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炳生：鄉村振興最缺什麼人才？_風聞

文章來源丨重農評

在鄉村振興問題的討論中，人才，是熱點之一。我經常在不同場合，被邀請講這個問題。這個問題，極端重要，也比較複雜。

其複雜性在於，鄉村振興的總要求“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涉及到經濟建設、生態建設、文化建設、政治建設和社會建設的所有方面，因而，鄉村振興所需要的人才種類，是極為廣泛的。在以前的“三農思語”文章中，我曾經提出，有十類人才，是最重要的。

在鄉村振興中，產業興旺是重點，是最重要的任務。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的那樣，確保重要農產品特別是糧食供給，是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首要任務。因此，當中央電視台財經頻道《中國經濟大講堂》欄目邀請我，講鄉村振興中的人才問題，我便圍繞產業興旺，把人才分為三類：帶領農民幹，幫助農民幹，自己獨立幹。

自己獨立幹，是指新型職業農民，主要是規模化的家庭農場主。他們具備“愛農業，懂技術，善經營”的特徵。在界定上，不很嚴格，根據農業部門統計，全國現在約有1500萬人。

在歐美國家，家庭農場主是農業生產經營的絕對主體。在我國，也會逐步向這個方向發展。主要不利因素中，一是農民受教育水平低，我國有2 億多農業經營户，3億多農業生產經營人員，其中，受教育程度為大專以上、高中（中專）、初中、小學及未上過學的比例分別是：1.2%，7.1%，48.4%，37.0%，6.4%。二是經營規模小，平均每個農户只有9.8畝耕地。

在這樣的條件下，另外兩類人才，就顯得極為重要。

幫助農民幹，首先是農業科技人員。其主體包括：農業院校師生和科研機構、國家農業技術推廣體系、各類基層農業技術協會、涉農企業等等。此外，還有各種作業服務人員，包括農機作業手、無人機飛手等。

帶領農民幹，主要是村集體的帶頭人、涉農企業/合作社的帶頭人。這類人才，是鄉村振興戰略的大局中，影響最為重大、深遠、廣泛的人才。

首先是村集體的帶頭人。在各種不同的場合，我接觸過很多明星村的帶頭人（村級黨組織書記）。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上過大學的，有隻念過小學的……無論他們之間有怎樣的不同，但幾乎毫無例外地具備着共同的特徵：他們都是好人+能人。

好人，就是品德好，有奉獻精神，公平公正；能人，就是具備優秀企業家能力，有創業致富能力，能夠帶領村民致富。好人易得，我相信，絕大部分村組織負責人都是好人。而能人難求，優秀的企業家，是非常稀缺的人才，在村幹部中，夠得上能人標準，能夠帶領村民致富的，比例很小。如果你自己都無法致富，你如何帶領鄉親們致富呢？

全國有將近60萬個村，而有創富能力的明星村，還是少之又少。我理解的明星村，至少農民的收入水平，不比外出務工少。

在改革開放的早期階段，很多地方創辦鄉鎮企業，那些村集體主要負責人創新意識強、創業能力強的地方，就成了集體產業強大、農民收入高的明星村，創富潛質強的村幹部成長為企業家。

近些年來，還有另外一種現象，很值得注意和重視。這就是，一些創業成功的農民企業家，擔任了村組織負責人，利用他自己創業致富的經驗，帶領村民們開發新產業，增強了集體經濟，提高了農民收入，改變了村莊面貌，成為新興的明星村。

我曾經到廣東佛山，參加過一個鄉村資產管理與環境整治的論壇。論壇組織參觀了四個典型村。四個村的共同特點是集體資產多，管理得好，村民收益多。我與其中兩個村黨組織書記進行了交談。

第一個村的書記，在貴州有自己的企業，他當村黨組織書記是義工，分文不取。我半開玩笑問他，那你圖個啥？他滿臉含笑，拿出一份剛剛出刊的英文刊物 China Today （今日中國），封面人物就是他。

另一個村的書記，居然也是企業家！他的企業很大，就在當地。我問每年經營額多少，他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説佔地1000畝。我問當村黨組織書記是否取酬，他回答説取酬，與其他村幹部一樣。並且説，如果不取酬，老百姓會不放心的。

後來，我得知，另外兩個村的書記，也是有着企業家的背景，只不過一個年齡大了，已經把企業交給子女打理了，另一個自己還經營着自己的企業。

後來，我問當地領導，讓企業家當村黨組織書記，是否有腐敗風險，得到的回答是，佛山的村集體資產，主要是房地產，資產經營管理的透明度很高，全部上網，手機隨時可查。這既防止了貪腐，也防止了謠傳。更重要的是，這些成功的企業家，已經積累了可觀的個人財富，願意當村黨組織書記，所追求的，已經不是物質利益，而是精神的滿足感和榮譽感。他們經營管理能力強，沒有私心，能夠讓集體經濟扭虧為贏，大幅度增值，羣眾口碑都很好。

後來，我在農村考察調研時，特別關注了下明星村黨組織書記的個人出身。結果發現，佛山的情況，已經比較普遍了。例如，現在很多人到浙江安吉縣考察學習，通常要去兩個村，一個是習近平總書記2005年提出“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論斷的餘村，另一個則是魯家村。

魯家村在短短的幾年時間中，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從2011年到2018年，其村集體收入從不足2萬元到超過1500萬元；村集體資產從不足30萬元增加到2.3億元；農民人均收入從1.4萬元增長到 3.88萬元……這些重大變化，都始於2011年新的村黨組織書記的上任；而這位富於創新創業精神、帶領羣眾苦幹巧幹的帶頭人，也是一位企業家。

也許，推進鄉村振興，需要鄉鎮政府發揮的關鍵作用，就是按照好人+能人的標準，去選配村黨組織書記。這包括，積極尋找和動員成功的農民企業家，回村擔任村黨組織負責人。不是黨員的，可以發展入黨。

帶領農民幹，還有另外一個羣體，這就是涉農企業家。他們通常通過企業+合作社，或者企業+農户（養殖場）的方式，發揮着帶動作用。通常，這可以發揮市場作用實現。

柯炳生，中國農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教授，中國農村專業技術協會理事長。曾任農業部（今農業農村部）農村經濟研究中心主任、中國農業大學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