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 3個武行決定幹自媒體，拿下7000萬點擊後，更窮了_風聞

採訪、撰文/空山

彈幕裏飄過一萬句“一模一樣”，評論裏有一千人問“怎麼還不火”。

一個蘑菇頭、一個平頭，以幀為單位，復刻了葉問、蘇乞兒、火雲邪神、漩渦鳴人、宇智波佐助、韓國魔女、部隊都敏俊兮的招牌動作。

BGM響起的那一刻，中日韓三國武魂附體。

這個僅有3人的“翻拍小分隊”，在過去的5個月，用手機拍出了30多支功夫視頻，積攢了50多萬粉絲，拿到了7420萬的點擊。

月收入僅有三千餘元。

翻拍小分隊四大平台數據，截止到2月24日11時。其中抖音播放量按點贊數的3%估算。

“完全不是我們想象當中那麼好整。”

小隊成員之一，負責拍攝的張春陽告訴第一導演（ID:diyidy），他們計劃半年內盈利，但過去的5個月都沒有接過正式的商業廣告，最大的收益來自B站激勵計劃。

他和兩個夥伴柳志榮、宋像乾都是農村出身、武校學生，離開了看不到希望的劇組，退出武行，轉做自媒體，收入卻大幅度降低。

受訪者供圖

人手有限、資金不夠、特效5毛、場景單一，隔壁小區的天台用了快20次，拍到他們自己都噁心。

年前翻拍《葉問4》的決戰，終於換到地下停車場，剛開打就驚動監控另一頭的保安。

如今疫情嚴重，他們已經快1個月沒拍過新作品。三個人住兩居室，小房間裏根本施展不開。

但他們不想放棄，**漲粉、擴大團隊、賺錢，拍出自己的電影，**目標堅定不移。

這聽起來有點天方夜譚，又不得不令人佩服。

他們在功夫片沒落的時代浪潮裏，發出了自己的聲音。他們擁有自己的動作審美和武術功底，他們努力根據每個平台的特點撰寫引人注目的標題，試圖在翻拍之外加入更多原創內容。

他們兼任攝影師、剪輯師、演員、動作指導、編劇、導演、平面設計和新媒體運營。

成功的轉折點會出現在哪裏呢？這可能需要更好的耐心、智慧和機遇。

*以下為張春陽的自述

01

我們只會這些東西

拍過《慶餘年》跟過《刺殺小説家》，但不想再回劇組

有點尷尬哈？我第一次接觸（採訪），有點緊張。

我是95年的，河南人，從小學習不太好，十一二歲被送到塔溝武術學校，學了三四年。

柳志榮是95後，宋像乾是00後，我們都是一個武校的。

宋像乾、張春陽、柳志榮 受訪者供圖

後來我去橫店做了武行，第一次跟組是《杜心五傳奇》，很早了。柳志榮入行是《醉玲瓏》，宋像乾是《慶餘年》。

我們三個就是在《慶餘年》認識的，算2018年。

我們長髮小哥柳志榮，給《慶餘年》裏的張若昀做過替身，他在《慶餘年》裏面也演過一個小角色，燕小乙的侍衞。

這劇火的時候，很多人就截那一小段發給我們，説在《慶餘年》看到我們演員了。

柳志榮在《慶餘年》中 受訪者供圖

後來我們三個去跟《刺殺小説家》的組，前期訓練的時候拍了《死神》（內地譯名：境·界）《浪客劍心》。

模仿《死神》

2019年初《刺殺小説家》殺青，我們就出來玩短視頻，這幾年不挺火爆的嘛。

我們想在自媒體這邊發展，然後拍原創作品，不想再回劇組，那種我覺得太難熬出來了。

武行圈比我們優秀的人挺多的，（大眾感受不到是）因為他們都被劇組雪藏了，你在劇組打個替身，什麼時候能出來？

宋像乾和柳志榮在劇組 受訪者供圖

有一個快手網紅，我們跟他在一起拍過，他就玩短視頻。看他發朋友圈，又買車，又開公司的，這不眼紅了嘛（笑）。

我們也有一點私心，想做個小團隊，就出來單弄了，沒想到那麼困難，完全不是我們想象當中那麼好整。

2019年初，我們已經嘗試過了，認為拍的都挺好的。那時候不是翻拍，是屬於個人秀吧，個人才藝。

試了差不多3個月，發了，完全不受歡迎，然後我們又給撤了。

沒有錢你怎麼維持？中間有去過別的劇組，我們三個都分開了，沒在一個戲，有《驚蟄》《南歌》，還有一個我忘記了。

然後就不甘心唄，10月份又開始了。

我們也只會這些東西，不做也不行，別的也不太會。從小學武術，又會拍一點點戲，能做什麼？

熱愛多少還是有的，雖然創作很辛苦，但做出一個成品後，我們去看的時候，也覺得就很爽，沒想到我們也可以這麼棒。

拍的第一條應該是《魔女》，這個電影很帥，當時覺得別人應該會喜歡，有戲。

模仿韓國電影《魔女》

我們屬於太着急了，想半年之內有回報。這已經半年了，也不好使，但比之前是好點了，有那麼一點點粉絲了。

也許我們做的還不夠好。

02

一比一模仿拍攝

手機拍手機剪，《葉問4》被保安趕走換了3個停車場

如果有很好條件的話，我們肯定去玩原創了。

現在玩創作又玩不過別人，所以就找一段去模仿。然後因為我們後期條件太差了，很多音效都沒有，一個動作片最重要的元素之一就是音效，沒有音效就沒有力度。

所以按照他們的角度、分鏡去一點一點去拍。也順拍，也打亂順序拍。剛吃完飯，你不可能就上去挨一下。

我們沒有分鏡本，就把這個段落截出來，**拍的時候拿原本的去做比較嘛。**都是用手機拍的，能看出來，畫質很差勁。

模仿《新精武門》

後期就是我們那個長髮小哥柳志榮做。剪輯我們三個都會，他好一點，特效的話他現學現用。剪輯用手機，因為比較方便，但做特效用電腦，用AE和蘋果自帶的軟件。

基本上3、4天完成，長的話5天左右，也分難度。

**最難的應該是動漫，**它不是真人嘛，屬於電腦做出來的，幀率比較少，我們的拍攝手法完全達不到那種幀率，比較麻煩。

《火影忍者》《一拳超人》還有《鬼滅之刃》都加了特效，很困難，因為不是3D特效，看着很死板。我們懂那個感覺，但就是做不出來，有心無力。

動作難度稍微大一些的，**就是空中動作，**像《火影》那一段，第一個動作做不出來，我們改成跪滑了，有威亞還好，就可以輔助在空中持久一點。

模仿《火影忍者·博人傳》

保護措施的話，如果在劇組會有龜背、腰風、軟片，但這些都不好買，基本都是在國外賣的。

國內也有，但有些太厚實了，穿上之後會有點凸，很容易穿幫。

翻拍《武狀元蘇乞兒》時柳志榮背部受傷

復刻最精準的是哪一段？我覺得基本都差不多吧，都挺好。

我們每一個作品都要先考慮能不能完成，完成是什麼一個效果。雖然就我們三個，但前期肯定有策劃。

首先威亞要少，因為我們沒有這種設備。然後人要少，最好就是一對一決鬥，因為我們人少。還有一個找大家熟悉的作品吧，像我們現在做冷門的也不太好。

翻拍小分隊快手播放量最高的作品《功夫》

找翻拍素材基本我做的多一點點。現在最火的就是《葉問》，這幾年也沒有老香港功夫片那種熱潮了。

出鏡最多的陽台，就是我們附近一個小區的天台，挺安靜的，沒有人打擾。這些東西在人多的地方拍也不太好，莫名其妙在地上摔一下。

但天台已經不用了，我們都覺得噁心了，拍的次數太多。

在萬能天台模仿《慶餘年》

《葉問4》是年前拍攝的，想去外面找新的景，找來找去也沒找到合適的，為了趕緊拍攝，先選了一個地下停車場。

第一個停車場光線不錯，拍了不到十幾秒，**保安就把我們趕走了，**也掰扯了一會兒，他們覺得我們太危險了。

你仔細看的話，《葉問4》換了3個景，拍了4天。

因為疫情出來了，發佈就往後拖一拖吧，怕空的時間太長了，現在都沒作品，在家裏施展不開。

《葉問4》這個電影挺好的，一貫的從頭打到尾。唯一一點就是，跟吳樾那塊，威亞用的稍微有那麼一點多，有點太飄了。

甄子丹和吳京的巷戰，有考慮拍，要等時間，我們肯定要好好拍，不想破壞比較好的動作。

03

這點錢，不如不接

最多的收益來自b站激勵計劃，一個作品最多3000塊

現在入駐了b站、抖音、西瓜視頻、快手。大魚號和企鵝號，不好使，別的也都不太行，我們三個完全搞不過來，先就那麼多吧。

等我們有專業相機的話，再往優酷、愛奇藝、騰訊那兒走。

現在粉絲最多的應該是西瓜視頻。（各平台的粉絲）我覺得都差不多，“牛X牛X，一模一樣”，都是這些評論，就粉絲漲的慢了點。

《葉問4》這段，b站內部官方轉發了一下，在微博又轉發了一下。這是第二次了，之前《火影》那段，也都在微博轉發了。

現在能有什麼收益，最多就是b站上有一些激勵計劃。看你播放量多少，大概一個作品三千多塊錢，一共一萬幾十塊錢吧。

用户充電是會產生收益，但撐死了一個月一百塊錢。

有遊戲廣告之類的找來，但價錢不合適，就沒接。因為我們拍攝很麻煩。

他是按粉絲什麼算的，完全不夠。如果水一點的話，也對不起我們之前的質量。不水吧，就給這點，還不如不接呢。再有粉絲有時候也會不高興。

還有一個之前在愛奇藝播的網劇，給它做宣傳，拍一點，但他們也是不要高難度，他們就等於完成任務，不是正規拍攝。

昨天還接了一個動態，不是正式接廣告。之前也接過，**就是發個動態，給別人宣傳一下，差不多就一千塊錢。**我覺得翻拍價錢不合適不接，但這種還可以接的嘛。

這條動態下的B站網友評論

報價一般沒誰公開，我也不知道，但每次感覺別人給的，永遠給不是我想要那個價錢，就略少。

現在就是希望有錢嘛，主要是有錢。希望有粉絲量，然後有7、8個人，人多熱鬧嘛，兩個人就太尷尬了，只能打，劇情一直是我們想靠攏的方向。

《少林足球》唱歌那段就純屬尬，沙雕作品，好玩，也是嘗試了一下。沒有打戲，反饋效果不太好，粉絲應該更想看到功夫吧？

台詞版的《無間道》也是觀看的人不太多嘛，我們就做實驗，試試文戲，但也不敢大膽嘗試。

畫幅調整（從上下對比，改為大小畫面對比），也是因為希望大家的視線回到我們身上。以後可能會慢慢減少，甚至對比都不放了，如果這樣別人還會喜歡，那就證明我們還可以。

04

三人兩居室，沒有其它收入

我們想擁有很多樂趣，但現在都擁有不了

我們三個現在在廣東，一個月也就賺三、四千塊錢，完全不夠的。怎麼説呢，生活比較艱苦。一起掏唄，掙多少花多少唄。我年齡大點會做飯。

在很簡陋的一個小區，租了兩居室，可以兩個人睡主卧嘛，都是大男孩子。每個人都想，有一個女朋友就最好了。但現在不是想着能掙點錢嘛，對吧。

我們還嫌自己老呢，因為這一行吃的是體力飯，年齡越大越不好。

有的人30多歲還可以摔的，有些人就是抽煙喝酒啊，可能過幾年，打個十幾招就喘得很厲害了。

我也抽也喝，那都之前了，現在全戒掉了，感覺夠了。那些東西，就一個階段的事情。

張春陽 受訪者供圖

我們三個現在沒有其它收入來源，努力唄，慢慢不就有了嘛。

現在就是人工跟時間成本，想融入更多金錢在服化道這方面，但沒有經費。

如果我們有那些設備、資金，就不用那麼一比一對比了，我們可以加一些自己小東西。因為畫質不太好，怕別人看了會覺得太差勁。

日常生活沒有別的了，我們想擁有很多樂趣，但現在都擁有不了。

**就算沒有疫情，我們也只是拍短視頻。**我們想做好，做起來，能賺着錢，然後能邊瀟灑、邊工作，那更好。

瀟灑有什麼可幻想的呢？有錢人生活什麼樣，我們也不知道，有錢人才能知道，對吧？不可能有錢到撒錢的程度吧？

最近也沒有拍攝，都在房間憋着呢。全國都一樣嘛，小區全部封鎖。就研究段子，看看今年能不能加一個新的手法。

家人肯定支持，因為都農村的嘛，你一説玩自媒體，他們也不懂，就覺得這個行業應該有搞頭。

他們倆的家人會幫忙轉發，像我爸媽，我沒太告訴帳號。也沒有為什麼，因為覺得這些東西不適合他們看，再説我也沒有參演。

05

時代變了

不再熱衷動作明星，佩服以前香港電影人玩命

我之前也不太懂電影，送到武校後，後來長大了，覺得自己會武術，然後看電影，覺得挺好的，為什麼自己不去嘗試一下做電影人呢？就是這樣。

電影裏的動作能不能實戰，這個問題不用思考，用不到。這個也不用怎麼知道，因為就是花架子、套路。

包括你學的散打、搏擊，這些只能在一個規則裏有效，實戰一緊張全是瞎打，我拿個磚頭可以拍你。

有一些隔擋之類的，會有一點點防護。學過的，多少比沒學過的好一點點。招式多少肯定會用一點點，但你不可能跟別人打架之前擺個造型吧？

（甄子丹《導火線》《特殊身份》的地面纏鬥也）沒用。我想不明白打架為什麼要纏在一起呢？

你信過那挺好，長大了才知道，最起碼也騙了你十幾年，也挺好的。

動作風格，在劇組的話比較喜歡中國傳統的，就是看着比較炫酷、比較飄逸的。不是那種飛來飛去的，《劍雨》你看過嗎？類似那種飄逸。還有甄子丹這種比較實在一點的。

特別佩服的打鬥，就《劍雨》在廟裏那四招嘛。

《劍雨》四招之一：寓清於濁

《東方禿鷹》那個片子太厲害了，在業內真的是教科書般的動作片，真的是以前的人玩命玩出來的，很佩服。

不過現在科技也發達了，拍攝手法跟以前不一樣了，就像《雙子殺手》，摩托車追逐都有CG，你完全看不出來。

動作戲，這幾年中國是越來越少了，但好萊塢是越來越多了，你看漫威、《速度與激情》，是個戲都有打鬥。中國不是説打不出來，而且打的效果絕對比美國好很多，只是我覺得跟CG、特效融合的還不是那麼好。

我覺得近幾年比較好的動作片是《阿麗塔》吧。當時看完也在想要不要玩一下，但確實有點難度，空翻特技那些，我們就沒有那麼好的身手嘛。

隨着年齡的增長，我已經不特別喜歡動作明星了。因為時代變了嘛，動作明星越來越少。但也不會排斥，只是不稱為偶像。成龍啊，李連杰，甄子丹，吳京這些都OK啊。

我應該更喜歡導演吧。**李安、張藝謀、卡梅隆、昆汀，都不錯。**我也説不上來，就覺得他們有一些作品真的拍的太好了，手法太完美了。

李安最好的，我覺得應該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還有周潤髮演的《卧虎藏龍》。

《雙子殺手》我沒看完，看到追逐戲那一段，看睡着了，在手機上看的。

他那個還原年輕的技術，我覺得挺OK了，很厲害。摩托車追逐戲真的很好，我們（翻拍）夠嗆，那屬於車技表演，肯定要找專業玩車技的人。

現在拍了短視頻，**我覺得動漫可以深挖一下，真是太炫酷了！太天馬行空了！**如果用真人全弄出來的話，會很爽，只是説比較難，電視劇、電影這種拍攝風格比較少。

動漫也有中國的，《刺客567》也播出了，我們還沒有拍。

我們三個都挺努力的，先從最基本做起唄，做起來，將來能做成自己的電影，那更好了。初心就是這個初心。

翻拍小分隊《葉問4》結局打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