斂得緊,三人行必有我師,人家都是師傅怎麼好意思掛出個人的像來自戀,只能掛領袖的。相比之下,還是西方人的性格外向些,我們有幸看到恩裏克的畫像。
恩裏克王子,又名亨利王子,外號航海王子。既然是王子,那就是男人,葡萄牙艾維茲王朝國王若昂一世的兒子,母親是英國人。恩裏克出生於公元1394年,死於公元1460年,終年67歲,正應了中國一句古話“人生七十古來稀”,從年齡上看沒留下什麼遺憾。恩裏克王子屬於標準的歐羅巴人種,就是白種人。恩裏克有一句名言,也是一生的座右銘:“幹一番大事業。”
恩裏克沒有辜負對自己的殷切期望,一生做了兩件大事:第一件事,開闢新航線,開啓偉大的航海時代;第二件事,販賣黑奴,醜陋的殖民時代就此開始。前一件事沒有任何爭議,葡萄牙人因此為他建立紀念碑。第二件事也許並不出自他的初衷,總之葡萄人如此認為。
星象師預測恩裏克出生時的星座運勢時預言:“他將發現人類未曾發現的神秘東西。”
這可好生難為恩裏克小王子,每天夜裏靜靜坐在特茹河邊呆呆仰望廣袤的星空不停地疑惑:“世界什麼東西最神秘?”
身為出身高貴的王子,恩裏克什麼也不缺。對他來説,世界上沒有神秘不可知的東西,直到他站在葡萄牙最南部的阿爾加維省聖維森特角海岸遠眺波濤洶湧、浩瀚無際的大西洋。
“葡萄牙的命運原來在大西洋上。”
八百年前,恩裏克遙望的對岸也有一個阿拉伯異教徒發出長長的嘆息。公元630年,先知穆罕默德征服了麥地那,頭裹白巾身披長袍跨乘駿馬的大鬍子們席捲中東和北非。敍利亞、巴勒斯坦、埃及、突尼斯、阿爾及利亞、摩洛哥紛紛臣服伊斯蘭教,西起撒哈拉沙漠,東至波斯的土地上到處迴響朝拜真主的聲音。阿拉伯驍將烏克巴的騎兵來到直布羅陀海峽南岸,烏克巴佇立海岸嘆息道:“偉大的真主啊!若非眼前汪洋阻擋,我將繼續前進,一直到達那些未知的王國,將您的美名傳至天涯海角。”
洶湧的大西洋最終未能阻擋阿拉伯人的馬蹄,摩爾人越過直布羅陀海峽,侵入伊比利亞半島。當地基督徒退守北方山區。穆斯林的彎刀一度越過比利牛斯山進入法蘭克王國。西歐的基督王國聯合起來擊敗阿拉伯人對西歐的進攻。許多虔誠的基督徒來到伊比利亞半島幫助當地的人民抗擊摩爾人。伊比利亞半島北方的基督徒和南方的穆斯林展開長達八百年的南北戰爭,基督徒們稱之為收復失地運動。
別人打仗,我們建國。光復領土戰爭的勝利者只有兩個,一個是葡萄牙,一個是卡斯蒂利亞王國,未來與阿拉貢王國合併成西班牙。葡萄牙得到羅馬教皇的承認,成為歐洲大陸第一個統一的民族國家。
恩裏克時代戰爭並未結束,摩爾人仍然控制着格拉納達等幾座重要的城市。他們的貴族各自帶着一批追隨者,退守某個城堡,自命為蘇丹。但是,阿拉伯人在伊比利亞半島的統治已經岌岌可險,戰爭隨時可能結束。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那些只知道劍與馬、戰爭與友誼、榮譽與勇氣,享受慣殺人的刺激和快樂,掠奪成性的騎士和士兵們怎麼辦?長年戰爭導致農業歉收,葡萄牙依然貧窮,而人口卻在增長,小小葡萄牙竟然擁有一百萬人口,歐洲風行的鼠疫竟然對葡萄牙人強壯的體魄毫無辦法。
如何養活葡萄牙人?不能讓人民沒有飯吃,否則後果只有天知道。只有一個辦法,將戰爭繼續下去。葡萄牙王國的西面是大西洋,北面和東面則是基督徒兄弟卡斯蒂利亞王國。向南去,跨越直布羅陀海峽,去找異教徒阿拉伯人要財富。
公元1415年,葡萄牙響應羅馬教皇的號召,向北非阿伯拉人發動十字軍聖戰。恩裏克王子跟隨父王若奧一世率領一萬九千步兵和騎士,一萬七千名海軍乘坐二百艘戰船橫渡直布羅陀攻打摩洛哥的休達城。22歲的恩裏克被教皇任命為天主教聖殿騎士團的大團長。十字軍東征時代,這是一項炙手可熱的職務,擁有巨大的榮譽和財富。
葡萄牙進展順利,一舉拿下直布羅陀海峽重要的商業城市休達。然而,當戰勝異教徒勝利的激情消退後,年輕的恩裏克王子發現向北非進軍是一條死路,走不通的死路。
那些該死而又狡猾的穆斯林改變了商路,葡萄牙王國在休達徵不到預定的税,反而陷入與卡斯蒂利亞和摩洛哥無休止的爭鬥中去。如果想解脱出來必須繼續向北非進軍,但是憑藉葡萄牙的綜合國力想打敗北非的穆斯林不是一般的難,首先葡萄牙沒有錢。
進行戰爭沒有錢只能洗洗睡。恩裏克王子費盡腦汁地想從哪裏才能為葡萄牙王國搞到錢。
世界有黃金,黃金在天堂,天堂在東方。恩裏克王子不奢望馱着黃金的駱駝來到葡萄牙這個世界最西方的角落。望着無邊無際大西洋,恩裏克王子手裏把玩着一顆小小的花椒,良久,不捨得捏碎,他在想難道我們在大西洋裏真的找不到小小的香料。
香料就是黃金。
歐洲人對香料痴迷萬分,寧願花重金購買。現在的人也許想不明白,為什麼胡椒和其他一些辛辣佐料在當年會令歐洲人感到那麼珍貴。原因在於食品保藏。
歐洲人習慣在秋天屠宰牲口,喜歡吃肉是一個方面,主要原因在於養不起。中世紀的歐洲糧食產量低,沒有機械化大生產,也沒有轉基因食品,而且歐洲地理環境決定境內森林多,耕地少。糧食勉強夠人吃,到了漫長的冬季除了飼養種畜和馬匹以外,沒有大量的穀物餵養別的牲口。
養不起怎麼辦,那就殺掉。一下子殺那麼多豬牛羊,又吃不完。對於現代人來説很簡單,扔冷庫裏,扔冰箱裏,想什麼吃拿出來做就是。中世紀沒有冷庫、冰箱,宰殺牲畜的肉不易保存。想度過寒冬和酷夏,保存一年或者更長的時間,必須製成醃肉、燻肉、乾肉。於是乎,胡椒、丁香、肉豆蔻、肉花椒、肉桂等防腐香料必用。
另外還有一個拿不上台面的原因,香料能夠掩蓋壞肉散發的氣味,製成肉乾後更加吃不出來,黑心商人必備。據考證,辛辣佐料還有一層妙用,能夠殺死或減少腐爛食物裏的細菌和病毒,也許當時的人未並知道。對於中世紀歐洲人來説,香料不僅是製作香水、化妝品的奢侈品,還是生活必需品。
既然必需,種一些不就完了嘛。歐洲人也想種植香料,不過很可惜,香料屬於熱帶植物,種到地處温帶的歐洲不長。你看看還是做中國人好。吃菜的中國人就不犯這個毛病,沒有香料照樣生活。所以我們至今未能向熱帶、亞熱帶進軍。如果古代中國人改吃肉,身強體壯、牛高馬大不説,恐怕南亞和東南亞早就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另一個原因,中國的農業太發達了,以農立國,精耕細作。而且中國人格外儉樸,勤儉持家。私塾小學生搖頭晃腦讀:“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長大之後飯前要念:“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當官以後感嘆:“歷覽前賢國與家,成由勤儉破由奢。”
肉不多,我們可以吃一小片;沒有肉,我們可以吃草。反正擠出來的都是奶。歐洲人不行,必須吃肉,必須吃好。那麼就必須做進口,或者去搶。
東方極其便宜的香料到了西方價格飆升。除了香料,還有諸如絲綢、瓷器之類的好東西。從東方到達西方大致有兩條路,一條陸路,貫通歐亞的古絲綢之路;另一條海路,經印度洋,通過紅海和波斯灣到達地中海。奧斯曼土耳其人控制中亞的陸上通道,阿拉伯人控制西亞和北非的海路。東西方的貿易多由阿拉伯人經手,由於地理的原因,與阿拉伯人的貿易又掌握在意大利威尼斯和熱那亞商人手裏。
中途商人們要做七八次轉手,每一次轉手交易,價格節節攀升。送到葡萄牙人手裏,那是塔尖的價格了。
許多年以後航海家迦馬到達印度才知道葡萄牙人被坑了多少錢。他曾向葡萄牙國王彙報,在印度100磅胡椒價值3個金幣,威尼斯市場價格80個金幣,接近30倍的利潤,減去運輸的費用,淨利潤相當驚人。錢都讓誰掙去了?沿途的王國和貪婪的官員以及中間商。
去搶,這個念頭只在恩裏克王子腦海中一閃便消失。搶劫總要有目的地,整個西歐都不知道東方在哪裏,東方人長什麼樣,怎麼去搶。十字軍東征進行了六次,仗打了無數,二百年未能越過聖地耶路撒冷,一個小小的葡萄牙能有多大的作為。
搶劫還可以呆在半路等,這項輕鬆的工作只能由穿長袍蒙臉的阿里巴巴大盜或者奧斯曼土耳其人和蒙古人去做,因為他們在商路的中間,而葡萄牙人是最後一站,最後一站搶誰,只能搶自己。
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恩裏克王子想,他堅信,沿着海路走下去,一定會找到香料的產地,而且極有可能發現東方王國。海險探險不是他一個人的想法,伊比利亞半島阿拉貢王國國王海梅一世曾經斷言:“佔領一個上帝願意設立在海洋上的王國,比佔領三個陸地王國的價值更大。”
但是,如魔鬼般的大西洋讓人望而生畏,大西洋的狂暴足以撕毀任何敢於靠近它的人。
好在,中國人幫助了恩裏克王子。十年前,公元1405年中國航海家鄭和率領龐大的船隊出使西洋,船隊最遠到達非洲海岸和紅海。
當然,身在葡萄牙的恩裏克王子根本不可能知道人類第一次偉大的遠航在他籌備海洋探險十年前已經揚帆起程。但是,中國人所做的一切表明人類已經達到征服海洋的技術條件,這些技術通過阿拉伯人傳到西方。那就是羅盤、指南針和火藥的發明。
有人嘲笑中國人發明羅盤就是為了看風水。如果只是看風水的話,鄭和的船隊靠什麼到達非洲?天天看太陽還是跟着魚兒跑?
黑火藥的發明更加重要。海洋不同於陸上社會,那裏沒有法律,沒有警察,強者為王,弱肉強食,大魚吃小魚。只要比你強大的人都想佔你便宜,好人跑到大海上也變成壞人,舉目一看都是海盜。火炮可以阻止海盜船靠近你,甚至將他們擊沉,尤其對於不能像明王朝那樣有實力派出成千上萬海軍官兵的葡萄牙更為重要。
總之,必須擁有當時世界第一流的科學技術才有可能在海洋上航行。好在,文藝復興如火如荼,科學發展日新月異。歐洲人在東方文明的基礎上更進了一步。
機械鐘的發明。不要小瞧機械鐘錶這個小玩藝。從此,精確時間出現了,數字化才成為可能,有了勞動生產率這個概念。老闆能夠計算員工一個小時幹了多少活,誰幹得快,誰幹得慢,誰幹得多,誰幹得少。沒有鐘錶沒有近代企業。
中國早在唐朝就發明了機械鐘,水鐘的發明更早。發明早晚並不重要,關鍵在於有沒有運用到民間,有沒有進行批量生產。中國傳統文化把天看做是神秘的,天只能歸皇帝所有。皇帝是天的兒子,皇帝代表天執政。而時間就是天,就是日月星辰,就是早晨、中午、晚上,就是太陽和月亮。天不能和普通民眾分享,所以,鐘錶也就不可能在中國大地流行。
另一個偉大的發明是眼鏡。孔子大師講四十不惑,四十歲正是人生創業的大好年華。不少人開始花眼,眼鏡延長了技術工人的技術生命。放大鏡使以前做不了的精細活可以做了。也有人説眼鏡是中國人發明的,但當意大利人大批量生產眼鏡的時候,中國難覓其蹤。
地圓説的重新流行打消葡萄人的顧慮,他們不再擔心向世界邊緣的探險會有一天突然落入地獄。由於瀕臨地中海,頻繁的海上貿易誕生了波託蘭海圖,海圖已被裝訂成冊。恩裏克王子相信,新的陸地,新的島嶼將被陸續標到葡萄牙的航海圖上,直到那些盛產香料的東方國度出現。
説幹就幹。恩裏克王子從休達回國之後主動要求去葡萄牙最南部的阿加維省擔任總督。住到哪裏?恩裏克王子選擇了一個靠近聖維森特角的小村莊薩格里什。
那是葡萄牙最西南端座落於懸崖上的一個小漁村,荒涼無比,今天也是個偏僻之極的地方。對於葡萄牙人而言,薩格里什是世界的盡頭,天之涯,海之角。
再往西,再往南,大西洋的盡頭,那裏是地獄。恩裏克王子想把地獄變成天堂。
無論哪個時代,如果你想做大事,必須有人才。恩裏克王子創辦了一所航海學校,他請來所能請動的各國地理學家、地圖繪製家、數學家、天文學家以及航海家做老師,招收了一批對海洋充滿憧憬,對未來充滿幻想的學員。他們在一起收集地理、氣象、信風、海流、造船、航海等種種文獻資料,建立圖書館,整理研究,繪製新的地圖,改進航海儀器,設計新的船隻。
做這一切需要錢。恩裏克王子獲得葡萄牙王廷的支持,重要的是做為教皇御封的天主教騎士團大團長本身就很有錢。恩裏克王子的偉大之處在於把自己的錢拿出來為國家的未來做賭注。他原本可以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過上無憂無慮的貴族生活。如果他渴望建立功業,贏得葡萄牙人,乃至基督世界及教皇的讚譽,完全可以披上重甲,騎上高大的駿馬,揮舞長矛去北非攻打阿拉伯異教徒。那時十字軍的狂熱並未完全消失,十字軍騎士依然擁有萬千粉絲。
然而,恩裏克王子放棄這一切,他認為這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據説恩裏克王子終身不娶,無兒無女,一生與海洋作伴,孤獨站在薩格里什燈塔下遙望大西洋,再也未離開他那荒涼的天涯海角閣。
大海中行走靠船。浩瀚洶湧的大西洋像吃人的猛獸。當時葡萄牙的船根本不適合大西洋航行,它們只能在寧靜的地中海游來游去。務必設計出適合大西洋航行的船隻,但是,恩裏克王子等不下去了。
出航!立即出航!
也許恩裏克是對的,很多機會就是在無聊的等待中喪失掉。
駕駛舊有橫帆船去大西洋探險無異於玩命,順風時挺快,逆風時像烏龜。如何激發船長和船員們的鬥志無疑是恩裏克王子必須做到的事情。恩裏克王子講了兩個故事給大家聽。
第一個故事,約翰長老的故事。
這個故事不是恩裏克杜撰的,而是出自一封東方的來信。寫信人:約翰長老。收信人:羅馬教皇、拜占庭皇帝、德國皇帝。約翰長老在信中説,他是東方的國王,在異教徒的世界裏虔誠佈道,開創了一個富裕而又強盛的王國。
恩裏克王子告訴人們,你們的探險是上帝的意志,上帝要求你們去東方尋找約翰長老的王國,找到基督兄弟,共同打擊穆斯林異教徒。上帝與你們同在,怎麼會讓你們下地獄,縱使葬身魚腹,靈魂也會升入天國。
約翰長老的一封信就是基督世界的一場騙局,12世紀下半葉,歐洲開始流傳這封離奇的信,1196年狂熱的基督徒組成十字軍東征。這封信是那些戰爭發動者們精心策劃的戰前宣傳而已。鼓舞已方的鬥志,打擊敵人的士氣。請注意,你們的背後還有我們的基督徒兄弟。
十字軍東征的策劃不是一朝一夕,打破阿拉伯帝國對東西貿易的控制,掠奪東方財富,封建貴族、大商人們和羅馬教廷早有預謀。至於將蒙古汗國、克烈部或者埃塞俄比亞阿克蘇姆王朝當做約翰長老國,後人附會而已。
恩裏克王子只是故技重施,激發基督徒們的宗教狂熱。有人甚至認為恩裏克王子一生的夢想就是找到約翰長老國消滅穆斯林。恩裏克王子不會那麼傻,宗教和政治結合,宗教只能為政治服務。
不是所有人都是基督徒,不是所有人都願意為上帝獻出生命。恩裏克王子有辦法,給錢。恩裏克王子有錢,但他的錢遠沒有多到能夠買下所有出海者的生命。這也難不倒恩裏克,第二個故事誕生,馬克波羅的傳奇故事。
馬克波羅寫過一本書,鼎鼎大名的《馬克波羅行紀》。到過東方的馬可波羅説,東方的王國遍地黃金、香料,簡直是人間天堂。恩裏克王子高舉《馬克波羅行紀》告訴船長和水手們:“想要黃金嗎?出航!”
唯利是圖的精明商人不吃這一套,別拿上帝和一本破書唬弄人。他們根本不相信馬克波羅這個大騙子,到過東方世界的商人多了去,也沒見誰白拾一麻袋黃金回來。
沒有商人投資怎麼成,恩裏克王子還想白用他們的船呢!於是,恩裏克王子又講了一個故事。
恩裏克王子説,我在休達城看到數不盡的金屑、金錠和金幣,絕不是從東方王國過來的。戰俘和商人告訴我,有一條古老的商路穿過撒哈拉大沙漠,只需20天即可到達綠色國家,那裏有胡椒、黃金和象牙。
恩裏克王子的故事喚醒商人們內心深處的記憶。從事過地中海貿易的商人都知道撒哈拉大沙漠深處有一處大金礦,那就是夢幻之都廷巴克圖,“蘇丹的珍珠”、“荒漠中的女王”。突尼斯市場上的黃金都是從這裏運出來的。傳説廷巴克圖的黃金像胡蘿蔔一樣生長,也有人信誓旦旦表示親眼看到數以萬計的螞蟻從地下挖出黃金;也有人説那不是螞蟻而是住在洞裏的裸體人。其實,沒有一個西方人到過神秘的廷巴克圖黃金國。除了惡劣的地理環境,黃金供應者和那裏的人們千里百計隱藏黃金的來源。他們從來不和商人見面,商人只需將用來交換貨物放到指定的地方,然後他們會將貨物取走,留下等量的黃金。馬裏王國皇帝穆薩控制廷巴克圖後去麥家朝聖,送給聖地的人們數千根金條。途中穆薩在埃及逗留三個月,送給埃及蘇丹五萬金幣,當他離開時埃及金價下跌25%。
沒有人能到達黃金國,基督的世界與真主的世界互不相容。即使渡過茫茫大沙漠也會死於阿拉伯人仇視的彎刀下。恩裏克王子指給一條捷徑,既然從休達到黃金國走陸路只需20天,那麼從海路向南也不需要多久。
商人們屈服了,他們難以抗拒黃金的誘惑,難以抗拒那個夢幻般的名字,廷巴克圖。
恩裏克王子許諾,建造100噸以上船隻的人可以免費砍伐皇家森林的木材,所有造船材料一律免税進口。
葡萄牙掀起大造海船的浪潮,人們都在等待他們可愛的恩裏克王子近乎瘋狂的探險。
瘋子還是上帝?這需要成功來判斷。
1419年,恩裏克王子的艦隊出發了。多少船?一艘。
好可笑,一艘也叫艦隊麼。但是,正是這一艘船開啓了西方的大航海時代,將野蠻而又貧窮的西方人帶入文明和富有的世界。野蠻的西歐華麗轉身,醜小鴨變天鵝。西歐基督徒歷時195年,耗盡人力物力的六次十字軍沒能實現的夢想,眼看就要變為現實。
乘坐豪華油輪,欣賞大海的風光,享受海風和日光浴,喝啤酒吃海鮮,那是旅遊,不是探險。今人能有如此的享受,除了小心通風病以外,必須感謝大航海時代的船員們。正是他們的努力,世人才能不斷地建造更高級的豪華船隻。
別以為出海是美差,先不説暴風驟雨,觸礁、遇海盜、沉船喪命,船上環境也不適合人類生活。首先沒有通訊設備,不可能讓你上網聊天,不能和任何同事之外的人説話,同事中又沒有女性。寂寞可想而知,寂寞是人類的大敵。一天又一天,誰也不知何時能夠靠岸。那時船隻很小,空間狹窄,能躺下睡覺就不錯了。造船技術落後,船艙的底部容易進水。你只能聞着海水泡垃圾的味道一起入睡。離岸時間久,新鮮蔬菜你是吃不上的,天天吃豆子,嚼乾麪包,淡水也不新鮮。這種條件不生病麼,一百個船員大約能剩六十人左右,比戰爭都殘酷。
慾望催人奮進。人類沒有慾望也就不發展了。老子説得好,人類最美好的時代就是“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到那種境界沒有戰爭、沒有腐敗、沒有不平等、沒有黑食品,沒有強盜,沒有恥辱,同樣沒有榮譽,沒有進取心,沒有奢侈的生活。
中國人完全有資格笑話葡萄牙人,你這一艘破帆船出海的時候,我大明王朝的無敵艦隊正乘風破浪航行在太平洋和印度洋上。
1420年明王朝是海上強國嗎?
回答:是的,不是之一,而是第一。
1420年明王朝的海軍排世界第幾?
回答:第一,絕對的第一。
我們就不羅列數據來進行對比了,長期研究中國歷史的英國科學家李約瑟在他的著作《中國科學技術史》中不情願地寫道:“明朝海軍在歷史上可能比任何亞洲國家都比色,甚至同時代的任何歐洲國家,以至所有歐洲國家聯合起來,可以説都無法與明代海軍匹敵。”
明朝海軍強於全歐洲的海軍。不過,請注意前面有一個時間段,1420年前後。
1419年8月8日,內官監太監鄭和率龐大的明朝艦隊第五次下西洋順利返回中國大陸,最遠航程到達非洲的索馬里。
誰説太監不成事。鄭和告訴世人,別戴有色眼鏡看人,太監也是人,也可以出偉人。
鄭和的船隊由200多艘海船組建,共計兩萬七千人。鄭和乘坐的寶船,即旗艦,據考證船長70米,排水量2000噸左右,四桅帆船。當然,明朝的造船水平不是一朝一夕完成的,而是經唐、宋、元數代積累下來的技術。宋朝就有排水量達400噸,長30米的大海船,元代有張十二帆的四桅船。明朝永樂年間海船達到驚人的2735艘。
我們再來看一看大航海時代的葡萄牙和西班牙的艦隊,哥倫布的旗艦“聖•瑪利亞”號,排水量約200多噸;達•迦馬的旗艦“聖•加布利爾”號400噸;麥哲倫的旗艦“特立尼達”號更渺小,僅為110噸。當然這個沒有可比性,哥倫布們不是出來炫富的,也不是出來打架的,他們是探險的,船隻設計服從於探險要求,輕便、快捷。
我們可以對比一下戰鬥艦。1638年英國皇家海軍第一艘戰列艦“皇家君主號” 下水,龍骨長38.7米,排水量1520噸。1786年下水的“皇家君主3”號,龍骨長46米,排水量2175噸。
鄭和的寶船比他們怎麼樣?毫不遜色。這中間相差兩三百年。
恩裏克王子的那艘破橫帆船更沒法子比。但是,人家歐洲人的船隻越建越大,越建越堅固,而中國的船隻從鄭和下南洋開始越建越小,到了清王朝只能感嘆洋人船堅炮利。
為什麼?中國曆代王朝就好比一家大型國企。遇上好老闆,牛氣哄哄一陣,遇上平庸的老闆,默默無聞一陣,遇上黑心老闆,散光敗盡。
很多人奇怪,為什麼明王朝沒有走上一條對外殖民的道路。如果那樣的話,中國豈能落後數百年,割地賠款,屈膝受辱,至今捱打不敢還手。
只要看一看中國的萬里長城就明白了。長城是幹什麼的?保家衞國的。為什麼要保。因為天朝地大物博,物產豐富,我們什麼都不缺。要糧有糧,要絲綢有絲綢。而且我們有《道德經》,有《論語》,有《韓非子》,人民再刁滑,我們有治理萬民的手段。這樣一個被伏爾泰萬般景仰的地方,不圈起來能行嗎?
難道你想讓明王朝開放海禁,去追逐那些並不需要的奢侈品,並不需要的黃金,並不需要香料,並不需要羊毛,從而增加官員的腐敗,把強盜們引進來嗎?求求你啦,讓本朝留點精力對付遊牧民族的蒙古和林地民族女真吧。
我們必須看到的是,從秦始皇以後中國是一個高度集權的國家,鹽、鐵、茶葉、酒、鑄幣,包括教育,都是國家壟斷。壟斷企業的好處在於暴利。如果任由人民去和外國那些唯利是圖的商人攪在一起,第一,國企沒辦法再經營下去;第二,人民會學壞。
還是省省吧,鄭和下南洋只是一個偶然。如果不是馬三寶信奉真主,仰慕聖地;如果不是建文帝不知所蹤,整個大陸找不到他的蹤跡;如果不是明成祖朱棣坐皇帝的過程不甚光彩,希望借萬千蠻夷之君頂禮膜拜來恢復國民心目中神聖的地位,中國海軍永遠不可能走出去。
鄭和下西洋是偶然中的偶然,中國海軍編隊索馬里海域護航則是必然中的必然。原因很簡單,中國不再是那個地大物博的天朝。耕地被佔蓋了無數沒人住的房子,糧食眼看不夠吃;資源快挖完,缺乏鐵礦石建造機器的世界,機器沒有動力。不出去可能嗎?
現在正與古代反過來,美國好比當年的阿拉伯帝國,控制着海上貿易,中國好比基督徒的世界,享受着塔尖的價格。所以我認為,中國必將是世界史最後一個海上帝國,要麼像葡萄牙、西班牙、英國、美國那樣橫行一世,要麼像德國人那樣輝煌一時,凝望浩翰的北海一聲彩虹。
與鄭和不同,恩裏克王子的探險隊走的是一條從來沒有人走過的海路,從來沒有人征服過的海洋。
面對變化莫測的大西洋,恩裏克王子選擇了一條最適合的海路,沿西非海岸向南探索。歐洲的水手很少到大西洋去,更沒有勇氣像哥倫布那樣向西航行,沿海岸航行成為最佳選擇。
帆船來到第一關,一個突出大西洋的岬角諾恩角(Cape Noun),翻譯過來即為不越角,“到此為止,無路可通”。這是歐洲航海人的禁區,海水是紅色的,紅浪翻滾,歐洲人認為這就是傳説中的地獄之門。其實這是一條非洲河流的河口,河水帶來紅土,海風捲來沙塵。
恐懼,這和炒股票的道理相同,越跌越不敢買,跌到深淵更不敢買,事實上地獄就是天堂的開始。世界上最可怕的敵人是自己,戰勝恐懼心理,人就無往不勝。
中國人習慣退縮,西方人習慣進取。中國人主守,西方人主攻。所以中國人有長城,西方人有十字軍,中國人越不過帕米爾高原,西方人卻能打進北京城。中國人在進取精神上尚不如穆斯林,阿拉伯人抗衡西方上千年,最落魄的時節猶能創造一個夢幻般殘忍的9.11。
中國人不越青藏高原,不越西伯利亞,不越南洋海疆,甚至不肯越過小小的黃海。遠征,中國人視為畏途,固然與地大物博有關,但缺乏冒險精神是中國傳統文化一個致命的傷。做為中國傳統文化的源頭《道德經》倡導“無為”。老子告訴中國人:“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動之於死地,亦十有三。”長壽的人佔三分之一;短命的人佔三分之一;本來可以活得長久一些,自己走向死亡的人也佔三分之一。也就是説世界上有一批自已找死的人。老子警告中國人千萬不要做找死的人。死於戰爭,死於車禍,死於游泳有多少人,這些人完全可以避免死亡。怎麼活下來?不參戰,不開車,不坐車,不去海邊。
這就是中國人的哲學,明哲保身,無為而治,故而中國人不思進取,漢奸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中國是另類,在西方是主流,故而西方冒險家多。
葡萄牙人堅韌地走下去,闖進紅浪滔滔的地獄之海。殘陽如血,一隻孤帆靜悄悄沉浸在無邊無際的血色海洋裏。船員們惴惴不安,他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魔鬼撒旦從大海中湧出,小船會墜入地獄。水手們堅持不下去了,恐懼開始漫延,人們飛也似地駕船駛離血海。
第一次,失敗了。
恩裏克王子沒有生氣,安靜地望着垂頭喪氣的船員們,淡淡道:“失敗不可怕,失敗是成功的開始。你們下一次出海每天都要寫航海日誌,把它帶回來,我來想辦法。”
第二次,船員們又闖了進去,提心吊膽地駛過那片血海,海水恢復藍色。未等水手們綻出笑容,狂風大浪撲面而來。這裏的風浪特別大,晝夜不息。葡萄牙人的巴爾卡橫帆船過於簡陋,難以抗拒大風大浪,水手們又逃了回去。
有了航海日誌,恩裏克王子抓緊與科學家們研究新型的船隻,最新的船出爐需要時日,他們先對橫帆船進行了一番改造。
改造後的海船又啓航了。這一次他們小心翼翼穿越紅海,再次經受風浪的洗禮,最終又繞過一岬角,向南成功行駛了300公里。他們目瞪口呆地發現,這一次真正來到了地獄。
大西洋波浪洶湧,大海像燒開了鍋。這就是北緯27度的位於西撒哈拉荒涼海岸上博哈多爾角,阿拉伯人航海圖上標註此地為“魔鬼之手”。古希臘地理學家托勒密在其著作中標記的最後一個地點,世界的盡頭。
海角突兀地從海岸探出,插入大西洋長達120海里,阻擋着海水流動,激起巨大的海浪和漩渦,令人望而生畏。圍繞海角,暗礁密佈,巨浪滔天,船隻根本無法靠近。強行靠近,稍有不慎就會葬身大海。
不用説,船員們再次敗興而歸。上帝和黃金固然重要,但在見到上帝和黃金之前生命不能丟。
船員們返航了,天公不作美,暴風怒吼,烏雲翻滾。人如果倒楣,壞事一件接一件。風暴迷航,船員們一面與風暴和海浪搏鬥,一面不停無助地哀念“萬福瑪利亞”,揮舞迷信的手勢企盼風浪平息。聖母瑪利亞可憐了他們,讓虔誠的葡萄牙人看到一處天堂。風暴過後,他們眼前出現一處風景秀麗的島嶼。水手們驚詫地登上陸地,島上森林繁茂,鬱郁蒼蒼。
船員們可想而知的高興,他們興奮地高呼發現森林島,葡萄牙人收穫了第一塊海外殖民地,大西洋的明珠馬德拉羣島,馬德拉即是森林的意思。
也許聖母瑪利亞不該可憐那羣葡萄牙人,她雖然是神,但也想不到發生在馬德拉羣島上的故事有多麼悲慘,影響又是多麼深遠。
看過航海日誌,恩裏克王子非常高興,雖然沒有找到香料,但是他找到香料的替代品,長長的甘蔗。甘蔗等於什麼?這個問題不難回答。甘蔗等於糖。
歐洲人對糖的喜愛僅次於香料。吃糖很上癮,小孩子都喜歡吃。現在大人不喜歡吃,那是因為我們有其它各種食品可以補充人身體所缺的糖份。糖爽口開胃,歐洲人認為糖能夠治病,促進新陳代謝,有鎮定作用,治心理焦慮症等等。糖價格非常之昂貴,只能在藥房裏買。而且糖也是一種防腐劑,無論什麼食物加上糖都不會變味道。
為什麼那麼貴?因為糖也是阿拉伯人從印度帶來的,後來把甘蔗種植到地中海的島嶼。控制在阿拉伯人手裏價格肯定貴。
恩裏克時代糖是一種奢侈品,上流社會有,貴族才吃得起。貴族們都把糖藏起來,怕僕人們偷嘴。糖多一點少一點,肉眼無法分辨。僕人偷吃一點瞧不出來。你總不能天天拿秤去稱吧。但是,被偷吃那麼一點多少錢啊,多心疼呀!
糖和馬德拉羣島有什麼關係?
大有關係。西歐人想種植甘蔗,但是甘蔗適宜熱帶、亞熱帶氣候,別的地方種不活,馬德拉羣島氣候最合適。
為葡萄牙人民找到致富的道路,恩裏克王子能不興奮嗎!他堅信甘蔗種植業必將使葡萄牙財源滾滾。恩裏克王子一聲令下,放火!
馬德拉羣島上空火光沖天,煙氣瀰漫。熊熊大火燒了很長時間,因為森林島上面的樹木太多啦。猜猜燒了多久?
西楚霸王項羽火燒秦始皇的阿房宮,史書記載燒了整整三個月,有人還懷疑不準確,怎麼能用這麼長的時間。項羽霸王放的那把火和恩裏克王子放的這把火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三月太短,那就三年?
NO,七年!
黑人不是人
葡萄牙人沒有放棄征服博哈多爾角。從1420年起,十三年間恩裏克王子的探險船進行了十三次遠征,一次又一次,一海里又一海里的前行企圖跨越魔鬼之手,然而聖母瑪利亞再未保佑他們,十三次航行均以失敗告終。
但是,堅毅的葡萄人還是得到回報,他們以為海岸無人居住,不久他們發現岸上有人,一羣黑皮膚的人。起初探索岸邊的兩名葡萄牙人被黑人嚇跑了,當他們回來神來的時候,籠罩地球數百年的黑暗降臨,西方世界永遠洗刷不掉的恥辱就此誕生。他們抓了幾個黑人俘虜回去。
不同的人種,黑色的捲髮,強悍的體魄,低下的智力,我們都知道,這些就是非洲的黑人。白人見過黑人,雖然恩裏克王子並沒有跟隨東征十字軍徵到過中東,也應該聽説過阿拉伯人帝國裏有黑人的存在。
“不,他們不是人。”恩裏克王子違心説出這句殘忍的話。他清楚,擺脱輿論壓力的好機會來了。
十四年,葡萄牙人進行了十四年的海上冒險,只得到三個海洋上的島嶼,一個馬德拉島,一個加那利島,另一個亞速爾羣島。西班牙卡斯蒂利亞王朝對這些島嶼提出主權要求。也就説,這些島嶼是不是他們葡萄人的尚不可知,最後葡萄牙人迫不得已將加那利島割讓給西班牙。
十四年,葡萄人民翹首仰望的幸福生活不見蹤跡,商人們耗盡財力建造的海船慢慢生鏽,貴族騎士們斥責恩裏克浪費了向北非發動陸地進攻的財力和時間。唯一的亮點馬德拉島變成恩裏克最後一個罪證。
七年的大火燒完,商人們駕船蜂擁而至,種下甘蔗,但是他們發現甘蔗根本不會生長。
種植甘蔗需大量的勞動力,大量的,但是葡萄人民不願意幹。砍倒甘蔗,壓榨甘蔗,煉製糖汁,勞動者們必須在酷熱的太陽下工作,像牲畜那樣勤勞。煮糖的鍋更加危險,只要有一點點滾燙的糖漿濺到身上,如同膠水一樣,痛苦萬分。烈日下燒灼的滋味想想都可怕,有時生命難保。
給再多的錢也不幹。葡萄牙人是自由民,你不能強迫他們做不願意做的事情。甘蔗園主根本招不到工人。對於企業來説,還有比招不到人更痛苦的事情嗎?看着投入的錢財成為大西洋上的泡影,商人們大罵恩裏克是個騙子,無恥的騙子。人們懷疑恩裏克王子只是一個精神不正常的幻想狂。
黑人來了,太妙了。恩裏克王子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並非沒有想過那些念頭是可恥的,骯髒的,不人道的。但是,相比將人類最偉大的航海事業繼續下去,相比葡萄牙人民的幸福,犧牲那些並不像人的黑人又算得了什麼,再説,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他們是人呢!
恩裏克王子對自己的良心哀嘆説:“很明顯,沒有水手和商人願意到不能掙錢的地方去,即使用耶穌基督的名義。”
精明的商人憑藉他們出色的嗅覺立刻覓到商機,這些黑人奇貨可居。白人不願意種甘蔗、種葡萄,即使有人願意從事那種危險而又辛苦工作,他們要求的工資又是吝嗇成性的種植園主們所不肯付出的。黑人太好了,他們便宜、肯幹,生命不值錢。他們可以夜以繼日的幹活,只要有一口吃的。
奴隸制度原來這麼美妙,怪不得人類歷史上不人道的奴隸制存在了那麼久。但是,現在不同,基督愛人類,上帝怎麼可能允許恢復奴隸制。如果這些黑人皈依基督,那麼我們就是一樣的人,我們沒有理由奴役他們。
葡萄牙人開始討論,黑人是人嗎?
最後大家將信將疑地得出結論,黑人沒有靈魂,他們不是人。
葡萄牙人不孤單,他們有同盟者,西班牙人後來再次聲明:“黑人沒有靈魂,他們不是人。”
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都不孤單,他們也有同盟者。那就是中國人,指鹿為馬原本就是中國人的傑作。
鹿不是馬,但它是,因為大家都這麼説。黑人是人,但他不是,因為大家都這麼説。
不是人是什麼,是黑鬼!
黑鬼幹什麼都可以,怎麼虐待他們都可以,葡萄牙商人笑了。為了不讓歐洲大陸的白種人笑話他們,他們儘量將黑鬼們安排到大西洋的島嶼上,在他們,黑鬼們可以盡情的勞動,白人們也可以盡情的使喚。
更多的船隻,更多的葡萄牙人駕駛海船沿着恩裏克王子探險隊標記的航線來到非洲,像捕捉野獸般抓捕黑鬼販賣。黑奴生意增加了葡萄牙國庫的收入,使一些葡萄人變得富裕,也使島嶼上的種植園主獲得廉價勞動力,人們又開始支持恩裏克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