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戰蘇伊士(33):巴列夫來了_風聞
晨枫-军事撰稿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2020-02-21 03:30
在10月10日早晨,南方司令部指揮部發生了重要變化。在0730小時,總參謀長埃拉扎爾給戈南打電話,通知他巴列夫已經在路上,將接管南線作戰指揮。巴列夫在0900小時到達,他和戈南兩人自己關起來談了很久。戈南發現自己的處境非常不妙,後來他對阿丹發牢騷,“上頭”的朋友沒有能頂住達楊的壓力,還是決定替換他。但是現在的問題是:他將幹什麼?在戰爭打了一半的時候辭職?這是不可思議的,他畢竟是一個軍人。明白國家安危時個人情感只能擱置的道理。戈南同意留任,作為第二號人物。應該讚揚的是,他繼續工作,沒有消沉。事實上,他在巴列夫身邊比以前幹得更好了。

巴列夫在哈弗拉嘉

巴列夫在飛機上向美國國務卿威廉·羅傑斯解釋戰情

總理梅厄與國防部長達揚

總理梅厄與總參謀長埃拉扎爾
他們兩人出來時,戈南通知手下,巴列夫現在擔任南線總指揮,他本人作為巴列夫的副手。他還開了一個辛酸的玩笑,説他現在有了一個私人總參謀長來幫助他了。在2000小時開會的時候,戈南也是這樣通知各師師長的。
巴列夫馬上就有了一個急迫的問題。參謀會議正在研究最南端的馬斯萊克哨所問題,巴列夫參加了討論。馬斯萊克也叫“碼頭”,現在,以軍已經打通和布達佩斯哨所的聯繫,馬斯萊克成為還在堅守的最後一個被包圍哨所。戈南贊成用增援把哨所的人換下來,這樣可以保持一個觀察哨,掌握埃軍動向,特別是埃軍第4裝甲師何時渡過運河。但是,巴列夫決定,還是撤出,不派新的人進去。但是10月11-12日夜間的海軍營救行動失敗了,埃軍發現了偷偷接近的橡皮船。
在10月10日1400小時,達楊到達南方司令部前指,參加討論奪佔賽德港和富瓦港的計劃。巴列夫和戈南贊成在大量炮火和海軍支援下,由傘兵主攻,奪取富瓦港。達楊則反對這樣的計劃,聲稱這沒有必要。他説,現在多佔領幾米土地不管用,還引起一系列政治麻煩。達楊然後離開,去沙龍的師部視察。巴列夫開始整頓內務。他發佈指令,重新組織作戰室,作戰室裏每個師有一個指定的角落,這裏有地圖、作戰日誌和專門負責更新信息的軍官,專用於跟蹤進展和控制被分派的部隊。巴列夫還決定減少作戰室裏的擁擠和混亂,把主要的指揮中心搬到萊菲迪姆,烏姆-哈希巴只留戰術指揮中心。在這些大動作之後,巴列夫招集各師師長在晚上開會,然後和參謀一起開會,統一思想。
會議在2000小時開始。阿丹和巴列夫很熟。在獨立戰爭時代,巴列夫是內格夫旅的一個營長,阿丹是巴列夫手下的一個連長;巴列夫出任裝甲兵司令的時候,阿丹是他的作戰處長;巴列夫出任總參謀長的時候,阿丹出任裝甲兵司令。阿丹信任巴列夫,知道他的謹慎、堅強、冷靜和組織能力是現在南線最需要的。不過沙龍對巴列夫來到南線非常惱火。他與戈南和埃拉扎爾不對付,現在加了一個巴列夫。不過在以軍高層中,除了達楊和塔爾,沙龍和誰都不對付,但這是題外話了。
巴列夫剛從敍利亞前線回來,在會上首先概括了敍利亞方向的局勢。他告訴大家,現在主要努力將暫時繼續集中在北線。然後各人彙報各師情況,接下來是對下一步戰略的討論。

蘇伊士運河全線概況
沙龍説到,從戰爭開始,以軍就一直被動挨打,沒有奪回主動權。他建議在大苦湖的空檔地區發動師級進攻,然後向南推進,把埃軍打退到越往南越好,越快越好。沙龍的建議是有道理的。大苦湖寬闊的水面提供了足夠的隔離,以軍推進時沒有對岸遭到埃軍交叉射擊的危險。由於這裏沒有埃軍的橋頭堡,也是埃軍防空導彈網覆蓋的空隙,以軍可以相對容易地奪取大段地區,然後向南方的埃及第三軍團進逼。與北線的第二軍團相比,第三軍團的實力稍弱,曼德勒師已經建立了與運河平行的阻擊屏障,阿丹師可以接管沙龍師的防線,沙龍師南進,沿湖邊從側翼卷擊,這相當於先前埃拉扎爾計劃的南線版。問題是,以軍固然可以沉重打擊埃及第三軍團,但一旦推進到超過大苦湖的位置,又重回到蘇伊士運河地形,10月8日和9日的局面將再現,對岸火力和防空導彈保護傘的問題又來了,同時第三軍團背靠運河的補給線還是完好,以軍只能部分擊潰第三軍團,不足以取得決定性勝利。半吊子勝利不是以色列所需要的,只有渡河、從後方包抄,才是最徹底的解決辦法,但把實力耗在第三軍團上,將沒有足夠實力渡河,尋求真正決定性的勝利。
曼德勒的想法則更加大膽,建議不僅掃清大苦湖以南的埃軍,還要在這一段渡河。曼德勒也是有道理的,以軍在這裏大規模行動,但不渡河,肯定引起埃軍警覺,不搶先渡河的話,以後偷渡的窗口可能關閉,只能強渡了,代價將大大增加。這最終是以軍的行動方案,但現實是,以軍現在還是實力不足,沙龍師只有170輛坦克,阿丹有160輛,曼德勒140輛,馬根只有80輛,而且缺乏渡河準備,勉強渡河打成僵局就糟糕了,這個方案太冒險。
阿丹同意沙龍關於切入大苦湖打開局面的意見,這裏確實是埃軍的空檔,但為了謹慎起見,不宜投入多於一個旅的兵力,這樣在其餘防線上也依然有足夠兵力,可以防止埃軍的冒險突進。不過這其實是一個餿主意,要是進攻的話,只有集中兵力,至少投入一個師,投入一個旅根本不夠,平白消耗實力。
戈南和本-阿里的建議最為保守。本-阿里認為,以軍現在實力不足,不應該發動進攻。相反,阿丹師應該後撤,重新組織防線,即使讓埃軍乘機進逼一點也無妨。只有以軍積蓄其足夠實力,才在大苦湖發動反攻。戈南提出,西奈以軍只有不到600輛坦克,全面進攻需要1000輛坦克。因此,現在渡河會很危險,註定要失敗,所以建議保存實力,積蓄力量到1000輛坦克後再發動進攻。只有在停火迫在眉睫的情況下,他才會同意沙龍的方案。
巴列夫做了最後總結。他估計埃軍會繼續進攻,這將繼續消耗他們的實力。現在以軍沒有足夠的計劃和準備,剛才會上提出的進攻方案現在還不能實施。巴列夫説到,他把現階段的重點放在奪取富瓦港和賽德港。至於大苦湖反攻的作戰計劃,他責令南方司令部情報部會同沙龍師的情報處,一同收集大苦湖(沙龍師現部署在大苦湖地區)地區情報,為未來渡河作戰做準備。巴列夫認為,短期內不會發動進攻,現在的重點是吸取戰爭爆發以來的經驗教訓,研究如何改進防禦作戰中的戰術。
從表面上來看,奪取富瓦港和賽德港是一個奇怪的主意,奪取富瓦港和賽德港對運河沿線的戰鬥沒有影響。蘇伊士運河北段進入地中海之前,要穿過一片瀉湖(經過戰後多年填湖造地,瀉湖現在已經大部分消失)。瀉湖水淺,無法通航,也不便開挖,所以索性填土造地,人工堆出這個一個穿過瀉湖的狹長半島,然後沿半島縱長的中線開挖運河,左右兩岸分隔運河與瀉湖的堤壩形成狹長的硬地,頂端靠地中海那一頭的東西兩岸分別是富瓦港和賽德港。正是因為這樣奇怪的地形,東岸的富瓦港在六天戰爭中堅守了下來,成為戰後埃軍在東岸佔領的唯一立腳點。但這樣易守難攻的古怪地形也使得奇襲然後固守成為可能。以軍有計劃,在猛烈的空襲和炮擊支援下,用傘兵奪取富瓦港和賽德港,鎖住蘇伊士運河出海口,這樣蘇伊士運河只有在得到以色列同意的條件下才可能通航。這是萬一薩達特要求立刻停火而以軍來不及反攻時的權宜之計,目的在於爭取談判籌碼。
巴列夫轉入防守的決定是正確的。進攻是最好的防守,但這不意味着在任何時候都應該一味進攻。及早轉入反攻當然有奪回主動權的好處,還可以在埃軍立足未穩的時候動搖埃軍橋頭堡。但10月8日和9日的戰鬥都表明,以軍實際上成為自己信條的囚徒,盲目認定必須儘快進攻、儘快把戰爭引向敵人的土地,而不顧進攻條件事實上不足。渡河埃軍立足未穩,增援以軍也同樣立足未穩,關鍵的渡河裝備還沒有準備就緒,對於堅固設防的運河區缺乏有效的進攻手段壞人協調的火力支援。作為戰略原則,奪回主動是正確的。但在具體問題上,要審時度勢,不要教條主義,在反攻條件沒有成熟的時候就盲目行動,尤其在敵人已經堅守的情況下,只能平白消耗實力,推遲真正有力反攻的時機。現在應該積蓄實力,準備決定性的反攻。攻佔富瓦港和賽德港的提議只是在停火迫在眉睫的時候爭取主動的不得已之舉,以軍實際上不一定具有實施作戰的實力,後來這個計劃也確實擱置了。如果最後決定實施,這也是總參直接指揮,因為傘兵主力和空軍不歸南方司令部指揮。
阿丹回到庫爾卡的師指的時候,心裏感到有信心多了,南線作戰將越來越有章法,而不是先前那樣病急亂投醫了。已經午夜了,參謀和各旅旅長在等阿丹。大家都疲乏到骨頭裏去了,連續戰鬥已經第五天,誰也不記得上次還是什麼時候瞌睡過。緊張過了頭,即使有一小會功夫也睡不着,腦子裏一直在想,忘記什麼事情嗎?下一步該怎麼辦?
阿丹到達之前,各部報告都彙總起來,阿丹一到就開始聽取報告。又是一天艱苦戰鬥,早晨開始的時候有130輛坦克,一天裏20多輛中彈,很多傷亡,其中有相當數量的指揮官。但不管怎麼説,明天全師應該有160輛坦克。拉皮多特在傍晚調撥到阿丹師,帶來20輛坦克。南方司令部也通知,吉奧拉營歸建,這是10月8日早晨留給馬根陣地的。阿丹決定吉奧拉營的20輛坦克回到納特基那裏。
軍械所和修理所也在大量修復拖回來的戰損或者故障坦克。裝甲兵總軍械師尤拉姆中校現在是阿丹師的軍械官。他是一個人物,永遠準備像護犢一樣為“他的坦克”而鬥爭。事實上,他對坦克比他自己辦公室的傢俱還要了解。現在他負責遍佈沙漠的軍械體系。在每個坦克營旁邊,在炮兵公路旁邊,配屬的軍械分隊在緊張的工作。在離前線15公里的後方,師軍械所在馬阿蒂姆公路和斯邦塔尼公路上展開。再往後方的羅馬尼附近,基地連在那裏展開。但最重要的是,軍械分隊沿公路巡邏,把坦克拖出來,修理好,再送回前線。
尤拉姆報告説,有的坦克炮塔壞了,缺乏備件,沒法修,現在用來當拖拉機,把陷在沙地裏的坦克拖出來。昨天只修好10輛坦克,但那是因為很多拖回來的坦克還能用,但是有一些小毛病一時沒有修好,要收一個尾才能不帶問題返回前線。尤拉姆接着説到,拉仲中校的小隊在海岸公路那裏修好了10輛坦克,但坦克開往前線的路上,被馬根師“徵用”了。吃一塹長一智:以後派軍官去,確保修好的坦克不會“失蹤”。沙龍在動員第一天向前沿開進時,很容易地就同意阿丹把坦克運輸車拿去,部分原因也是因為這個。坦克部隊成建制向前沿摩托化開進,不容易被“雁過拔毛”。在戰鬥激烈時,大家都是為國拼命,哪裏都是戰鬥需要,還真不好用官僚主義的理由“看護家產”,但坦克“失蹤”了,畢竟是沒法打仗的。
會議開到一半,突然附近響起沉重的機槍吼聲。這是師指周圍的高機連,正在瘋狂射擊。除了值班軍官外,作戰帳篷裏的人一剎那都不見了。大家衝了出來,掃視夜空,但什麼也沒有看見,連“凱爾特”導彈都沒有。阿丹很鬱悶,猜想有人已經神經過敏了,莫名其妙開火,然後大家跟着一起盲目開火。但射擊停止後,報告來了,説是在師指東北不遠發現直升機,可能是埃軍直升機,試圖在以軍後方降落。無線電裏一片亢奮。報告説明以軍的直升機都沒有升空,但其他陣地也發現直升機。命令馬上發出,各部派人,仔細搜索整個地區,加強營地警戒。
大家回到作戰室的時候,關於過去兩天戰鬥的討論很有意思。各旅旅長大多從最初的“薩格爾”導彈震撼中恢復過來了,現在大家知道應該注意觀察什麼了,往哪個方向觀察,在什麼樣的距離上反坦克導彈攻擊最多。還有,所有部隊現在都指定觀察員,他們的任務就是在發現反坦克導彈發射的時候發出警告。他們會喊叫:“導彈從左面射過來!”或者“導彈從右面射過來!”坦克做相應機動,甩掉導彈。大家都認為,“澤爾達”在坦克前面先導取得出色的效果,因為裝甲運兵車上的步兵有利於向四周觀察,並迅速用手中的輕武器火力壓制住“薩格爾”導彈瞄準手,破壞瞄準,更可以有效地對付接近到近距離的埃軍步兵。大家對炮火轟擊已經習慣了,關上艙蓋,轉移位置,然後繼續戰鬥。阿丹一面聽報告,一面想到,部隊一開始像一個高燒病人,大家都很擔心。現在還是有點熱度,但危機時刻已經過去了。
分析了戰鬥技巧和坦克、裝甲運兵車、炮兵之間的協調戰術之後,阿丹決定重新分配“澤爾達”。明天以縮小的坦克營投入戰鬥,但每個坦克營都有乘“澤爾達”作戰的裝甲步兵伴隨,保護側翼。然後阿丹制定了明天的作戰命令。根據前兩天的戰鬥經驗,部署有所改變。作戰地區是起伏的丘陵地,有很多死角,而且部隊實力對於這樣一片地方有點單薄,阿丹將不留師預備隊,三個旅並肩部署,每個旅自己留出預備隊,視情投入戰鬥。從這兩天的戰鬥中發現,埃軍主要集中攻擊阿丹部的陣地中部,從阿洛夫公路向澤拉考方向,還有就是從哈維瓦公路向哈弗拉嘉,因此納特基旅將在馬阿蒂姆公路兩側展開。阿丹特意指出,這不是説納特基旅就不會被調過來幫助其他旅的戰鬥,但主要意圖是更好地發揮所有部隊的戰鬥力。阿丹最後強調,作戰方針依然是阻擊埃軍,保存實力,不主動出擊。
然後阿丹檢查了部隊情況、車組、指揮官等。師裏負責人事的哈諾奇報告説,增補軍官們正在趕到,有的從醫院裏出來,有的從國外回來,有的從後方被裝甲兵司令部派上前線。哈諾奇要求各旅把還在做行政工作的坦克車組人員派回到坦克上去。阿丹宣佈散會,心裏很滿意,明天會更好。
現在是10月11日0300小時。阿丹怕各旅旅長可能在回程路上遭到剛剛着陸的埃軍突擊隊伏擊,不讓他們徑直回到自己的指揮部,而是命令他們在師指睡覺,拂曉再回去。旅長們聽到這個命令,嘟嘟囔囔不大滿意,但只有奔回自己的指揮吉普,安排好還沒有做完的各種事情,準備明天的戰鬥。明天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