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網課改變的命運:山區裏的窮孩子和城市小孩終於“同在一間教室”_風聞
真实故事计划-每天一个打动人心的原创真实故事2020-02-22 14:49

疫情期間,在清北網校與福州鼓樓小學開發的“空中課堂”,擠進了超過7萬名學生。其中除了沿海城市的孩子,還有來自甘肅岷縣、陝西延安楊家嶺等貧困山區的8000名孩子。地隔南北、貧富不一的孩子們,在一個偶然契機中,坐在了“同一間教室”。
70000名小學生擠進一堂課是什麼情形?這些小孩的家鄉相隔2000公里,從東南沿海跨越到西北內陸,黃土高原的延安楊家嶺還是一片冬日肅殺,而在海邊的福州市鼓樓區已有初春的暖意。
這樣的課堂,在清北網校系統已經運行了近兩個星期。2月初開始,全國各地中小學校為了兼顧防疫與教學,紛紛開啓線上網課。在福州核心的鼓樓區,教育部門特地選拔出152名教師,通過字節跳動旗下的清北網校直播系統,共建“空中課堂”。
參與在家學習的除了鼓樓區的近7萬名小學生,還有鼓樓區定點幫扶學校的學生,來自甘肅、陝西等偏遠山區的8000名孩子。
一根網線,意外地拉平了地域與經濟狀況帶來的教育差距。可是,只有身在其中的參與者才知道疫情期間的網課教育,帶來的真實衝擊和改變。
與發達地區聯網的“空中課堂”,讓甘肅岷縣東照小學的語文老師裴美玲完成了一次家訪。甘肅省岷縣是一個農民工大縣,東照小學有一些孩子是留守兒童,平時父母不在家,老師們很難掌握孩子的具體家庭情況。孩子要上網課,尚未外出的父母的手機就派上了用場。
第一天網課結束,裴美玲在班級羣裏查收家長們發來的“學習打卡”照片。她發覺這些照片普遍光線暗淡、像素模糊,大小隻有幾十KB。

圖 | 甘肅岷縣東照小學學生在聽直播課
裴美玲注意到,37個同學中,只有一個是對着電腦,餘下的都是使用手機。
裴美玲所在的甘肅岷縣東照小學,是福州市鼓樓區定點幫扶學校。過年後,聽説要與發達地區的學校聯網上網課,裴美玲鬆了一口氣。
不同於城市孩子業餘時間被培訓班佔滿,岷縣的家長對孩子教育的重視程度不夠高。延期開學,裴美玲一直擔心在鄉下的學生們“無事可做”。
“空中課堂”的網課,為孩子們開闢出新的學習渠道,接到通知後,裴美玲馬上就在微信羣裏通知家長這個消息。微信羣是5年前開始建立起來的,東照小學多數家長進城打工,人在外地,很多學生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都在羣裏,才能確保消息通知到位。
為了發揮網課的效率,裴美玲更多承擔助教的職責。每次通知直播課信息,裴美玲發完文字通知後,都會用語音再讀一遍。此前,有位家長説“老師我不識字,你説一下”,裴美玲就養成了這個習慣。
當裴美玲藉助網課進行家訪,在延安楊家嶺福州希望小學任教的馮海豔也焦灼着盯着手機,幫着孩子和家長答疑。馮海豔曾去過福州市鼓樓第二中心小學進行交流,對兩地學校的差別感受很深。
鼓樓二小每間教室都有鋼琴,而楊家嶺福州希望小學在幾年前才普及了電子白板,硬件設施差距大。
馮海豔記得,她剛到希望小學那會,上公開課時沒有多媒體設備,只能提前將重點寫在紙上,講課時再往黑板上貼,相當於PPT。由於學校師資不足,她作為英語老師,還同時教過音樂、美術。
在海邊的“鼓樓區”對楊家嶺的學生們而言是遙遠的。馮海豔曾讓同學們用“旅行”造句,例句的目的地有倫敦、埃及,而許多同學的答案是他們的老家鄉鎮,那就是他們去過最遠的地方。
執教20年,馮海豔還是頭一次接觸網課。帶着新奇,直播課開課那天,她早早打開了網頁等待。9點,鼓樓區的老師出現在了屏幕上,馮海豔看向左上角,同時觀看的人數定格在一萬六千多。
在這間無形教室裏,延安地區的學生和沿海城市的學生,因為一塊屏幕,鏈接在了一起。
直播授課讓鄉村教師馮海豔感到驚喜,她覺得這對鄉村孩子們是一個契機,將會“開闊孩子們的眼界”。
今年春節,福州市鼓樓實驗小學的肖明娟老師第一次沒回孃家。接到擔任“空中課堂”直播老師的任務,她感到緊張。
鼓樓區特地安排了5所學校作為直播點,這些學校設備良好。真正的挑戰來自8000名來自山區的孩子,他們與鼓樓區孩子的學習水平有差異,教材也有差異,既有的講課模式肯定不適用了。
網課帶給肖明娟的第二個挑戰是,課程如何讓一萬多名基礎各異的學生聽得懂。以往,肖明娟上課面對是教室裏成羣的學生,現在,她必須面對三個鏡頭。沒有及時反饋,一下很難習慣得起來,更難適應的是,平時上課40分鐘,現在直播課堂就20分鐘。以前的經驗和教學模式,不管用了。
“需要添加一些互動效果,預設學生會怎樣回答。”想象着自己面對一萬多名學生,肖明娟的壓力更大了。
如同一個電視節目策劃,肖明娟自己先寫教案,再進行小組備課,有了腳本後,她再通過視頻和教研員討論課件,瞭解卡時間、順環節的技巧。彩排時,她對着鏡子反覆練習、確保沒有費解、多餘的話,這樣課程才能在20分鐘內完結。
為了保證網課質量,清北網校的“空中課堂”項目組也對授課老師進行了培訓。從2月2日起,清北網校每天安排4場線上培訓,給老師和管理人員進行全面系統的操作培訓。
“不像那些專職主播,部分老師歲數比較大,添加攝像頭、添加課件這一系列操作對他們來説挺困難的。”項目負責人劉芸説,一些老師還是第一次直播授課。
考慮到西部鄉村孩子們,肖明娟的課程難度不高,圖文並茂,為了讓所有學生都聽得清,她特意放慢了語速。
在鏡頭前,肖明娟摘下了會影響發音的口罩,為了配合暗藍色的課件背景,她特地穿着一件紫紅色毛衣。想象着鏡頭前學生聽課的樣子,肖明娟抬起右手,開始講課。
在肖明娟看來,英語作為一門語言,是為了運用,而不僅為應試。直播時,她給孩子做示範,講述自己的春節生活,從中自然帶出了知識點。
圖 | 肖明娟講課中
她自己班級的孩子,除了當日背誦全部的新單詞和詞組外,可以舉一反三,用新學的語法寫成一篇短文。然而到了下午答疑的時間,有些被幫扶地區的孩子,單詞和語法還沒搞清楚。
這和兩地生源的差別不無關係。肖明娟所在的鼓樓實驗小學,是鼓樓區的重點小學,生源很好,大部分孩子來自經濟條件和父母素質“雙高”的家庭。有的家長帶孩子去電影院看小黃人,一定要看原版發音的,“從點滴的細節教育培養孩子” 。
從家長反饋的照片裏,肖明娟也看到,她班上的孩子幾乎全用的電腦,屏幕大,不傷眼,照片背景大多在書房,乾淨亮堂。有的孩子可以用筆記本電腦看教案,再拿平板放直播課,手機則用於接收微信羣的信息。
圖 | 鼓樓實驗小學學生在聽直播課
2000公里以外,就讀於甘肅岷縣東關小學的五年級學生黃倩,就沒有網課學習設備的選擇。
家裏經濟緊張,沒買電腦,媽媽又在外工作,黃倩和姐姐只能共用爸爸的手機,一起看直播課。家裏沒有wifi,她們用的流量,直播結束,就立馬退出網絡頁面,防止流量浪費。
從沒有上過網課,對着直播的老師,黃倩感覺“怪怪的,像隔着什麼”,花了兩天適應,黃倩接受自己“多了一個老師”。學習上,黃倩沒有想過太緊迫的目標,覺得自己做好預習和複習就好。但上直播課後,收發作業都在微信羣裏,黃倩和姐姐只有一台手機,只能錯開時間來用。
與黃倩相比,在南平松溪縣實驗小學上六年級的劉肖然要從容一些,家長重視教育,給她買了專用於學習的平板。
但對於其他投資,家長仍是謹慎。肖然意識到自己不懂寫作文,家長趕緊找來了網絡上的作文提高班,是體驗版的。肖然聽了五天,感覺有收穫,但家長還沒確定要不要給她買價值1800元的正式課程。
肖然學習很刻苦,上學期期末英語考了96分,她自認為沒發揮好。受疫情影響,開學延遲,她最擔心的問題就是耽誤學習,聽説可以聽直播課,肖然興沖沖地坐在桌前,可沒想到屏幕裏的老師們“講得有點快,有點聽不懂”。
發現這一點,肖然決定提前預習,可她沒有借到語文的教科書,不像城裏的孩子有打印複印一體機,肖然沒能將課文、講義打印下來,只能在屏幕裏預習,將重點一字一句抄在本子上,再對照着回放的直播課學習一遍。
適應直播課的節奏後,肖然也留意到了它和往常課堂的不同之處。英語課上,肖然發現連“複述一遍課文”老師都是用英語表達的,全程沒説普通話。這是肖然上的第一節全英文課。
清北網校的“空中課堂”打破了橫亙在肖然眼前的教育壁壘,讓優質的教育資源以屏幕為載體,流動在各個角落。
不僅老師可以在線授課,實時管控直播間、查看上課人數和統計分析課程數據,學生也可以在移動和PC等多終端便捷上課,提前預習課堂知識點,在線評論與老師進行互動,之後還可以反覆多次觀看直播回放。
圖 | 空中課堂網頁界面
原本專注於中小學課程在線輔導的清北網校,疫情期間已經免費為福建、廣州、湖北等近20個省份中上千所中小學校搭建了“空中課堂”。在直播間強大的技術支撐下,“空中課堂”實現了教育資源的平等共享,孩子們站在了同一起跑線上。
這次被選上做直播的鼓樓區教師,上的每堂課幾乎都是公開課水準。開課幾天後,馮海豔明顯感覺到了同學們的熱情。一天,她早上8點多打開手機,發現6點出頭,就有學生在羣裏打卡,開始學習。
馮海豔這天準備等孩子們上完語文、數學課後,下午再佈置英語作業,沒想到中午時,就有學生在微信上問:“老師,今天的作業是什麼?”這個學生已完成了課程的預習。
課程形式的顛覆,也讓裴美玲想起從前條件艱苦的時候,那會教室裏沒暖氣,生煤爐,放學後為了節省煤,不能再生,操場裏有太陽,反而比教室裏還暖和一點,愛學習的孩子,就拿着粉筆在操場的地上默寫古詩。
圖 | 甘肅岷縣東照小學學生在聽直播課
在空中課堂,裴美玲覺得老師們不光是教學者,更像是魔術師,“孩子們在家就可以像海綿一樣去吸收撲面而來的知識”。
對在山區教書20年的裴美玲來説,這就是她夢想中的場景。
*文中劉芸、黃倩、劉肖然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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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張舒婷 鄭婷
編輯 | 雷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