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稱為最致命女人,史上首例“無症狀超級傳播者”有多可怕?_風聞
已注销用户-2020-02-28 15:56
1月10號,河南安陽一名女子從武漢回家,此後的18天裏,自己並沒有出現任何感染症狀,但她的5位家人卻相繼感染了新冠肺炎。
這名**“無症狀感染者”**的出現,讓很多圍觀羣眾大呼防不勝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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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歷史上,“無症狀感染者“並不罕見。
醫學史上有一位著名人物——傷寒瑪麗(Typhoid Mary),她生活在19世紀末的美國,終身攜帶傷寒桿菌,卻從未出現過傷寒的症狀,被證實為第一例“健康帶菌者”。
她的可怕之處在於同時具備無症狀感染者和超級傳播者的兩種特性,**一生感染了至少51人,3人因此死亡,**記述她傳播的案卷整整塞滿了兩隻大號鐵櫃,殺傷力可見一斑。
當“傷寒瑪麗”出現在各類新聞報道中,常常被描繪為往平底鍋裏煎頭蓋骨的邪惡女巫形象,是“疾病工廠”的代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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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傷寒瑪麗”,很多人都記得這個看起來神秘又危險的名詞,卻不知道這背後隱藏的那段曲折離奇的真實歷史。
人們回憶起瑪麗,只餘下無限感慨:“那個女人,本身就是一場災難”。

致命廚師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傷寒對於人類來説是一種致命的傳染性疾病。在“傷寒瑪麗”出現之前,人們對這種病毒的普遍認知是:水火不容。
説起大名鼎鼎的“傷寒瑪麗”,她的本名叫做瑪麗·梅倫(Mary Mallon),1869年出生於愛爾蘭北部的一個小村莊庫克斯敦。瑪麗的家鄉泰隆郡(Tyrone)是愛爾蘭最貧窮的地區之一,於15歲那年移民美國。
為了生存,沒有接受過太多教育的瑪麗穿梭在紐約的大街小巷,輾轉於各個富裕家庭裏當女傭。後來,她發現自己很有烹飪才能,於是轉行當了廚師,相比於女傭,這份工作更清閒,工資也更高。
1900年,當瑪麗在第一位僱主家當廚師的時候,那家人就患上了傷寒。但瑪麗的工作並不固定,家裏有人生病了就辭職離去,沒有聯繫方式、通訊設備也不發達,因此並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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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1906年的夏天,紐約的銀行家查爾斯·亨利·沃倫(Charles Henry Warren)帶着全家去長島消夏,並聘請了瑪麗作為家庭廚師。
在那個初秋,沃倫一家11位家庭成員中,有6個感染了傷寒。一開始是沃倫的一個女兒,緊接着,沃倫夫人、兩個女傭、園丁和另一個女兒也相繼感染。
這讓沃倫感到十分恐慌,他匆忙將幾個孩子分別寄送到親戚家,自己則逃往其他住宅躲避傷寒。
等沃倫冷靜下來細想的時候,對一大家子人同時爆發傷寒的事實感到十分難以理解。在當時的社會認知裏,傷寒通常只爆發在貧民窟這種生存環境髒亂差的地方,而沃倫一家居住在富人區,平日裏注意衞生,不應該染上傷寒,問題到底出在哪裏呢?
20世紀早期的海報,告知公眾傷寒可以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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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沃倫想方設法找到了有處理傷寒疫情經驗的專家索柏(Soper)。經過調查,索柏將目標鎖定在了廚師瑪麗的身上。他詳細調查了瑪麗此前7年的工作經歷,發現7年中瑪麗更換過7個工作地點,而每個工作地點都曾暴發過傷寒病,累計共有22個病例,其中1例死亡。
這樣的調查結果讓索柏也大為吃驚,因為在他的印象裏,40歲左右的瑪麗是一位面色紅潤、十分健康的女性,如果她是傷寒傳染源,為什麼會對這種致命病菌“無動於衷”呢?
為了進一步調查,索柏希望得到瑪麗的血液、糞便樣本,但瑪麗並不配合。在他第一次和瑪麗提出自己的懷疑和調查請求時,就遭到了對方的激烈反抗。瑪麗順手抓起了廚房間的一把大杈子,朝着索柏直戳過來,索柏大驚之下飛快地跑過大廳,從鐵門裏逃了出去。
其實瑪麗的“憤怒”並不是不能理解。在她那個年代,“健康帶菌者”還是一個聞所未聞的概念。從外表上來看,瑪麗無疑是位健康的女性,突然説是她把疾病傳染給了別人,簡直就是對她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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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索柏同紐約市衞生局的赫爾曼·比格斯(Hermann Biggs)取得了聯繫,希望藉助地方衞生官員的力量説服瑪麗。但衞生部門工作人員的訪問每每都以瑪麗憤怒的辱罵告終,她威脅工作人員不準再踏進她的家門,宣佈他們是“不受歡迎的人”。
最後,是當地的衞生官員帶着一輛救護車和5名警察找上門,根據瑪麗留下的腳印,花了五個小時終於在壁櫥裏找到了瑪麗,抬進救護車,隨後送往紐約的威拉德·帕克醫院。
在醫院裏,醫生對她的糞便和尿液進行了檢查,其中發現了大量的活體傷寒桿菌。
瑪麗在河濱醫院的病牀上(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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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瑪麗的身上攜帶有引起傷寒的極具傳染性的細菌,但瑪麗從未表現出任何症狀,包括髮燒、頭痛和腹瀉等等。傷寒似乎與瑪麗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共生關係,它不傷害瑪麗,瑪麗自身的免疫系統也不會攻擊它,它們默認彼此的存在,相安無事,共同生存。
由此,瑪麗成為了美國第一位被確認為病原體無症狀攜帶者。
朱迪思·沃爾澤·利維特(Judith Walzer Leavitt)在她的著作《傷寒:公眾健康的俘虜》中寫道:“她否認曾經患過這種疾病,而且很可能從未聽説過這種疾病,身體十分健康,只曾有過輕微的流感樣發作。”
1907年,《聖何塞晚間新聞》報道説:“該案在醫療記錄上是史無前例的。從沒有這樣的例子,從未患過傷寒的女性卻是名副其實的病菌工廠”。

兩次隔離
1907年,政府以公共安全的名義逮捕了瑪麗,並將其安置在北兄弟島(North Brother Island)的強制隔離區。這個偏遠的島嶼位於 East River 中間,只能乘船到達,難以逃脱。
紐約市衞生局的沃爾特·本塞爾宣稱:“這名婦女對健康是一種極大的威脅,對社區構成威脅,她因為這些威脅而成為囚犯。”
這樣的人身囚禁讓瑪麗感到十分無辜:“我一生中從未患過傷寒,而且一直很健康。為什麼我要像麻風病人一樣被放逐,被迫隔離生活,身邊沒有家人,只有一條狗的陪伴呢?”
North Brother Island 上的天花病醫院
通常隔離斑疹、傷寒和天花等傳染病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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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為期兩年的監禁中,醫生為她開了各種處方藥,嘗試改變她的飲食習慣、服用瀉藥等等方式,但一切努力都是徒勞,測試結果顯示她仍是傷寒攜帶者。與此同時,這樣的治療過程也讓瑪麗感到痛苦和崩潰。
**衞生官員每週對瑪麗的糞便樣本進行一次分析。**根據官方記錄,一百六十三份檢體裏,一百二十份發現了傷寒桿菌。
但是,當瑪麗在1908年4月將7份糞便樣本送到一傢俬人實驗室時,所有的測試都表明傷寒細菌呈陰性。
這樣的結果使得瑪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感到自己是受到不公正迫害的受害者。於是在1909年,瑪麗起訴了衞生部門,委任律師向紐約州最高法院請求人身保護令。
該年6月份,《紐約美國人報》刊出一篇有關瑪麗的長篇報道,內容煽情,突出了瑪麗的悲慘遭遇,引發外界輿論的普遍同情,衞生部門被指控侵犯人權。
很多人認為瑪麗在無意之中攜帶了疾病,無知無覺、不受控制,也是病毒的無辜受害者。理想情況下,不論作為社會還是個人,我們需要尋找對患者而言更為人道的應對方法,同時保護仍然健康的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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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寒由傷寒沙門氏菌引起,並通過受污染的食物或者飲料傳播。如果身上攜帶有傷寒病菌,並在準備食物時沒有進行適當的淨化處理,那麼感染者就很容易傳播這種疾病。
1910年2月,紐約市衞生主管辭舊迎新。新的衞生專員恩斯特·J·萊德勒(Ernst J. Lederle)決定,只要瑪麗不再從事食品工作,就可以獲准自由行走。
萊德勒幫助瑪麗在洗衣店找到了一份工作,但和廚師相比,這份工作的薪資要低得多。衞生部門放她自由,卻沒有為她提供長期的有酬工作,也沒有任何福利制度支持,對於這位失業的中年單身女性而言,生活遠沒有想象中簡單。
與此同時,當時在精英階層中舉足輕重的醫學論據,並沒能引發瑪麗的共鳴,她的內心仍然覺得自己並不是危險疾病的攜帶者。於是瑪麗將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瑪麗·布朗,不顧他人安危,再次回到廚師的崗位上,也因此感染了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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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她的僱主家中出現了傷寒的症狀,她就辭職離開,改名換姓繼續尋找工作。終於在她獲釋後近5年,斯隆婦產醫院再次爆發傷寒,25人被診斷出患有這種疾病,其中2人死亡。索柏博士接到消息後再次主持了調查,他發現案例出現的三個月前,醫院僱用了一位新廚師,名為布朗夫人。
和以往一樣,這位“布朗太太”在事發之後就辭職離開了,這讓索柏更加懷疑,他調查了廚房的記錄,對比筆跡以後確認了這位行蹤詭秘的“布朗太太”就是“傷寒瑪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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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她徹底失去了公眾的同情。紐約論壇報評價説:**“五年前,她有機會生活在自由的空氣中,是她自己選擇了扔掉它。”**從那時起,歷史學家也不再對瑪麗做出寬容的評價。
她被送回北兄弟島(North Brother Island),關在同一間小屋中,美國政府拒絕認定她的國籍和出生地。
瑪麗在河濱醫院度過了餘生,二十多年裏,因為這個與自己共生的病毒,她失去了自由和平等生活的權利。
再次回到隔離醫院,瑪麗漸漸瞭解了一些有關傳染病的知識,並積極配合醫院的工作,還被允許在島上的實驗室擔任洗瓶子的義工,以消磨時光。
艾瑪·謝爾曼博士和瑪麗·梅倫
此時她已經在小島上度過了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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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1932年,中風使她癱瘓,而後她被轉移到了該機構的常規宿舍,一直待在那裏直到1938年11月11日去世,享年69歲……
驗屍後發現她的膽囊中還有許多傷寒桿菌,遺骸最終在布朗克斯的聖雷蒙墓園(Saint Raymond’s Cemetery)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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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説,瑪麗的二次隔離是自作自受,沒有社會責任,傷害他人必須要付出代價,因此不值得同情。
也有人説,本來衞生部門和瑪麗都有選擇,但衞生官員以這樣不靈活、不人性化的方式去處理第一例已確定的健康攜帶者,切斷了相互溝通和理解的通道。
如果他們對瑪麗所經歷的一切表現出某種個人的尊重,那麼也許瑪麗就不會再度也廚師的身份迴歸,為社會中的其他人帶來危險,而是會以實質的回應去尊重他們的立場……

在當時的紐約市,城市污染嚴重,疫病肆虐。每年在紐約市發生多達 4500 例新的傷寒病例,多達 135 個新的傷寒攜帶者。瑪麗雖然是第一位,但絕不是唯一一位傷寒帶菌者。
觀其一生,瑪麗總共感染了約50人,並造成3人死亡(不過由於瑪麗期間多次改名,具體行跡不可確認,可能還有部分受害者沒被記錄)。
但事實上,瑪麗並不是最致命的病毒攜帶者,一名叫做託尼·拉貝拉(Tony Labella)的男性曾**導致122人感染了該疾病,其中5人喪生,**但他本人只被隔離了兩個星期之後就被釋放。39歲後了無音信。
儘管如此,傷寒瑪麗這個名字仍然存在了一個多世紀,甚至成為了美國漫威漫畫旗下的超級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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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漫長的人類進程中,由“傷寒瑪麗”引發的關於公民自由與公共衞生之間的衝突不會消失。如果衞生部門能夠維護患者的經濟安全,並且確信健康政策可以公平公正地對待他們,那麼那些危及他人健康的人將更有可能與試圖阻止疾病傳播的官員合作,避免更多的悲劇發生。
回望瑪麗的一生,大部分時間都被隔離在醫院,有人説她死後,幽靈仍然在廢棄的醫院走廊中漫無目的地遊蕩……
Reference:
Typhoid Mary And A History Of Communicable Diseases
The true story of Typhoid Mary - the most dangerous woman in America
Typhoid Mary: Villain or Victim?
10 Things You May Not Know About “Typhoid Mary”
華山感染:傷寒瑪麗的故事
澎湃新聞:無症狀患者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The Strange Case of Typhoid Mary
The Frightening Legacy of Typhoid Mary
作者: Cheryl,精英説90後作者,英國海歸,用心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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